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 眨眼一个十年过去。
苍翊然又一次满头大汗的从打坐中睁开了眼。
脑中旖旎画面似乎还在继续。
男人低低喘气和枝叶摇曳的声音，就像是拨在他心口上的指尖，引人心悸……
他在发现自己不对劲之后, 就已经刻意避开了封宪, 并离开了宗门。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 他心境上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还似乎越发的严重了。
“你们听说了吗，万峥铭飞升了。”往来走去的修士言语有几分羡慕。
走在他旁边的人,
“这还用听吗, 大家都知道的事。”
“老实说，我有点没料到。”另一个接过了话茬。
挑起这个话题的修士也露出了想不通的表情,
“琼玄宗那位怎么还没动静？”
“该不会是出什么岔子了吧。”
各种各样的猜测，苍翊然这些年听到了很多，曾经世人附加在他头上的光环, 近些年也在万峥铭的对比下, 变得黯淡。
好在苍翊然不在意这些, 尤其看过了那么多情冷暖和离别哀愁以后, 这些闲言碎语确实在他心里击不起任何波澜。
所以一直到他起身与那几个人擦肩而过, 对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还在那里夸夸其谈。
之后他又游历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种潜意识的牵引，他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封宪和胡琦硕隐居的地方。
这里灵气充裕, 几乎没有人来。
苍翊然在外面犹豫了很久，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适, 但是这一遭他又必须要走。
所以纠结良久，他最后还是给封宪传了音。
封宪出来的很快，
“师尊。”
他给苍翊然行了一个礼。
“有空吗？”苍翊然上一次跟封宪说话, 还是在他的道侣大典上。
封宪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有的。”
“陪我去一趟黎玉城。”苍翊然没有绕弯子。
封宪点头，
“我跟他说一下。”
“嗯。”苍翊然面色平静的应声。
而那边胡琦硕收到封宪的传音，稍愣了一下神，
“要去多久？”
“应该很快。”封宪看苍翊然的神情，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
胡琦硕便没有再说什么，
“那你要快点哦……”
自从成亲，他跟封宪就还没分开过，所以这还是第一次。
“好。”封宪说。
苍翊然等到对方打好招呼，就主动召出了飞行器，
“等会不要再叫我师尊了。”
他今天的种种行径都有些过界。
封宪自然也看得出来，
“那我该怎么叫？”
“叫我名字吧，只这一天。”苍翊然其实一直到现在，都不太确定自己对封宪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是一时的魔障，那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应该慢慢淡忘了。
但是没有，他不仅没有将当时看到的那一幕忘掉，甚至还在之后的日子里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最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见识浅薄的原因，为此，他还刻意去到南风馆，点了两个男人在他面前亲，老实讲，有点恶心。
也是正因为这件事，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男人，也不是见识不够，他就是单纯的被封宪扰乱了心神。
这么一想，苍翊然的目光便又落到了封宪身上，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看过封宪……
但那时是真的欣赏。
封宪对于这样的视线很熟悉，也心知肚明对方是怎么了，所以他有些无奈的偏过头，
“师尊去黎玉城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喊苍翊然名字。
“那里很热闹。”苍翊然亲手给封宪倒了一杯果酒，
“我心境出了问题，所以找你陪我走一趟。”
封宪听到这话，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愿意配合，他端起果酒抿了一口，
“酒挺好喝。”
“我这还有很多。”苍翊然又赠了一些给封宪。
封宪收了起来，
“谢谢。”
从这之后，封宪没有再喊过苍翊然师尊，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封宪对对方也是有求必应。
当然了，苍翊然的要求也很简单，他就是让封宪像凡人一样的陪他逛逛酒楼集市等地方。
他们从太阳当空一直逛到月上梢头，这期间，苍翊然吃了尝了很多平时不会碰的东西，也被一些小玩意吸引目光，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轻松与惬意，也是此时，一直困扰他的心境问题，好像有了松动。
一天很快过去，回程的路上。
苍翊然喝了不少酒，
“谢谢你，封宪。”
“接下来是要回宗门了吧。”封宪跟他一样，都没有用外力去控制酒量。
苍翊然眼神带着微微的醉意，
“嗯，该回去了。”
“那我提前恭喜师尊。”封宪端起酒杯敬苍翊然。
苍翊然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你应该也快了吧。”
他看封宪的修为也到了化神中期。
封宪摇头，
“我不会飞升。”
？
苍翊然看封宪的神情不像是在玩笑了，
“为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人各有志。”封宪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便放下了杯子。
苍翊然顿时心中拥拥的非常堵，
“不会后悔吗？”
“不会的。”封宪回答的很肯定。
苍翊然想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他们知道吗？”
他说的他们是小狐狸和万铮铭。
“知道的。”封宪靠在椅背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宪太过平淡的神色，苍翊然最后还是把所有的话语都咽了下去，
“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他选择了尊重。
也正这时候，飞行器重新返回到了封宪和胡琦硕隐居的山谷。
苍翊然看着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准备离开的男人，终是没忍住出声喊住了他，
“等等。”
“嗯？”封宪返过身。
苍翊然没有说话，他起身走近，然后带着一身酒气抱住了封宪，
“一会。”
沉稳清冷又极具磁性的声音，
“就离经叛道一会。”
封宪稍顿一下，之后倒也抬手回抱住了他。
这一个拥抱并没有抱多久，因为苍翊然在封宪耳边留下一句话之后，便逃也是似的离开了。
封宪……
“没想到师尊这么可爱。”993听到了那句话。
封宪其实也有点没想到，对方竟然梦了自己十年。
只不过这一点小波澜，在他迈入山谷见到胡琦硕的时候，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修士的生命很长，少则几百，多则几千岁，可是再长的时间，也总有消逝用完的一天。
两千年后的某天。
“夫君，你好久没碰过我了……”胡琦硕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乏力，精神也不太好，总有种大限降至的感觉。
封宪单手搂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
“你现在的身体不合适。”
“……真的吗？”胡琦硕心里有酸苦不舍的情绪涌起，
“我要死了？”
封宪摸了摸他的头，
“我可以解开你的压制，就像小小宸一样。”
当初他跟萧笠宸约定了两千年，所以对方也是不久之前，才找他解开了压制。
“那你呢？”胡琦硕的嘴唇挨在封宪的下巴。
封宪的答案从来没变过，
“我不会飞升。”
“……那我飞升的意义在哪里？”胡琦硕不敢想象没有封宪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封宪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什么关系都有终点。”
“你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他边说边也解除了胡琦硕的压制。
胡琦硕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疯涌而来的灵力，他惊慌失措的抬起头，
“封宪……”
“感觉怎么样？”封宪帮他稍稍控制了下灵力。
胡琦硕没有骗人，
“很好。”
之前沉重乏力的感觉全都一扫而空，身体状态也仿佛回到了刚刚认识封宪的时候。
“所以好好活着吧。”封宪把还趴在他怀里的人扶拉出来，声音温柔，
“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那你呢？”胡琦硕攥紧了男人的衣袖。
封宪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攥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我不会死。”
“那……”胡琦硕眼睛一亮。
封宪摇头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们也大概率不会再见了。”
“为什么呢？”胡琦硕望着男人的一双眼睛立马就红了，他真的很想不通，
“你不喜欢我了吗？”
“喜欢的。”封宪松开他的手，又将胡琦硕拥进了怀里，
“但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千多年了。”
胡琦硕的反应还挺快，
“你腻了。”
“没腻，是缘分到这了。”封宪不会在一个世界待太久，这次也是。
胡琦硕的心顿时就跟撕裂了一样，抽抽的疼，
“其实你就是腻了。”
不用别的什么依据，就看平时的亲热频率，他就能感觉到。
“后面这一千年，你都很少碰我。”他委屈的在封宪封宪滚眼泪。
封宪有些无奈的抬手帮他揩去眼泪，
“只是稍微克制了些，并没有很少。”
“最近也是因为你的身体不好，所以我才没有碰你。”他没有再帮对方控制灵力。
胡琦硕当即就感受到了那什么临界值，他心慌意乱的快要崩溃，
“夫君……”
“照顾好自己。”封宪摸了摸他的头，也垂目亲吻了他。
胡琦硕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抽去，他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放开他的手，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夫君，你说你不会死，那你会一直生活在这吗？”
他抱着最后的期望问。
“不会，我随后也会离开。”封宪帮他设置好了阵法。
胡琦硕嗓音都哑了，
“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封宪说。
之后胡琦硕还想要再问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他问出口，噼里啪啦的雷电就像虚张声势一般的打断了他的所有思考。
渡劫的很顺利，飞升的也很成功，甚至他还因为之前的压制，修为一下往上跃了好几个台阶，但是胡琦硕也是头一个哭着飞升的。
他拥有了数不清的寿命，但他也失去了夫君，胡琦硕一想到这些，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其他人见了还以为他有什么毛病，都赶紧绕着路走。
而同一时刻的下界，封宪收拾干净山谷，便带着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去了琼玄宗。
其实在封父封母熬尽了寿元之后，封宪已经很久没来了。
但是看在现在掌门是他曾经二师兄的份上，封宪还是给他留了一笔财产，也就是当初他在一粒秘境分得的一批极品灵石。
“什么意思？”祁笠呈看着这一堆东西，不仅没有感觉到喜悦，相反还有一种繁华落尽后的荒凉，
“你也要飞升了？”
师尊，大师兄，小师弟，现在又轮到了封宪……
“差不多吧。”封宪喝完一杯茶就站起了身，
“二师兄，保重。”
祁笠呈起身送了他两步，
“替我跟师尊他们说那个问好。”
“如果见到的话。”封宪抬步离开了琼玄宗。
也就在他消失于这世间的时候，一道紫色身影突然落到了琼玄宗。
是早已经飞升两千多年的万峥铭。
祁笠呈怀疑人生的揉了揉眼睛，
“怎么是你？”
“封宪呢？”万峥铭手里依然拿着那把折扇。
祁笠呈在对方不想讲废话的时候，就把封宪隐居的山谷，还有可能要飞升讲了出来。
“多谢。”万峥铭丢下两个字，眨眼便离开了琼玄宗。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封宪的气息了。
他去了祁笠呈所说的山谷，也通过手段了解到封宪并没有飞升，所以他去哪了？
万峥铭在短短一息的时间，就把这片大陆全部探查了一遍。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不在了。
意识到这个时候，万峥铭感觉一直支撑他前进的信念忽然就崩塌了。
他有些喘不气，
“封宪……”
“来晚了吗，我来晚了吗？”万峥铭无措的找了一次又一次，
“怎么会这样。”
他接受不了封宪已经消失的现实，万峥铭所有方法用尽之后，便疯了似的催动了秘术。
他以自己的寿元神魂为引，无论天上地下，势要找到封宪，哪怕只是一缕魂魄……
仅仅不过几息，万峥铭整个人便被血染得通红，寿元神魂也已经燃烧了将近九成，可是他依然没有放弃，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也想见封宪一面。
但是，他好像见不着了……
万峥铭有些惨淡笑了一下，之后便任由支撑不住的身体倒了下去，也就在这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突然扶住了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
“找不到你了。”万峥铭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有鲜血流出来。
封宪抱着他帮他疗伤，
“努力走远一点吧，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
“再见？你要去哪？”万峥铭累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接近于无声。
封宪这次动用了自己的力量，所以并没有花大力气，就把对方身体安抚到了比较好的状态，
“别的世界。”
“别的世界？”万峥铭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很困。
封宪嗯了一声，
“以后别做傻事了，没有人比你自己重要。”
“……”万峥铭非常努力的想要打起精神和封宪说话，可是他用尽了毅力，也还是在下一秒，睡沉了过去。
封宪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就帮他把带着血污的衣衫换了下来，
“照顾好自己，别再犯傻了。”
他将换好衣裳的人抱到床上，
“保重，万峥铭。”
这一次封宪是真的走了。
等到万峥铭睡饱睡足了醒来，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换了，紧接着，他又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
所以不是做梦。
只不过现在，对方好像是真的离开了，他去了别的世界……
别的世界是吗，他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