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哥有些慌张。
实话实说,这三个人他都不陌生。
隔壁老陈，咸鱼直播灵异区头部主播，平台粉丝数五百多万,只要开播就能冲上全站热榜,死忠粉的数量能来回倍杀他十来倍。
至于盖牧那就更不用说了，同为游戏主播,他和盖牧的差距就像是娱乐圈的十八线糊豆跟超一线明星的区别,如果说盖牧是红毯压轴的巨星,那他就是站在红毯旁边拎包的。
盖牧那一千三百多万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喷死。
至于这个精神病院燕医生，粉丝倒是不多,才三十多万,至今还没摆脱新人主播的头衔。
但问题是他的身份——
谁不知道这账号的皮下是燕祈，而燕祈可是上过热搜的男人！
还是鸭子哥梦寐以求的热搜第一！
更重要的是，自从隔壁老陈喊出的那一声燕总后,网友便顺藤摸瓜查到燕祈实名注册的印鉴公司,几乎都知道传闻中的燕总就是燕祈了。
也就是说,鸭子哥要当着官方的面去挑这款游戏的刺。
他平时没少上网冲浪，自然知道这三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两个高傲的大主播对待燕祈就跟舔狗似的，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鸭子哥默默咬紧牙关。
这三个人一定是商量好过来给他砸场子的。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右手却险些没能握住鼠标，使劲滑了两下,这才点开游戏页面。
不成功便成仁，自己可是收了甲方十几万的大红包来黑这款游戏,要是这场直播完不成——
他可是要退钱的啊！
一想到这种可能，鸭子哥简直要流泪。
燕祈略带纵容地看向这位长相普丑的游戏主播。
没想到他难得抽空上网，居然能碰上这么一位真正理解他的人。
瞧瞧人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款垃圾游戏。
“主人，你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
阿西忒斯正在给燕祈捏肩，燕祈的家居t桖几乎都是批发的，穿久了领口有些宽大，露出些许精致的锁骨。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触碰那流畅的肩颈线，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电流在指尖走动，不过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反而让他非常享受。
见主人没有回头看他，阿西忒斯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主人在看什么？”
燕祈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眉眼弯弯地冲他露出一个笑。
“在看一个挺有意思的东西。”
说完后，燕祈便继续聚精会神地看这场直播。
有意思？
有什么东西能比他更有意思吗？
阿西忒斯眯起眸子，看向电脑屏幕里那名丑陋的人类，虽然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对他产生兴趣，但这不妨碍他讨厌他。
阿西忒斯眼底杀心渐起。
.
靠。
这游戏的剧情还真挺有意思啊。
鸭子哥没想到自己直播玩游戏，居然玩着玩着有些上头。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艰巨任务，鸭子哥停下游戏进度，故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这游戏未免有些太垃圾了吧，作为一个抽卡游戏，不好好搞卡牌就算了，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剧情谁爱玩啊？”
鸭子哥越说越得意。
“抽卡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体验那种未知的快感。卡面可爱漂亮才是王道，这游戏卡面画得那么——”
他本想说这游戏卡面难看，但真要是这么昧着良心说话，岂不就显得他在刻意尬黑？
鸭子哥喝了一口水压惊，继续道：“这游戏的ssr画得那么恐怖，能有多大的市场？当然，找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国产垃圾游戏的通病。”
“如果真的有人把这种游戏当成宝，那可别怪我质疑他的智商了。”
终于结束自己的长篇大论，鸭子哥松了一口气。
他为今晚的直播找了不少水军，哪怕他说出来的是病句也有一堆机器人上赶着吹捧撒花。
鸭子哥微微抬头，准备迎接那些对自己的赞美。
他的笑容就那么僵持在了脸上。
主播【隔壁老陈】朝你丢了颗臭鸡蛋。
咸鱼直播并不只是火箭炮这种表达赞美的道具，同样也有臭鸡蛋这一类对主播表示不满的道具。
这类道具通常要花钱购买，不过隔壁老陈作为平台大主播，每个月有不少免费道具的额度。
再说了，他才不想给这个狗逼花钱。
这么明显的收钱尬黑，真当他瞎了啊？
现实中，隔壁老陈转过头便想找盖牧吐槽，却没想到比他更喜欢这款游戏的盖牧却是一脸凝重地看着电脑屏幕，更准确点来说，他是在看燕祈的主播ID。
盖牧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点着尾指，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燕总为什么会特别来看这场直播呢？
盖牧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光如此，弹幕反应也和鸭子哥想象中并不相同。
[这主播是收了钱吧？]
[我觉得这游戏挺好玩的啊]
[我是土狗，我需要那开服送的一百抽]
[我是土狗+1，我想要全部的ssr]
[《百鬼夜行》玩家不请自来，死鸭子你升二段了吗？尬什么黑啊]
[喂喂，人家正常说自己的游戏体验不行？什么叫收钱尬黑啊]
[鸭子哥不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嘛，不满意出去不就得了]
[按照鸭子这个标准，怕不是《萌宠乐园》这种保底200抽一张ssr才算好游戏捏]
[笑死，真就穷逼不配玩游戏呗？]
[本人微表情专业的，看鸭子哥刚才玩游戏的表情，不像是讨厌这款游戏……]
[那果然就是收了钱叭]
看着一条接着一条闪过的翻车评论，鸭子哥慌了。
这群网友居然已经快猜出来自己收了谁的钱了！
与此同时，燕祈也慌了。
苍天可见，他真的没有给鸭子哥钱啊！
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位真正了解自己的人，燕祈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围观下去了。
他之所以开着大号来看这场直播，除了自己没有其他账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打算支持一下这位鸭子哥。想想自己身为《百鬼夜行》的游戏制作人，开着大号来看一名主播的游戏测评，除了肯定这名主播的内容之外，还能有第二种可能吗？
想到这里，燕祈活动了一下手指，轻敲键盘发出两条弹幕。
“其实这名主播说得没错，《百鬼夜行》开服送了那么多抽，而且ssr掉率那么高，根本没有体现出抽卡游戏的精髓。”
“而且这款游戏氪金点还那么低，害得玩家的钱根本没地方花！一点都不讲道德！完全比不上那些优秀的抽卡游戏！”
燕祈甚至一口气发了三个感叹号，以此来表达自己诚挚的内心。
不过燕祈显然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他一现身，立马引起了弹幕的狂欢。
[啊啊啊啊，是活的燕总]
[燕总什么时候更新《小明的一家》DLC，我都通关几十遍了]
[斯哈斯哈，燕总让我贴贴=3=]
[怎么都没人关心燕总说了什么啊]
[燕总说得太客气啦]
[燕总潜台词：本游戏跟那种骗氪的不一样，老子就爱做让玩家快乐抽卡的游戏，爱玩不玩]
[哈哈哈哈，燕总其实大可不必那么谦虚]
[老玩家都知道，燕总是一个非常谦虚的人（狗头）]
草。
燕祈无语凝噎。
这些网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为什么还会遭遇如此曲解。
燕祈叹了口气，手指搭在键盘上正打算继续发些什么，文字才编辑不到一半，紧接着画面一转，直播平台显示他已经被踢出了房间。
燕祈：“？？？”
燕祈头顶缓缓冒出三个问号。
与此同时，装潢前卫的书房内，盖牧突然从电竞椅上站了起来，吓了旁边的隔壁老陈一大跳。
盖牧盯着燕祈那两条弹幕注视了很久。
燕总曾经对他说，要等待一个转机的到来。
之前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几个字的份量。
“原来燕总是这个意思……”他喃喃道。
“什么哪个意思？”隔壁老陈一头雾水，“你都明白了些什么啊？”
盖牧伸出手指圈住燕祈发出的那两句弹幕，微微低下头，胜券在握地看向隔壁老陈。
“燕总这两句话，其实是发给我看的。”
“果然，”他摇了摇头，语调中似有千种感慨，“只有燕总这样特别的游戏制作人，才会拥有这种想法。”
隔壁老陈更加不明所以了。
“你……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盖牧冲他微笑了一下，双手摁住隔壁老陈的肩膀，说话间就准备把对方推出书房：“我的意思是你去客厅玩会，我要在书房里做游戏视频了。”
砰的一声关上书房的大门。
盖牧握紧拳头，慢慢将手放到心口。
他说：“放心吧燕总，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
.
这是一个让很多人不眠的夜晚。
刀修公司大楼灯火通明，明明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办公区域仍旧挤满了社畜的身影。茶水间内，有员工小声抱怨着：“这都加了一个月的班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嘘，你不要命啦。”同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今天晚上大老板也在呢，正在跟公关部紧急开会，小心隔墙有耳。”
“公关部？有什么事需要出动他们？”
“别说了，他们已经来了，我们快回工位去。”
会议室内，公关部的主管正在跟赵一修汇报工作。
饶是保养的再好，赵一修也是个上了岁数的人，此时闭目坐在老板椅中养神，整个人虽然不至于神志不清，但那具衰老的身体也多少透着疲惫。
因此，主管只好弯下腰，压弯自己的脊背跟这位大老板交流。
“其实就目前的市场占有率来看，《萌宠乐园》的初期营销是非常成功的。只不过有不少玩家反馈这款游戏的玩法有些单一，ssr的掉率太低，氪金欲望并不算太强烈。”
他琢磨着这位老板的脾气，开口道：“要不要将《萌宠乐园》的ssr掉率调高一些？这样也有助于激发玩家的游戏热情。”
赵一修冷冷哼了一口气。
他撩起眼皮，眼神里透露着狼一般的精光：“你这是在质疑我做的游戏有问题吗？”
主管瞬间闭嘴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打工的，哪有地位去质疑大老板的错呢。
赵一修抬手拍了拍主管的脸，就像是看待家里那条狗。
“你为我工作，我付你工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慢悠悠地开口，“同样的道理，我制作出这么好的游戏，那些玩家就该为我掏上钱包，不然他们有什么资格玩这款游戏呢？”
“你说对不对？”他看了主管一眼。
主管只好点了点头。
他拿出一份资料，继续着自己的工作：“除了那几个已经稳定市场的抽卡游戏外，目前我们同期的竞品只有和我们同一天上线的《百鬼夜行》，这款游戏虽然没有大手笔的宣传，但是下载量增长的非常迅速，评分尤其是……非常惊人。”
“对于这类竞品，公关部采用了和往常一样的方案，已经投放大量水军，联系不少博主去抹黑……去降低这款游戏的口碑。”
这是刀修公司历史悠久的一项传统。
既然无法提高自己，那就使劲贬低别人。
赵一修赞扬地点了点头。
“这款游戏是谁制作的？”
“是一个叫燕祈的在校大学生。”主管说。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赵一修的脸瞬间黑了几个度。
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到现在还记得，燕祈在他举办的酒会之上，毫不留情地讽刺他的场面。
赵一修恨恨地捏紧电脑椅。
阴毒般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员工，他咬牙道：“给我下更多的水军，一定要让这款游戏不得翻身。”
他一定要让燕祈付出代价。
听到赵一修这么说，主管莫名有些尴尬。
“其实我们联系上了咸鱼直播的头部主播，但那些粉丝几百万的大主播，纷纷拒绝了我们的合作。”
“尤其是我们最想合作的那位大主播盖牧，”主管推了推眼镜，小声道：“他让我们有多远滚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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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哥直播结束的第二天。
全网各大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许许多多关于《百鬼夜行》这款游戏的评论，画风和鸭子哥的直播相差不大，几乎都在抨击这款游戏的种种恶行。
有说这款游戏画面恶心的，有说卡牌难看的，有说这游戏的出现就是专门用来恶心人的，更有甚者直指燕祈本人，觉得他一个大学生不好好学习，制作这种害人的游戏完全属于带坏小孩。
看着这些评论，燕祈倒是没过多表示，专注事业的宋总倒是率先一步怒不可遏了。
宋千撸起袖子，吐槽道：“靠，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抬头看向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的燕祈。
宋千腮帮子都要被气鼓了：“燕哥，这一看就是谁买的水军，这咱可不能忍了啊。”
出乎意料地，燕祈倒是心情愉悦。
看来他这是成功激发玩家的怒火了啊，这情绪值还不得纷纷达到80？
燕祈今天约好了要见项华嘉，他再次穿上那套昂贵的西装，看向宋千的目光充满安抚：“不需要去理会那些评论。”这正是他想要的。
说完这句话后，燕祈便出了门。
当然，身后免不了跟了一条小尾巴——今天不愿意被除燕祈以外任何人类看到的阿西忒斯。
燕哥为什么会这么镇定啊……
宋千一头雾水，鼠标再次不由自主地刷新起关于《百鬼夜行》的种种评论，只不过这次不一样的是，有很多支持他们的玩家站了出来，纷纷表示喜欢《百鬼夜行》这款游戏。
宋千一条一条给这些评论点了赞。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党，没什么钱去给游戏氪金，《百鬼夜行》这款游戏几乎不需要怎么花钱，而且它很好玩，我喜欢它不可以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说说我的游戏体验吧，我玩抽卡游戏一直挺非的，而且总忍不住氪金，多少有些不正常的赌徒心理，玩这款游戏我很轻松的就能抽中ssr，游戏体验绝佳]
[说实话市面上那些抽卡游戏我都玩的想吐了，这款游戏跟那些不一样，新奇很多，加上剧情我的确很喜欢……]
[我是燕总的颜粉，就是单纯的支持他]
宋千流下感动的泪水，他继续往下翻，这一次却刷到了一条让他意想不到的游戏视频。
盖牧在刚刚发布了新的视频。
作为咸鱼直播的头部主播，盖牧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露脸。
但在这条新发布的游戏视频里，他难得在画面中出镜了。
宋千点开视频开始看，出乎意料的，这并不是游戏测评视频，而是一个偏日常类的视频，出镜的只有盖牧一个人。
他看向视频里的那位少年，少年也抬头看向他。
盖牧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录制这个视频的。
他穿着再日常不过的卫衣，身后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这些年他购买的游戏，这些游戏挤得满满当当，却被打理的很干净。
一旁的展示柜里还有他收集的游戏手办。
不管是谁看到这个房间，都会觉得拥有这些的主人一定很热爱游戏。因为天生的白化病，盖牧其实很不喜欢抛头露面。
但这一次，他最终决定要以这种方式来录制视频。
少年的声音一字一句，非常清晰。
“其实《百鬼夜行》这款游戏刚一上线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通关了主线前三章。当我发现这款游戏开服送了一百抽，而且非常简单就能抽中ssr的时候，我惊叹于这真是一款少见的良心抽卡游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可当我意识到，当你抽取到不同的ssr，通关方式也不同的时候，我对这款游戏的兴趣就更大了。”
“我抽中的第一个ssr是嫁衣鬼，在第一章必须依靠选项C才能通关。”
“我的第二个ssr是阿西忒斯，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角色，高傲又冷漠，简直像个真正存在的人。用这张ssr，不管是选中A还是B都能通关，但是选中C则会迎来BE结局。”
“我相信我的粉丝中一定有不少人都是抽卡游戏的玩家，市面上没有一款抽卡游戏会根据主线剧情来设计战斗数值，因为麻烦且吃力不讨好，玩家根本不会在乎你的努力。”
“与其费心费力去做这种游戏，不如去抄袭市面上已经成功的游戏，哪怕做成一个残次品，只要肯花钱营销，总有冤大头会愿意买单。”
“而且这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在游戏市场上，创新往往意味着承担更大的风险。”
盖牧叹了一口气，神色逐渐缓和：“等到打通前三章后，我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了这款与众不同的抽卡游戏，并且准备去做关于它的游戏视频，推荐更多人去玩这款好游戏。”
“可就在这个时候，燕总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先不要急着去做游戏视频，再等一等，等待一个转机的到来。”
“我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昨天才真正理解燕总的用意。”
“燕总所谓的转机，其实是想看更多不同的人对这款游戏进行评价。”
说到这里，盖牧自愧不如地摇了摇头。
他感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燕总，结果燕总总是超出我的想象。我从前认为对比游戏制作人这种身份，燕总更像是一位孤独的艺术家，是个特立独行的表达者，游戏题材对他而言不过是载体，内容才是燕总的创作核心。”
“但是我错了，”盖牧说，“燕总其实一直将玩家视如瑰宝。”
“从还不算成熟的《幸福的一家》，再到逐渐形成风格的《百鬼夜行》，燕总一直很在乎玩家的看法，他是一个不会被舆论裹挟，同时又对自己极度苛求的人，他希望能得到更多玩家的真实反馈，宁愿不做宣传也要在真实中进步，他是一个真正的游戏制作人。”
“可是——”
说到这里，盖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向镜头。
“这不代表有人可以明目张胆地诋毁他。”
盖牧举起手机，打开一张图片，这正是刀修公司想找他合作黑燕祈的聊天记录。
“刀修公司，你们不要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