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星河[校园] > ☆46.與你同袍
    與你同袍
    第四十六章
    顧傾野見秦星河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秦宅溜出來擠上了他的床,還睡得特別香,一時無語。他側過身子盯秦星河看了良久,才發現他大半個身子躲在被子外面。盡管卧室開了空調,可正月裏不蓋被子依舊是冷的。
    秦星河身子熱,暖烘烘的,顧傾野給他拉完被子的手搭在他腰上一時不舍得拿下來。
    可能是嫌癢,秦星河翻了個身,正面朝上睡,顧傾野的手便從他腰上滑到小腹上。
    秦星河的小腹肌肉異常結實,半點贅肉都沒有,還能隐約摸出幾塊腹肌出來。顧傾野觸碰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再把手放上面了。他知道秦老爺子管得嚴,像個武僧似的從小培養他,這些都是練出來的。哪怕到現在,讓秦星河随便弄個後空翻他也能二話不說翻給你看。
    有一次秦星河故意顯擺,在顧傾野面前表演了一個單手倒立,衣服嘩啦啦掉到脖子,一截腰全露在外面。那時候窗戶沒關,冷風呼呼往裏面鑽,看得顧傾野眼皮直跳,想罵他還得先忍着去幫他牽衣服。
    單手倒立的秦星河一點都不覺得冷,反而挺亢奮的樣子,還能發騷,朝顧傾野眨眼讓他親一個。
    顧傾野沒忍住,罵了一句: “你就一個人傻着吧。”說完都打算摔門走了,想着想着覺得過意不去還是折回來跪在地上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
    現在想起來,顧傾野都不太願意相信自個兒竟然會陪秦星河一塊兒傻。
    秦星河估計是睡飽了,轉了個身子半睜着眼睛看了顧傾野一眼,嘴角懶洋洋一扯,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臉上貼,還将顧傾野每根手指都吻了一遍。一陣酥麻的小電流從指尖一直電到頭皮,顧傾野不由自主要收手。已經快七點半了,還得趕八點二十的車,再磨磨唧唧還去不去安市見秦星河他爸了
    秦星河倒不急,他喜歡跟顧老師膩歪,摟着抱着親着直到每回顧老師急眼了要揍他才作罷。更何況顧老師那把腰,讓他抱十年不松手都可以。
    顧傾野見他一副不着急的模樣,還想往自個兒身上讨便宜,氣得都沒話說,等了他一眼,掀被子自個兒下床了。秦星河讨了個沒趣,讪讪笑了一下也跟着起床。好在顧仙女沒把他踢下仙床不是麽跟以往比起來這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了。
    洗漱後,幫着收拾了行李,秦星河還給老師将院子裏的花草能搬的往室內搬了,一個春節沒人看着,要是來場大風大雨的保準活不了。搬完這麽一看,顧老師家收拾得空蕩蕩的,還挺傷感的。
    顧傾野整理好東西,關上門也走出來,他要帶的行李不多,只拎了一個包,包裏一兩件換洗的衣服,剩下的就是物理方面的書和桃園一中這學期的卷子。市裏學校和鎮裏學校出的卷子有很大的不同,他打算等見到陶飛宇了,再聚一塊兒研究。
    這麽一想,顧傾野才發覺,除了陶飛宇的妹妹見過秦星河之外,自己似乎還沒能讓秦星河見到過其他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秦星河也是個會看臉色的人,雖然平時會用一兩句玩笑話提出意見來,可估計是知道顧家出了點事情,而且這事情還必定和他轉來桃園有關系,所以沒明着讓他說清楚。
    顧傾野自己也想找個機會跟秦星河說。說自個兒出生在安市一個軍人世家,祖祖輩輩都一個模子培養出來的。樹大招風,如今這個世家正在走下坡路,牆倒衆人推。祖輩父輩軍官身份敏感,要是出什麽問題那就是政治方面大問題。本想着顧家後輩再出個位高權重的,能鎮得住整個安市顧家,沒成想天不遂人願。
    顧傾野的堂哥,軍校出身,派出去維和,三年之後回國性情大變,再也見不得紅色。人在受到極端刺激的情況下會對某件事物表現出明顯的好惡,顧傾野聽跟着堂哥一起回來的人說,維和途中,一顆重型迫擊炮擊到西南方山崖,滾石砸落,将一輛40座的中型客車連着當地軍車一起瞬間摧毀,他的堂哥,就着雨後的火藥和血腥味,在一堆白衣裹着的斷肢焦肉裏尋找活人。搜救工作持續了三天三夜,雨水流到泥濘裏滲出來的都是可怕的殷紅。
    堂哥到最後都沒有從這件事中走出來,平靜地走完了他的三十二個日月。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正是顧傾野高三一模結束的時候。顧傾野晚自習假都來不及請,直奔軍區醫院。到醫院時是晚上七點二十五,所有家人包括堂哥的父母都站在門外,堂哥唯獨讓顧傾野進去。
    那間病房的擺設樣式顧傾野到現在還記得。進門桌子上放的是一株白色鳶尾,淺綠琉璃瓶裝着,在病房照明燈下呈淺黃色。顧傾野透過這株白色鳶尾看到堂哥的臉,瘦削,沉悶,卻平靜,無波無瀾。那晚顧傾野在他的病房裏待了半個小時,走出去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都在哭。
    顧傾野記得當時有很多人拉着他的手,問堂哥最後跟他說了什麽,都是熟悉的人臉,可顧傾野沒有回答。
    這怎麽回答呢因為堂哥從頭至尾,只說了一句話:
    一一“傾野,我該當個工程師。”
    不是誰生來就要跟着已定的路子走。他堂哥這一生,給顧傾野的影響實在太大了。顧傾野已經将它烙在自己心裏,像帶着一面鏡子生活。
    高考顧傾野憑自己意志填的志願,用沉默跟所有反對他的人叫嚣。他幾乎是從學校大門邁出的第一天就學會了抽煙與喝酒,學會打架,學會遠走高飛。他沒來得及跟秦星河說自己在美國的那一年,風餐露宿,一輛川崎橫亘加州1373公裏,每天都枕着機車馬達聲入睡,伴着沙漠公路盡頭升起的旭日醒來。
    麻醉人的不只是酒精,還有天盡頭。
    顧傾野回國之後,直接去了一個遠方的城市讀大學,讀研究生,安安穩穩地畢業。
    後來他也不打算成心躲着家裏,于是回安市工作。安市附中給年輕的老師安排住房,他就搬進來住,每個月只簡單回去一次。他不是那種熱衷于跟尖銳的家庭矛盾起正面沖突的人,所有的反抗也都不是在聲嘶力竭中完成的。家大業大,無數雙眼睛盯着他,他這個物理老師當得遠不如表面看起來安穩。
    那次上面派來人進安市附中檢查,走得根本就不是省級程序,這顧傾野是發現的。陶飛宇勸他去查,他拒絕了。能查出來些什麽他自己都不能保證,畢竟裏面涉及到的東西太多。作為老師他一點都不想牽扯到家族方面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
    消極應對的結果就是安市附中不能繼續待了,學校讓他去鎮級學校避風頭,等風頭過去再回來。校方确實在為他考慮,可顧傾野這次不打算再回安市了。
    因為只要他人在安市,那些暗地裏的人總會忌憚他是顧國昌的兒子。顧家只要稍微動用那麽一點關系,将他往哪個部隊編制裏一塞,就不再這麽容易對付了。他們哪會想到他顧傾野,壓根就不在乎這些。
    那次夜裏回醫院,顧國昌的态度也擺在那裏。既來之則安之,桃園是個安穩的去處,不必想着回安市。一是顧傾野不是體制裏的人,很容易被人盯着,二是顧家這些長輩明白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已經不再希冀後輩能沿着杆子往上爬,只希望以後能從高位上全身而退。
    顧傾野不在安市的這些日子裏,顧國昌一直在逐步放權,不久之後應該就能徹底離開體制。
    無官一身輕,對他父親的晚年來說倒也合适。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顧傾野站在院子裏,看着秦星河面向他的臉,突然感覺無比舒爽。
    秦星河不知道顧老師在想什麽,但能感覺到顧老師的眼睛是笑着的。先前見院中空曠的些許沮喪消弭殆盡,全化作一股煙散在空氣裏。他道: “我們出發吧。”
    到達安市是上午十點多,與秦星河兩個爸約見的時間還尚早。秦星河一個電話給封鏡打過去,結果封鏡正在開公司的年終發布會,一時抽不開身,知道他們到站了非要喊個哥們來接他們。
    這也不能怪封鏡,封鏡都把下午三四點的行程專門為他們空下來了,以為他們會那時候來,沒成想竟然這麽早。秦連那邊彭偉也沒動靜,估計也是猜他們會下午來。秦星河無奈得不行,道: “小爸,您別麻煩了,您那些哥們開得都是什麽車啊尾翼還噴火,跟燒街似的。”
    顧傾野穿的是一件淺棕色高領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的修身毛呢外套,襯得整個人修長挺拔,皮膚也白得通透。安市車站人來人往,打扮時髦吸睛的也不少,可沒人像他這樣站着不動還吸睛的。反觀秦星河,一件星空紫的加絨外套,黑色潮牌褲,下面一雙火焰AJ。
    估計是嫌自己穿着素了,還帶了個紅色毛線帽,整個人看上去就跟時髦小網紅似的。
    兩人站一塊兒,南轅北轍,卻又和諧得不得了。
    顧傾野拽了一下秦星河的袖子,擡眼問他道: “想參觀我的房子麽”
    秦星河才挂了小爸的電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半天才興奮: “想啊!怎麽不想!”
    老早就知道顧老師在安市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還是早年在附中教書時買的。陶飛綠跟秦星河透露,說野哥以前一個人過的時候,跟老年人似的,可佛系了。他家陽臺特別大,于是就放了一張藤椅,鋪條毯子在上面,沒課的時候就躺在上面睡覺,拿本高一物理書擋臉,有時候一躺能躺一下午。陶飛綠還說,顧老師家浴室那可是按五星級酒店的規格來設計的,大得能跳舞。
    秦星河不怎麽想看浴室跳舞,他只是好奇在安市生活的顧老師,來桃園之前的顧老師,是什麽樣的
    顧老師的私人住宅就在離安市車站兩站路的交叉口,坐地鐵七八分鐘就能到。秦星河還特意瞄了一眼,安市附中離顧老師的住宅也不遠,平時上下課真的沒必要開車。顧老師是個怕麻煩的人,應該早看出來這一點,所以就把自己的車放車庫裏不開了。
    兩人從地鐵口出來又走幾分鐘的路,繞過一個不大的公園,才到一片住宅區。
    顧傾野笑着看秦星河一眼: “這小區裏住的,基本全老師。”
    秦星河聳了聳肩: “你甭吓我。我對老師過敏的病不是已經被你治好了麽!”
    顧傾野的宅子是小區南邊的一座小獨棟,掩映在兩棵樹中間,哪怕現在進了正月也是蔥綠一片。小區給每座獨棟都配有一個院子,顧傾野當初自己裝潢的時候沒拿鐵欄杆圍,選的是帶有點北歐風的白色矮栅欄,院子外面是草坪,院子裏面還是草坪。秦星河特喜歡這一圈栅欄,問顧傾野怎麽想到要這麽裝飾的。顧傾野道: “這小區貓比較多,有矮栅欄它們可以在上面曬太陽。”
    天啊,秦星河心裏想,他家顧老師是什麽天使啊!
    宅子內部的裝飾風格跟以往有所不同。沒有繼續走性冷淡風,而是什麽都按光線通透的來,進門客廳對面就是一面巨大落地窗,照得整個屋子都是亮堂的,左手邊是一個玻璃暖房,不大,裏面是幾排耐旱植株,頂上挂着幾盆吊蘭,陽光灑下來,斑駁陸離,映着底下的藤椅都像在水光中晃動。右手邊的牆被打通,裝了一個內嵌式的書架,放了整整八層專業有關的書籍,秦星河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來,因為他發現,書架中間有一層,空出來放了七八輛機車模型。有些機車秦星河認識不全,但大部分還是知道的。
    機車模型清一色都是黑色的金屬質感,随意擺放,特別酷,帶了點機械朋克的味道在裏面。
    秦星河對機車那是打小以來就有的興趣。一是他爸和他小爸都有這個愛好,沒事會騎着和三五個同好一起壓上馬路,秦宅院子裏那輛哈雷就是他爸以前留在那兒的。二是他好哥們王佐藤,家裏是當地機車經銷商,一些預售車型都得在他家那兒過一遍才對外發售,秦星河耳濡目染,眼饞得不行。
    機車造型拉風,馬達轟鳴聲悅耳,秦星河腦袋裏怎麽轉,都無法想象出顧老師騎機車在路上飙會是怎麽一個帥炸天的場景。估計若是有朝一日能見顧仙女騎着川崎H2R來接他,讓他馬上去世都可以。
    顧傾野是在秦星河後面進的門,有小半年沒回來了,倒沒什麽特殊的感覺。他簡單環視了一下,家裏陳設一點都沒變,只是暖房裏養的幾株植物比記憶裏長得高大了。秦星河盯了機車模型看了好久,都沒注意顧傾野已經走到他身邊。見他傻楞着,顧傾野道: “跟我去樓上看看麽”
    秦星河點點頭,跟着顧傾野往樓上走。
    由于樓房是挑高層,樓上只有一間書房一間卧室,只是簡單裝飾,很幹淨。書房很大,卧室倒中等,秦星河不知為何,走進去都不敢呼吸,只顧盯着顧傾野看。
    顧傾野拉開窗戶,瞬間一股冬日的暖風吹進來,空氣裏揚起的都是纖弱的灰塵。時過境遷,顧傾野已經記不得自己當初離開安市的那一天,陽光是否有如今這般好。
    秦星河望着老師的背影,依舊那樣挺拔颀長,看上去雲淡風輕般平靜,可不知為何給他一種很憂傷的錯覺。
    顧老師對人對事永遠是淡淡的,從沒開懷大笑過,也沒有聲嘶力竭過,他的一切情緒只是寫在眼睛裏,或者就如現在這樣,藏在背影中。
    秦星河覺得,此刻的顧老師是一副畫,而自己,就是一個賞畫的外行人,試圖從畫的線條和色彩中艱難地尋找悲喜。
    “顧老師,人的一生其實很短的,”秦星河的聲音從顧傾野身後傳來, “你要往前看,要一直不回頭的往前走。”
    “我不知道從前你的生活是怎麽過來的,也許發生過不好的事,但你得從裏頭走出來。”
    “過去的事我不問,你也不要說,咱們從今天開始,好好重新活,成麽”
    窗戶搖曳着,一束光折射過來,剛好照在顧傾野的臉頰和頭發上。顧傾野逆着光回頭,沒有回答他,而是說:
    “當初你問過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意你的。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
    “但是如今我忽然想到了答案——就在我第一次跟你說話的時候。”
    “那時你偷偷跟着我,跟得太沒技巧了,漏洞百出,我本來應該無視你,但我想事不過三,提醒你一下事情就可以結束了。”
    “你很緊張地回答了我的問題,還撒了謊,我在你撞到別人車上的那一剎那心就軟了。”
    “因為我發現,你所做的一切蠢事,都源于你喜歡我。”
    “喜歡本身并沒有罪過。”
    “我本想拿這句話說服你,卻沒想,說服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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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用兩天時間換了一種文風,還習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