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迢迢仙途 > 正文 344 344 大喜与大变
    “海儿!”

    梁玄狄连带这几人被甩到梁家的区域, 梁毅大惊失色,几步冲去扶梁玄海。

    人群聚在一起,神色千奇百怪。

    连带着摔下的人爬起狠狠骂了一声, “你们梁家当真是为了第一不折手段啊, 当真是小瞧了!”骂完转身便推搡着人离开。

    梁玄海不顾上身上的伤,不可置信地朝梁毅控诉,“父亲,你看到了吧!这梁玄狄根本不是为了梁家, 他只是想要自己站在上面!”

    “海侄儿,随他去吧, 至少我们梁家进入前十了。”有人只关心结果。

    梁毅情绪复杂, 勉为其难地安慰儿子,“罢了,也对,我们梁家能回到大泽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梁玄狄到底什么打算不重要, 反正他永远困死在练气圆满。”

    但话音刚落,天空骤黑,黑云罩顶,雷声轰轰,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感知到了,这是筑基前兆。

    梁家众人猛然抬头看天,不敢想这“永远”竟然这么短。

    “筑基?竟然是筑基?他怎么敢在大比上尝试筑基的?!”

    “梁玄狄是不是疯了,他想要当着重山这么多家族的面,告知所有人他没有办法突破筑基吗?”

    梁家人心中惶惶。

    招凝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压迫,对于招凝没有修为的凡躯来说,有几分窒息。

    但眉心红叶流光掠过, 那威压便消融在周身三寸外。

    她耳边听着梁家人的惊叫,心里却知道,梁玄狄这样的做法怕是已经酝酿了千百遍,他一定会筑基,并且要以这样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当年的天骄回来了。

    高台上有几道目光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而练气大比区域其余的七人面对如此之景,冲击之感,尤为强烈。

    那本就浑厚难以压制的练气圆满气息,如今成倍增长并且完全爆发开,所有人不得已将周身护盾全部开启,戒备至极,长袍掩盖着腿部的颤抖,几人对视一眼,试图再次抱团一试。

    而梁玄狄缓缓抬眼,从玄锏上爆发的光映照在他半张脸上,让他眼底的狠意和张狂尤为的摄人。

    直至到达某个临界点,天空中的黑云形成漩涡,对抗几人都意识到,这时冲击筑基的最关键时刻,稍有懈怠便会无缘筑基。

    为首一人左右一眼示意,眼里露出阴狠,似是再说,好,既然你要表现,那就去土里表现吧!

    说着,七人不约而同施法,并汇聚成一阵,阵眼凝聚着七人全部力量,有人吒道,“既然如此,你便滚下去吧!”

    说着其力聚在半空,共同形成一只无形且巨大的拳头,直冲梁玄狄而去。

    梁玄狄脚步却没有动,只是双手下玄锏一转,周身气势凝聚成一线,陡然向高空冲击而去,接连黑云,同一时间,那无形拳头竟然被钉死在半空,哪怕拳风都没有挨到梁玄狄分毫。

    所有人脸色大变,却陷于无法挽救的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接连黑云的一线光华扩散,形成一道光柱,冲开黑云,蔚蓝的穹顶现,冥冥中有法则之力向光柱凝聚,于是,众人看到一方灵台自高处顺着光柱缓缓下落。

    雷声成了鼓,黑云成了幕布,灵气漩涡成了浮荡的霞帛,一瞬间,好似整个天地都在为他喝彩。

    但确实,不仅仅是道场众人,筑基区域的混战几人也错愕的停下看着,安绥岛坊市中人也注意到了,梁玄狄成功了,这样的做法,当真让他……一鸣惊人。

    “他……他不是丹田有损,此生都到不了筑基吗?”梁玄海不可置信地指着天说着,“不是说是沧渊派的真人亲自检测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筑基了……”梁玄朗都呢喃着。

    所有人都知道,只待灵台融入梁玄狄身体,他便能跨入筑基。

    “不愧是我梁家天骄啊,别人筑基闭关三年,又是筑基丹,又是洗筋伐髓,丝毫都不能起差错,我们家天骄只是往大比上一站,前后不超过半盏茶,便能有望筑基了。”

    “是啊,筑基之时的心魔威胁根本影响不了天骄丝毫,着实令人骄傲。”

    世人便是可笑,此前梁玄狄无法筑基时有人沉默有人嘲讽,如今梁玄狄一鸣惊人刹那筑基,那些曾经的沉默与嘲讽好像就不存在了,转瞬就变成了恭维和倾羡。

    于是,这些交谈停在梁玄海耳朵里便变得刺耳极了,他红着眼转头盯着说话人,咬牙切齿,“家主可还是我爹呢,这般墙头草,是想回去之后跪祠堂吗?”

    那几个梁家年轻族人耸了耸肩,避开他的视线,不说话,但目光还是不掩饰崇拜的看着台上。

    梁毅神色沉且复杂,但整个人很稳,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插曲而情绪暴走。

    但梁玄海年轻气盛,此刻在族人变脸之中,气不打一处来,目光转而就落在最后的招凝身上。

    他几步推开拦着的梁家人,拦在招凝面前,冷声道,“你老实交代,这梁玄狄是不是做了什么隐秘的勾当,才让他在此大显风头?!”

    梁玄海的气势咄咄逼人,对于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着实有些压迫了,但招凝很是平静,只微微抬头直视他,而后露出一抹微笑。

    “海堂哥,这话说的奇怪。半年前,家族医修便诊断过,大哥丹田依旧原状,不可恢复。这几个月,大船行驶在大河大泽中,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做出什么隐秘的勾当呢。”

    梁玄海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怼的眼红脖子粗。

    在他绞尽脑汁似要添上欲加之罪时,招凝却适时一句,“海堂哥,其实旁观者看的明白,你这般不愿承认大哥今日的惊人表现,不过是惧怕了大哥。害怕日后的报复与屈辱。”

    梁玄海强忍着让自己不颤抖,直到招凝补充一句,“海堂哥,可还记得船上,招凝赠予你的话——万事皆因果,大道终有报。”

    仿佛冥冥中有一声炸雷,他下意识地退后,却左脚绊右脚的跌倒在地,神色也变得呆呆的。

    招凝没有再与他多说,目光继续聚焦到大比中。

    在灵台触及梁玄狄头顶的那一刻,他忽而笑了一声,“滚下去的,是你们。”

    紧接着,玄锏提起,身前一横,转而一道威力强劲的白光成弧状扫过,触及练气区域仅剩几人,那些人无法抵抗的,被白光推出了练气区域。

    伴随着他们的哀嚎,梁玄狄却是抬首,灵台下沉,融入自身,他的气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挥散的力量吸收进他掌心并且凝实,最后周身气息一定,猛地睁眼,眼底一道光华闪过,筑基得成。

    没有人见过这般轻松的筑基,好似自身不存在瓶颈似的。

    “当真是人才辈出啊。”执事真人笑道,“小友之表现令人叹为观止,千年难得一见,那么炼气期的大比就此结束,至于筑基期……”

    执事真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却错愕的方向,梁玄狄玄锏刺入两片区域的分割位置,他一步踏进这分界线,看着筑基区域众停顿的人,谁都没有忽视他眼里的虎视眈眈。

    “他想做什么?”

    “他站在分界线是想要在筑基区域也搞事吗?”

    “这般高调当真是神人啊。”

    “……”

    台下各种小声的交谈,台上更是思绪万千,谁都没有看懂梁玄狄要做什么,毕竟在场诸位都能感知到双方的实力悬殊,即使隔着一个小境界,那也是实力的压迫。

    “怎么,梁兄,在炼气期的大比上出尽风头还不够,如今还想插入筑基大比,我们可没有时间同你耗,相信霓光真人也懒得看你了。”

    “实力不够?”梁玄狄笑道,笑意不答眼底,“我最讨厌有人说这个词了。”

    说着周身灵气一撩,好似将所有力量都聚集了,紧接着梁玄的气势竟然再一次开始攀升。

    就如之前一样,好似又要突破了,未散的云重新聚集在一起,祥云在黑云背后若隐若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连连突破!”

    筑基台上有人惊愕说着。

    梁家人已经惊呆了,梁毅看着这一幕,他心里渐渐明白,今日之后,他这个家主之位怕是也要让了。

    招凝垂下眼眸,她并没有太多的惊愕,只知原来这就是梁玄狄一直所说他可以瞬间筑基圆满。

    可是筑基圆满与十名筑基后期及圆满当真就能拉开差距吗?

    直至梁玄狄气势顿下,他与十名筑基圆满气势相当,他抬眸看了一眼众筑基,又往高台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直接冲入了十名筑基之中。

    混战再起。

    起初十名筑基还防备着梁玄狄,但后来发现其实他当真也只是筑基圆满,于是那防备骤然变成了当时成为梁玄狄陪衬的羞辱。

    于是,这场混战变得激烈至极,围观者的心绪从围观中好似已经被拉入了整个战局中。

    梁家的墙头草们目光更是紧紧盯着梁玄狄,见他在十名筑基圆满下逐渐体力不支,开始担心,一会儿觉得梁玄狄不应该这么莽撞,一会儿觉得梁玄狄一定还会有后手。

    但招凝知道梁玄狄的最后底牌便在这,更是知道他已经达成了目的,抬眼看高台,霓光派的金丹管事长老已经睁开了眼,目光聚焦在梁玄狄身上,并且对他饶有兴趣。

    直至最后,这场占据又是拖了十天,梁玄狄最终倒在了第四名的位置。

    许多人既惊叹又可惜,若是进入第三名便能够让家族中的人进入霓光派了,可是现在只差最后一名。

    梁家人一路攀升的心情直至这一刻突然像是跌入尘埃,他们在梁玄狄的高调中,都以为此次家族进入霓光派已经是稳的了。

    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错失。

    以致于梁玄狄从台上下来,直接瘫在人群中,围上他的梁家人表现出了愤愤与不甘。

    而梁玄狄却是哼笑一声。

    招凝蹲在他身边,梁玄狄挑眉对招凝说道,“怎么样,大哥厉害吧。”

    招凝浅浅笑着。

    这时,听高台上执事真人说道,“此番大比便就此结束,此次精彩程度远超我等预料,诸位家族表现更是令人频频称赞……飞林冯家、落锦余家和鸿越上官家,诸位家主可以往安绥岛霓光派驻点登记,半年之内,安排三名弟子进入霓光派外门,并同其余七位家族进驻安绥岛附近岛屿,所择岛屿同样在驻点登记。”

    执事真人此话定下,这大比便就此落下帷幕,就在众人笑谈着大比上的种种,三五成群正要离去时。

    执事真人忽然又说一句,“梁玄狄何在?”

    这将近半个月的大比时间中,梁玄狄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以致于这么一问,欲走的、已经走的都停在了原地。

    梁家人一怔,不约而同地往高台看去。

    而其中突兀插进一懒散的声音,“这呢。”

    声音不高不低,从人群合围的地方传来,梁家人下意识让开身位,让躺在地上的梁玄狄暴露出来,梁玄狄吸身坐起,看着台上。

    “真人找我?”

    执事真人上下看了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没有说话,只是退了半步,让霓光派管事真人站了出来,这位真人不过中年,背手居高临下,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

    见他出面,所有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一丝猜测,伴随着艳羡的。

    “你,不错。”管事真人平淡地说着,“若有想法,三十日后,明光苑等着。”

    还不待梁家人在问,整个人便化作流光而去,而霓光派的其他人也紧紧跟着,转而道场高台就空了。

    梁家人有些不解,“真人这是什么意思,说什么想法,还要三十日后。”

    有人一心只有背地勾当,“说不定是看这三十日,玄狄的表现。”

    “谁知道呢,但玄狄入了真人眼,日后说不定当真能进入霓光派了。”

    梁玄狄脸色很不好,他觉得管事真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再听着梁家人那些碎语,忽然感觉这半月的“一鸣惊人”没有那般快意了。

    他撑而起,挤开众人,径直往梁家院子而去。

    招凝看了一眼金丹真人离去的方向,垂下眼眸,没说什么小步跟上。

    还没有进入院子,梁玄狄便说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三十日之后,难道当真是为了看表现?”

    他整个人烦躁不已,“我隐忍了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在大比上让他们好好看看,我梁玄狄还是当年那个梁玄狄,可是那管事金丹真人的做法,却直接让我的隐忍好像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招凝一直等到他抱怨的话截止,她没有对梁玄狄的做法过多的评价,只是说道,“大哥,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你的修为呢?”

    梁玄狄本是来回走动着,因为招凝的话而瞬间顿下脚步,他盯着招凝,“你,你说什么?”

    但话说完,又笑了起来,“招凝啊,招凝,你居然能看出来。”

    是的,招凝看出来了,梁玄狄此刻的筑基圆满的修为并没有稳固,不过是短时间的爆发。

    招凝说道,“既然招凝能看的出来,那金丹真人应当也能看出来,也许只是想让大哥修为稳固之后,再与大哥商量进入霓光派的事。”

    招凝的这样说法,让梁玄狄陡然眼眸一亮,于是一路憋回来的郁闷陡然消散了一些,转而坐上了正堂主位上,看他的动作不过是随意一坐,但好巧不巧,正好这时梁毅带着族人回来了。

    梁毅瞧见梁玄狄坐在主位上,神色微微一冷,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梁玄海已经不满道,“梁玄狄,你有什么资格坐在主位上?”

    梁玄狄突然来了爽快,他慵懒的调整姿态,笑道,“你说呢,在大比上,你是没有看见,还是没有长眼睛吗?”

    “你……” 梁玄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大比上招凝的话语又一次钻入他的脑海中,一时间,竟然他不敢再说下去。

    今非昔比了。

    果然,身后就有族老打圆场,话语间带着对梁玄狄的放纵,“无妨,不过是坐一下,玄狄是我们整个梁家的功臣,可以坐的。”

    梁毅眸子很沉,眼底有一道阴冷的光闪过,但表现出来的却是微笑与和善,“玄狄啊,坐下无事,今日啊要好好为你举办庆功宴。”

    “不了,可不要,说是庆功宴,还不知是什么鸿门宴。”梁玄狄呢喃一声。

    招凝大抵是在这十来日中有些累了,不想站在正堂中再听他们虚情假意的对话,她默默退出,转身从侧门离去。

    离开前,便听到,梁毅说道,“玄狄,你不同我们庆祝便罢了,总是要将你的父母接过来,他们的心血可都挂在你身上呢。”

    数日之后,梁冀和他夫人已经来到了安绥岛,快的令人惊讶,就像是他们之前走,随后就来了。

    后来才知道,最开始几天梁玄狄在练气大比上一鸣惊人的时候,就有人向梁家传信了,以梁冀的性格如何还能再在梁家待的下去,他恨不得直接冲到儿子面前,同他一起享受这些人羡慕的眼神。

    招凝来到正堂的时候,梁冀和他夫人正围着梁玄狄,嘘寒问暖,招凝的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即使是梁冀已经注意到她。

    这么多年来,招凝已经习惯了。

    梁冀皱着眉,“狄儿,你不是筑基圆满吗?怎么现在变成了筑基前期,可是受了什么重伤?”

    “没事的。”梁玄狄说道,“我大比之时不过是为了争那么一争,强行爆发了修为,这才与那十个筑基有一战之力,我又不是傻子,直接以筑基前期去与他们争,第十一名就是我了。”

    梁冀夫人听得可是高兴,“我儿果真聪慧,会谋划了。”

    梁冀皱着眉,“就是可惜怎么是第四名了,若是再前进一名就可以进入霓光派了。”

    梁玄狄嘴角露出一丝笑,他睨了一眼梁毅等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爹,您说错了,只有第四名才好,毕竟我可不想让鸠占鹊巢的家伙们享受到我的成果。”

    其中的暗示明白人都能听懂,梁冀后来者,他并不知道金丹真人之事,只是看着梁毅强作无所谓的神色,还有几个族人怎么都无法按捺的愤怒,心中爽快中透着憋屈。

    “可是第三……”

    “爹,我有霓光派外门管事的认可,再过几日,说不得我就进入霓光派了。”

    “真的!”梁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梁冀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梁毅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态,含笑着,“恭喜玄狄侄儿。”

    招凝的目光落在梁毅身上,在他一脉的人都表现出愤世嫉俗的神情下,他的恭喜显得那么突兀。

    梁冀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拉着梁玄狄,“走,狄儿,我们慢后院慢慢说。”

    三人径直走了,却独独留下了招凝在原地,梁毅一脉愤愤极了,七嘴八舌的怒骂和编排着。

    梁毅转头见到独身一人的招凝,他问招凝,“四丫头,怎么又孤零零的站在这里,梁冀这一脉本就冷漠至极,与其和他们在一起,不如进入叔伯一脉。”

    招凝抬眸,只平静道,“叔伯说笑了,血脉牵连,就算再冷漠也是相连的,家主何必这般说。”

    她没有再多言,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绕到书桌前,招凝静坐了一会儿,想要排解心中忽然起的一些难过与不安,这么多年,她确实习惯了梁冀和梁冀夫人的态度,作为梁冀的私生女,梁冀夫人不闻不问并不算什么,梁冀自招凝记事起其实一直都照顾着,好东西从来不缺招凝。

    在招凝眼中,梁冀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愧疚且不会表达的父亲,对此招凝是可以接受的,只是随着招凝年岁的愈加长大,梁冀的一些言语开始有些古怪,招凝知道他一直等待着幼时来家的老道士,希望他来收自己为徒,但随着招凝渐渐长大,这些希望就变得渺茫了,梁冀态度的变化其实是看出来的。

    但有梁玄狄在其中插科打诨、大大咧咧的化解,好像一些事情也不重要了。

    梁玄狄在招凝心中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兄长,梁冀是一个不算完美的父亲,梁冀夫人是个不会为难她的母亲,对于招凝,这便是一个不错的家了。

    招凝从椅上站起,取毛笔沾墨,展宣纸,一笔一笔地书写着。

    “血浓于水,唇齿相依;生养之恩,手足之情。”

    夜里,天空下起小雨,招凝在床上熟睡,雨丝透过轩窗飘洒进来,模糊了本已经干涸的字迹。

    第二天,招凝去往梁冀夫妇所住的小院,大抵是心情极好,梁冀和夫人从头到尾都乐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多了几分闲心询问招凝此行有没有受到梁毅那一脉的欺辱,招凝将梁毅夫妇想要将她送给霓光派弟子之事告知。

    梁冀皱着眉,“这狗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转而安抚招凝,“你大哥已经入了霓光派长老的眼,你放心,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招凝应了一声。

    梁冀夫人从里间走出来,问道,“狄儿怎么还没有出来,这孩子昨晚还说要带我们去尝一尝百味楼的灵食。”

    梁冀笑道,“应该是在修炼,忘记了时间吧,不着急的。”

    但这么一等便足足等到下午,虽说修行之人闭关十天半个月,筑基者更是辟谷,无所谓时间,可是梁冀夫人总觉的心中不安。

    于是,在梁冀夫人反复唠叨下,众人还是前往了梁玄狄的房间。

    却没有想到,只敲了一声,大门便打开了,梁玄狄躺在地上,已然失去意识。

    “狄儿!”梁冀夫妇惊吓惶恐。

    梁冀将梁玄狄扛到船上,试图注入法力试探梁玄狄的情况,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只能由梁冀夫人上,但古怪的是,梁冀夫人的灵气总是被梁冀身体自行排斥着,根本不能深入经络中。

    招凝见此情况,去外面请医修来,回来之时,正巧碰见梁毅等人,这般巧合让人以为是提前在此站好的。

    于是,一群人都挤在了梁玄狄的房间里,医修施展法术,却愕然发现天生具有亲和和修复的医修法力,竟然也被梁玄狄排斥着。

    梁玄狄此刻就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容器,根本没有办法施救。

    “医师,我儿到底怎么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说说笑笑,施法如常,怎么一日之间变成这样。”

    “对啊,我儿前一阵还在安绥岛大比上大显身手,怎么会突然……突然失去意识呢?”

    医修思虑许久,神色凝重至极,这才说道,“梁高人在大比上的表现,鄙人也曾见识过,恐怕这便是接连突破的后患。”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

    “传闻,远古有一种功法名叫三千坐忘道,一旦突破就会陷入假死状态,时间不定,完全依靠他自身意志挣脱,但也有可能直至寿元耗尽,都没有办法醒来。”

    “不可能!”梁冀说道,“我儿怎么可能修行这般邪门歪道,他所行了是我梁家正统传承千年的烨梁万法御水大法,根本不是什么三千坐忘道!”

    但就在这时,梁毅却提醒道,“兄长可莫要随口胡来,我倒是记得,玄狄当年虽跟随族人一起修行家族基础功法,但实际上暗地里一直被你教导着另外的大法,似乎还是兄长十几年前从某神秘大能手中换来的功法。”

    梁冀一抖,他以为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梁毅,梁毅只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担心的模样。

    梁冀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冀,“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害了狄儿?”

    梁冀身体僵硬着,看了一眼梁玄狄,又突兀看了一眼招凝。

    “不会的,不会的。”梁冀呢喃道,“那功法我看过,只有心魔丛生者,才会迫不得已进入坐忘之相,不是说我儿筑基之时,天地见证,万人围观,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心魔的影子都没有显露。”

    这时医修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老夫当时在道场旁观,确实没有心魔。”

    医修摇摇头,“不过,既然梁高人确实修行过三千坐忘道,而此状态也确实是陷入了坐忘之中,既然如此,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告辞。”

    他转身就要走,梁冀拽着他,“你不能走,你一定要把我儿唤醒。”

    医修本可以挥袖就能甩开,大抵医者仁心,没有多动作,只提醒道,“以太乙明神诀,可以唤醒坐忘之人,但是全身仍然受到禁锢,意识寥寥,如此又有何必要呢。”

    梁毅适时走了上来,扯开梁冀的手,医修这才走开。

    梁冀仿佛无力支撑起自己,身形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软在地面,招凝不忍,扶了他一把。

    梁冀却猛地惊醒,转手一把抓住招凝,“你跟我来。”

    招凝一惊,转头就被梁冀拉出了门外,梁冀抬头看天,天空暗沉就像梁冀此刻跌倒谷底的心绪,众人出来的时候,却见梁冀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刀,竟然径直在招凝右手手腕上划上一刀。

    “啊——”

    招凝痛呼一声,转而招凝手中鲜血横流不止,滚滚而出。

    梁家有人惊喊道,“梁冀,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毅却嘴角含笑,一抬手,慢悠悠地止住问话人。

    梁冀好像疯了,他将招凝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渐渐止住,他竟然再次向招凝那处伤口扎去。

    比之之前的猝不及防,招凝这一次强忍着痛,避开了刀锋,侧刃仍然划开了一道小口子,但至少不是鲜血横流的景象了。

    招凝眼中满是错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父亲会在此刻这般残虐对待她,一直以来她游离在这一脉边缘,这一脉发生的所有事情,自小招凝便选择旁观,可是为何突如其来被牵扯进来。

    她心神紧绷着,骤然将梁冀推开,反向互力让招凝倒退几步,身形不稳,直接跌落在地。

    梁冀却继续步步逼近,嘴里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狂低吼,“我要把那个家伙叫出来,他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他径直扑向招凝,招凝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她能听出梁冀想要将赠送三千坐忘道的大能找出来,可是那大能与她有何关系,还要用这种放血的方式,不,招凝意识到,并不是放血,他是想让自己陷入生死关头,或许能触发什么,可这让招凝更加疑惑了。

    梁家大院高门之上,有一人身形隐匿着,神色冷冽,却意外的没有阻止梁冀最开始的行动,而只是在此刻抬手一指梁玄狄的房间。

    “狄儿?!狄儿——”

    房间中忽然传来梁冀夫人的惊叫,其中夹杂着些许惊喜之声,梁冀猛而一震,只以为梁玄狄醒了过来。

    转而扔了匕首,再次冲回到房间中。

    “狄儿,你醒了吗?狄儿,你说说话啊,你不要只是看着爹娘啊!狄儿!”房间里传来梁冀的大喊声。

    招凝捂着手腕的伤口,挣扎着站起来,少有波动的情绪此刻滚着迷茫、不安、惊惧还有悲恸……

    为什么会这样呢?

    梁毅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以为是梁冀夫人按照医修的说法,施展了法术强行唤醒了梁玄狄,看到梁玄狄真如医修所说,只是醒着,其余一切都被封闭着,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转身朝身边手下说道,“去,去明光苑报个消息,说我们梁家的大少爷陷入了坐忘之相中,恳请真人及霓光派相助。”

    梁毅话语中好似彰显着他对同族子弟的关心,但事实上此时去告知霓光派,却有一种让霓光派放弃梁玄狄的感觉。

    房间里,醒着的梁玄狄,能够听到这一切,眼睛也是睁开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其余的行为皆封闭着,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暴躁的、怒极的盯着。

    梁毅勾出一丝笑,走到招凝身边,“四丫头,昨儿我就告诉你,梁冀那一脉容不下你的,怎么样,以后听你姳姨安排。”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他,在他们说话时间,她的情绪又收敛回去,于是,这记眼神显得格外冷淡。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往自己小院去。

    直至回到自己房间,大门阖上,她伏在床上,无声无息,可是眼前的丝被却润湿了。

    她知晓自己的父母关系疏远,知晓在梁冀一脉中处在边缘,可是在招凝心中,梁冀是生父,梁玄狄是同父异母的大哥,梁家是生养之地,但到底是一家人,所以她会跟随梁玄狄,所以她会顺服梁冀,所以即使不满于内部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也只是回避,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从那日船上,方姳的安排开始,却像是一把撕开相安无事的过往,用失望、伤痛与鲜血告诉招凝,血浓于水,有的时候甚至不如水的寡淡。

    腕上的丝丝抽痛撕扯着招凝神经,直至夜幕沉下,四周昏暗,招凝转过身,盯着顶。

    她又想起梁冀的冲动,用她的血、她的生死才能引来的大能,到底和她是怎样的关系。

    常言说,血脉感应,尚在子身,疼在娘心。

    难道是为了招来她那十六载没有一丝联系的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