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防不胜防,你我岂不要日夜寝食难安?”他轻笑,眼中蕴含着掌控全局的笃定。
    皇后意在宝月和阿午母子,八福晋却是真有异心,得知四爷一块到了阿哥所里也计划不改,不枉四爷在书房的窗边考校了阿午的功课一上午,只怕噶达鸿的消息传不出去。
    “老八的确不像做这样事情的人,可他究竟是什么心思,也就只有问他才知道了。”四爷语气淡淡,在同一轮太阳照耀之下,十三爷已带着侍卫将廉亲王府密不透风地层层围住。
    八爷尚还在悠闲地同八福晋下棋,他注视着八福晋额边焦灼的冷汗,微微一笑道,“下棋要专心定神,否则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啊。”
    “不好了,王爷、福晋!咱们外面给九门步兵围上了!”那小太监摸爬滚打地冲进来,他满眼恐惧,纵然不知内里详情,可外头声势这样浩大,不必想也知道必是了不得的大事。
    八福晋一个恍惚,棋盘便一整个从桌边摔落在地,墨玉和白玉制成的黑白子交错散落在地,八爷蹲下身,他的手抚过棋盘上摔出来的裂痕,轻叹一声,“真是可惜了。”
    一双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他气定神闲地抬头望去,便撞上八福晋涨红的眼眶,她慌乱不已,六神无主,“王爷!王爷,要怎么办?!”
    八爷没有答话,他垂下眼去,任凭越来越慌张的八福晋愈发用力摇动他的手臂。
    过了良久,他忽然握住八福晋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的双手从自己身上拿下,语气平静地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额娘过世的时候,她房里有一盆绿菊,你还记得吗?”
    八福晋双眼含泪,后退两步,终于脱力地跌坐在地,也许,也许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八哥,我以为以你的明智,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十三在廉亲王府门外,看着在重兵押解之下缓步而来的八爷,心绪复杂不已。从公论,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先帝遗诏在前,新君登基在后。朝堂上的风气焕然一新,在高薪养廉和火奉归公两法的的推行下,先朝官员贪污,官场腐败的风气已得到了大大改善,其余几项新法也逐步推行开来,甚至还颇有成效,于国于民,都有大裨益。
    从私论,四爷对八爷一党也并非赶尽杀绝,旁人不提,至少他对八爷也算是优容有加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兄弟里能封上亲王的,也就只有一个先帝遗诏提起的理亲王,一个十三的怡亲王和八爷的廉亲王而已。如此君不负臣,臣又怎可背君?
    在十三深深的不解和怒火中,八爷没有说话。
    他们到底是亲兄弟,其中细节没有叫外人来问的道理,故而从羁押到问供,四爷一应委派给了十三办理。
    “这些道理,老当然不会不知,”第二日四爷拿到十三关于此事的奏疏后,轻描淡写地便解答了十三的疑惑,他一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不甘心了。”
    八爷一路以来,先在大阿哥手下,后来慢慢自立出来,极尽手段的与朝臣周旋,又如同高山石竹一般,在康熙的威压之下硬生生挤出一片天地,为的都是良妃和自己心中的抱负。可是后来,康熙当众指责他的额娘出身低微,他却连良妃也失去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他从来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皇帝说的,是金口玉言,是天下至理,但他不要这样的名声永远跟在他们身后,千秋万代地写在史册上,他要证明康熙是错的,他额娘不是出身低微,他也不是妄蓄大志,柔奸成性。
    可那一对海东青,才是真正叫他彻底心寒的东西。他的君父,这样看不起他,提防、警惕、厌恶,却原来也有看得上儿子。
    新政越顺利,新君的拥趸越多,在朝堂上的话语分量越重,也就越能证明康熙的正确,和他的过错。
    他如何担当得起这样的错?如果都是他的错,难道其实是他的野望,真正害死了自己的额娘吗?
    八爷坐在空无一人的房内,四爷并未命人把他和八福晋押解到牢里,只圈了一处地方将他们分开关押提审。这里瞧着是一处官员的宅子,自四爷开始下大力气治贪腐,朝廷如今有许多这样通过查抄贪官得来的资产。
    这宅子修的很精巧,风水也好,只是这样的宽宏,也许更像一种蔑视。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而已。”
    长天之下,唯有明月与同。
    这宅子里的奴才不会与他说话,就好像几道无声的影子,他数过几番更漏,后来也渐渐的记不清了,也许是一旬,也许是一个月后,十三忽然带来了一封信,或者可以说是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