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泰然自若地走过去，坐下后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旁的李正暗地里给张柳睇了个眼神，张柳在沈稚与季羕两人间转悠了个来回后，对着李正隐晦地点点头。
前两天沈游突然跑过来说沈稚与云淅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沈游探不出原因，便跟他们一起商量解决方法。
张柳被他爹抓着，许久没有和沈稚混在一起，在听到此事后他大为吃惊，沈稚居然还能跟云淅闹起来？
吃惊归吃惊，但好友愁事傍身，他需得好好开解开解他们。
张柳清了清嗓子，先避开了敏感的话题。
“我受难回来医术精进了不少，身子不爽利记得来找我。”张柳拍拍胸脯，“保证让你们药到病除！”
李正道“你什么时候先将你吹牛的病给治了？”
“没得商量。”张柳敲敲桌子，“说其他事，我爹好不容易放我一马，我说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李正摇头：“最近林中戒严，待在山里才是最好的，别给沈叔他们添麻烦。”
沈稚笑了笑，气淡神闲道：“你那么想下去，估计那太守家的公子还守在哪里逮人，你可以去试试。”
张柳眼珠子一转，太守家的公子？被沈稚吊起来的那个？
这话送到了点上，于是张柳马上就顺水推了舟，将季羕扯出来。
“说到这个，云淅上次落水后好像咳疾便一直反反复复的。”
李正轻轻撞了撞沈游的肩膀，沈游肩一抖立刻接上了话，唉声叹气道：“我方才找他他还咳了一会儿。”
三个人一抬戏，以前听了少不了会心疼一把的沈稚此刻脸上却始终没什么变化。
被他们强行拉出来的季羕正望着指腹贴着的粗糙茶碗微微失神。碗底简略的沉了两三片茶叶，尚且清澈的茶水中只泡出了些许的绿色。
下午沈游将他拉出沈宅见到张柳与李正的时候，季羕就大概猜到了他们想做的事，身体虽然还有不适感，但他还是选择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他知道沈稚会来。
沈稚也确实如季羕预料般来了，但季羕猜不准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深思熟虑中又回顾到那天的傍晚，竟不知不觉地陷深了。
神思慢慢回归，季羕敛眸收回视线。
恰逢张柳满脸关切地瞧着他问：“是我忘了这茬了，云淅，你现在难不难受？”
张柳那张故意溢满了担忧的脸看得季羕眼睛微疼，他默了默，转头阖上了眼皮没再看他。
“还行。”
张柳：“？”云淅这是什么申请？
沈稚喝了一碗没有多少茶味的茶，接着又倒了一些，茶碗压在唇边便停了下来，半晌没有喝的动作。
沈稚静静地看着季羕的脑袋，他头顶有缕碎发翘起来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将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他，今日难得乱了青丝，估计几日没怎么睡好。
沈稚之前早上强行扰季羕起床，见过不少他顶着乱发的模样，说来也怪，他睡觉时很安静，因为浅眠，呼吸声是轻的，穿着的衣裳也睡不出多少其余的褶子来，唯独这头发没染上他的性子。
想到季羕素爱整洁，沈稚就越瞧那缕头发越是顺眼，掩在茶碗后的嘴角翘起来，她心情愉悦地想，云淅睡不好，怎么也得沾上点她的原因，他记深了，自己这几日没与他说上话也就算不上吃亏。
沈稚自顾地笑，自动忽略了一边声情并茂的张柳。
张柳想让季羕顺着他的话来说一些身体难受的话，不管怎样也能动摇一下沈稚吧，结果张柳后面又说了一大串，季羕都只捡了几个字出来回复他。
再去看沈稚，愣是没有听他说话，张柳顺着沈稚的目光去看，瞧见她脸上愉悦的表情：“……”
张柳目光暗示坐着没什么作为的沈游与李正，她确定是和云淅吵架了？
李正耸肩，表示不甚清楚，好在沈游坚定地点了头，认为他们之间肯定存在问题！
张柳索性放弃了现有计划，直接愤愤地在沈稚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
“能不能收敛点，把人都要看穿了。”
沈稚扬眉，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张柳憋了憋，没憋住，挑明道：“你和云淅怎么回事？”
李正与沈游听后皆是一怔，疯狂给他使眼色。
就连季羕也将视线移了过来。
“有啥不能说的，我还倒好奇他两是怎么闹起来的，直说更好。”张柳对着李正和沈游摆摆手，懒得绕弯子，问沈稚，“你这哪是生气吵架的样子，没有吧？”
哪有人吵架了看着对方还能笑出来的。
沈稚却意外地回答道：“我和他之间是有了点问题。”
季羕也同时出声：“我们没闹矛盾。”
“什么？”两人都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张柳，李正与沈游脸上皆露出了不解。
沈稚放下茶碗，对上季羕的视线。
“我没跟你闹矛盾。”季羕重复道，缺少血色的唇瓣微微开合，“我也不会跟你闹矛盾。”
沈稚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会。”
季羕的眼神渐渐幽深。
沈稚：“我不能和你闹矛盾吗？”
李正：“哎你们这是……”
沈稚再道：“我不仅会和你生气，说不定哪天气狠了还会找你打上一架。”
张柳讶道：“阿稚你认真的？”
李正也隔着桌子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来了。”
季羕安静了会儿，问她：“打我几下你就消气了？”
“不成不成。”张柳见他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赶紧拦他，“云淅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如何与别人打架的，你这身子送上去还得了。”
沈稚拖腮瞧他，淡淡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季羕：“任由你来。”
他这么一说沈稚突然来了兴致，她捏着腕骨站起来，手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正伸出手：“沈稚你来真的？”
“少废话。”沈稚拍开他，倾身探到季羕身前，细细揣摩着他的神色。
“把眼睛闭上。”
季羕没有任何迟疑，阖上了眼帘。卷翘的睫毛轻贴在下眼睑处，沈稚眼神一直挂在他脸上，从眼睛一路逡巡到他那光洁的额头。
找准目标，沈稚卧起拳头。
沈游急了：“姐！”
“闭嘴。”
沈稚的拳头捏了捏，迅速换成了另一个姿势，沈游见到后嘴张了张，慢慢闭上了。
张柳与李正吊起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下来。
沈稚拇指捏上中指，眯起一只眼睛，将手放在季羕的额前，她轻哼一声，稍稍用了力，一个弹指嘣了过去。
一道闷响，季羕额头吃痛，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沈稚已经站直了。
“其他的以后再补吧。”沈稚道。当然不可能认真动手，万一打坏了可怎么行。
沈稚喝光碗里剩下的茶，手一挥：“走了。”
张柳道：“走那么快去哪儿？”
“散步回家。”
沈游喊：“我——”
李正先一步捂住他的嘴，转向季羕道：“我们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但沈稚现在肯定没生气。”
季羕看他一眼，浅拍袖子站起来。
直到季羕走出去，李正才放开了沈游。
沈游道：“我跟他们一起回去。”
张柳拍上他的脑袋：“回什么回，跟我们玩去。”
走在外面的沈稚感受到身后有人跟着，他没出声，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沈稚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季羕慢慢走到了她旁边。
他注视着她：“一起走。”
沈稚双手环上胸。
季羕道：“打完你应该消气了。”
“我都还没开始。”
季羕将头低下：“再给你打一打。”
“与其让我继续打，你倒不如把事情全须全尾跟我说清楚了。”僵持了几天，她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季羕移开视线，被沈稚锁住后脖颈一把揪了回来。季羕被迫压低脑袋和她平视，沈稚酝酿了半天怎么诱他开口，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她松开手：“罢了，等你自己愿意和我说的时候再聊吧。”沈稚自己现在还顶着个没有确定的身份，况且在她眼里云淅顶着的就是云淅的身份，五六年来向来如此。
“对了，何大哥那天叫你什么，”沈稚突然想起那天何宥唤他的名字，皱眉细想，她双唇上下一碰，声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殿——”
季羕似是察觉到她要说什么，手快速捂住了她的嘴。
宽袖扬起一道风，捂住口鼻的手掌绕着药香，并不灼热，有些凉意。
“别说出口。”季羕只是将手掌轻轻贴在沈稚的脸上，她的呼吸喷在掌心带了痒。
沈稚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号。
沈稚的声音嗡嗡的：“知道了。”
季羕放下手：“回去吧。”
沈稚与季羕并肩，跟着他的步调边走边道：“这两天我没去找你，你就没想着来找我？”
“你不在屋里。”他去过几次，但都碰不到人，即便见到了，“你没打算理我。”
沈稚没有否认：“你就不会找些好听的话说一说吗？”
季羕：“你想听什么好听的话？”
沈稚长叹：“可惜了，我想听的你都不愿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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