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颖莲托人带来的柑橘, 一家子都舍不得吃，就摆放在橱柜里。
这才几天的时间，那香味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特别是门一打开的时候, 那香味直往外头飘。
这年头，大家的嗅觉都灵敏，少不得有人来问。
柯平峰就笑眯眯地说：“是我们家莲莲托人送来的柑橘, 她亲手照料的，是不是很香？”
大家一致点头，有人就起哄：“那剥一个来吃呗，你们一致放着不吃，该不会是不能吃的吧？”
柯平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 “当然能吃, 这不是舍不得吃吗？”
他指着窗台上晒着的橘皮，“喏，我们陈皮都晒上了, 攒一攒可以泡水喝。”
“我说老柯啊, 你家莲莲在乡下怎么一直给你们寄东西？我记得她去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大队。”
“听说知青要干很多活, 日子很苦, 有些人受不了, 就会嫁给当地人，你家莲莲不会也是这样吧！”
柯平峰生气地抬头，见是刘厂长的妻子张云。
她女儿对柯颖维有意思, 但是柯颖维是明确拒绝了, 他们家自然是以他为主。
张云觉得丢了面子, 说话没少阴阳怪气的。
也是刘厂长为人还算公正，没下什么绊子。
“我家莲莲是身体不好一点，但她有本事啊, 把大队的果园管好了，还自学了医术，日子肯定不会差。”
“离得那么远，谁知道信里说的是真是假？”张云还就真跟柯平峰杠上了。
家属院里，下乡的人都不少，都是写信回来诉苦的，要钱要粮食要工作。
他们看到柯颖莲寄东西回来，有了对比，这心里总是不大舒服。
“我家莲莲从来不说谎，前几天，跟她下乡到同一个大队的知青来送东西，人家都说了，这次果园大丰收，都是我家莲莲的功劳。”
柯平峰担心有人瞎说柯颖莲下乡的事，就恨不得多说两句。
什么急救落水小孩，给病人扎针治老寒腿啥的等等，让大家都晓得，他家闺女是有真本事的！
大部分人听着都不得劲，谁想知道柯颖莲在乡下有多优秀啊！
人一散，柯平峰轻轻哼了声，说他啥都行，但不能说柯颖莲。
要不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她至于偷偷跑去下乡吗？
柯平峰越想越心酸，看着这柑橘就越舍不得吃，这都是女儿的血汗钱！
刘阿姨下班回来，从门口一路走近来，听到大家在说柯颖莲，多听了两句。
她特地绕了下，从柯家面前过，一眼就被窗台上的橘皮给吸引住了。
柯平峰从屋里看到刘阿姨，跟她打了声招呼：“刘大夫，下班啦！”
“这是你家莲莲托人送回来的橘子晒的橘皮吗？”
“是的，我家莲莲说橘皮用处多，让我们晒起来，以后泡水喝不错。”
“能分点给我吗？我腌一下，我婆婆喜欢吃。”
“没问题。”
刘阿姨没多想，谁知道晚上，柯颖萍就上来敲门。
“萍萍，怎么了？”
柯颖萍笑眯眯的，从书包里掏出三个大橘子，“刘阿姨，这三个送给您和刘奶奶吃，感谢您帮了大忙。”
刘阿姨刚要推测，柯颖萍硬是塞她手里，然后一溜烟跑了。
刘奶奶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刘阿姨手中的大橘子，就知道是楼下柯家送来的。
“都是好孩子，莲莲这丫头身子不稳，没想到在乡下过得还不错。”
刘阿姨听刘奶奶这话，忙压低声音说：“娘，这种话你少说，免得被人抓住小辫子。”
刘奶奶叹口气，“剥了后把橘皮晒起来，腌了吧。”
刘阿姨点头，大儿子刘爱学也下乡了，分的地方比较近，也算是比较幸运。
但却没有柯颖莲这般能力，他们还是要时不时寄点东西去补贴。
刘阿姨家送了三个，柯颖维也考虑给工会主任送两个，铜爷爷三个，剩的不多了。
这橘子个头大，很占重量的，但味道真好啊！
晚上，铜爷爷听到有人敲门，听着声音还有些熟悉，“是阿维啊，今天怎么过来了？”
铜爷爷拉了客厅的灯，屋里亮堂堂的。
柯颖维说明了来意，拿出了橘子。
铜爷爷一脸惊讶：“我也有呢，所以阿祯卖的柑橘是莲莲照料的？”
这兜一圈，结果都是认识的人。
“啊？”柯颖维一脸诧异，从铜爷爷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所以那位齐同志最后去了海市？难怪我去他家没找到人。”齐祯说，最后那个包裹还是邮寄出去的，花了不少钱。
“他也急，那么多果子，万市这么多家单位都不要，只能去海市想办法了。”
柯颖维听着心都吊了起来。
“那现在呢，找到单位要了吗？”
“我听他爷爷说，已经联系到海市百货大楼，没问题了。”
柯颖维松口气，跟铜爷爷道了谢，正想走，没想到铜爷爷不仅不要橘子，还让铜奶奶拿了一袋苹果来。
“你们拿着回去吃，铜块能进造船厂多亏你了。”铜奶奶感激地说。
“铜奶奶，那是铜块自己争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帮的帮的，你路上小心。”铜奶奶又往他口袋塞了一个手帕包，“这糖给萍萍吃的。”
柯颖维没想到自己东西没送成，反而带了更多回去，而铜爷爷说的这些事，确实是他不知道的。
乡下确实不容易，他却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大队部到底是不放心，马建国和马逢春决定带两个人一起跟林场的火车到站，帮忙搬运果子，之后再等林场载木头的火车回来。
这样只要多花几毛钱就行了。
他们好多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一开始的新鲜过去后，之后是真的无聊，到站后大家以最快速度将柑橘都搬下车，却还要等很久。
把柑橘和人送上火车，趁着火车还没发动，马建国赶紧拿了一袋早就准备好的柑橘递给乘务员，请他们多帮忙照看一下。
马建国马逢春等人先后看着两辆火车鸣笛远去，站了很久，这都是大队的希望啊！
齐祯和李康健在去海市的这趟火车上。
是的，本来是另一位社员的，是李康健主动说他有亲戚在海市运输大队，好找人来运货。
李康健很想回去，想得都要疯了。
他是无意间听到齐祯和高松的谈话，才厚着脸皮去请求一道回去，大队部考虑到他是海市人，就同意了。
幸运的是两辆火车一路上除了晚点，很顺利就抵达了终点。
万市这边，高松叫齐向阳看着果子，他去打电话，没多久，万市运输队的大卡车就来了。
老韩对这一批柑橘很上心，不用采购部的小伙子检查，自己就上手了。
叶子、果蒂都很新鲜，是刚摘下没多久的，关键是真的香。
而且重量还不只一千斤，多出来了六十多斤，应该是把损耗算在里头了。
采购主任看着这一批柑橘，个头都很大，但是真的漂亮，金黄金黄的。
水果的售价是有个范围的，柑橘看到这个品相那么好，他打算定到两毛一斤，不要票。
年底正是结婚、走亲戚的高峰期，这个柑橘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隔天，东海副食品市场的水果部就在最显眼的地方，用大圆搪瓷盘摆上了一摞柑橘。
它颜色很好看，味道也香，几乎每个走过的人都会被吸引，但一问价格，却望而却步。
但有工作且不用养家糊口的年轻人，花起钱来那是一点不客气。
柯颖维自从知道东海副食品这边也采购了一批柑橘，每天下班都要绕过来看一眼。
今天他过来一看，在一众水果中，就被柑橘给吸引了，颜色是真的好看。
他在旁边看了有半个小时，才卖出三个，让人有点着急。
接连几天，柯颖维都往东海副食品市场跑，就是为了看柑橘的销售情况。
家里也在着急等消息，如果果子卖不出去，明年东海还会再采购吗？
那大队卖不出去水果，那柯颖莲不就受影响了？
他们要不要帮忙想想办法？
第五天，柯颖维再去，发现柑橘一下子就畅销了，而且买的都是女孩子。
他听到一些女孩子说，把柑橘放箱子里，衣服都会染上那香味，可好闻了。
“……”柯颖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这事就这么流行开了，一千斤的柑橘没两天就销售一空了。
采购主任和老韩都惊呆了，这算是高价水果了，竟然卖得这么快？
主任一看，忙发电报给三间大队，表示想回购。
而位置偏远的造船厂，此时还不晓得城里的流行，柑橘直接收入仓库，准备腊八节当福利分发。
齐祯和李康健到达海市比高松晚了一天一 夜，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齐祯找了几个人帮忙把柑橘从车上搬下来，把整个货运站台占得满满当当的。
李康健去找运输队，齐祯留着看守这些柑橘。
在他看守的这段时间，又有好些个人上前来问需不需要搬运工了。
海市人多，工作少，凡是能干的活都要努力接。
齐祯拒绝了，但还是有人不死心留下来等，这么多东西肯定是需要人的。
等待的间隙，刚才请的几个人又回来，他们跟齐祯套近乎，表示等会可以帮忙搬上车，可以算便宜点。
唠嗑的时间过得有点快，但李康健还没回来。
齐祯眉头紧皱，李康健是没胆子跑的，就怕他是夸下海口，实际上办不来事。
这聊天的人里，也有有眼色的，直接问他想把这些货送去哪里，他可以帮忙联系司机车子。
齐祯一直没松口，他在等，也在赌。
一个半小时后，李康健鼻青眼肿的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晒成古铜色皮肤的中年男子。
齐祯站起来，紧盯着李康健：“怎么回事？”
“你就是齐祯？我是海市运输队三队队长郑涛。”
“你好，我是来自庐北省的知青齐祯，很高兴认识您。”
刚才蹲着的人中，一个中年人站起来，笑着打招呼：“郑队长，又见面了。”
郭涛看了那中年人一眼，点了下头，“你们是要运去第一百货公司对吧，先搬上车吧。”
齐祯点了几个人搬运工人，手脚麻利地开始往外搬东西。
齐祯给郑涛递了一根烟，跟他了解情况。
原来李康健确实是找到运输大队了，他也真的有个表亲在运输大队，但是人家休假，这两天都不上班。
而现在已经傍晚了，天都要暗了，大家都不想干活，自然都不接这突来的、零散的单。
李康健着急，说话就不中听，被运输队的几个小伙子给打了。
郑涛本来准备下班的，碰见了，就把这事给揽过来。
“你这个同伴人情世故不行，得多学学。”郑涛总结道，出门在外，有求于人，说话可不得当孙子吗？
齐祯连连道是，并且再三感谢郑涛。
一车子运不完，齐祯带着几个人跟车去百货公司卸货，让李康健守着。
李康健点着头不说话，心里委屈得不行。
到了百货大楼，齐祯带着人卸货，跟采购处的干事对接，这些货称还要再称了入库，要花的时间可不少。
郑涛又跑了一趟，把剩下的柑橘都载了过来。
齐祯和郑涛结了账，拿到了单据，拿了一袋三十斤的柑橘给他作为谢礼。
人家工作之外的时间帮忙，还帮着装卸，齐祯心里感激，特地留下了郑涛的联系方式，以后或许还能用上。
郑涛没拒绝，他经常帮着接一些别人不愿意跑的单，收到的谢礼是常有的事。
齐祯和百货公司这边对好数量，并拿到了单据，第二天去财务处结款。
此时已经很晚了，他给帮忙的搬运工结了账，并每人送了两个柑橘作为感谢。
李康健张了张嘴，想说他怎么这么大方，被齐祯一瞪，话又吞了回去。
“不早了，赶紧去坐电车吧。”齐祯塞了一袋柑橘到李康健手里，“以后做事情说话多动动脑子。”
同为知青，齐祯也希望大家都好的，但要是人家不想着上进，他也不会拿刀逼着。
齐祯看着李康健走了，才拿了一袋多的柑橘给来对接的百货公司的工作人员分了一遍。
他扛着剩下的一袋柑橘，打算找家招待所住着，明天再上齐姑姑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