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年知道谢声在帮他。
他很乖,被捏着下巴抬高头，眼睛红红的，也没有哭。
但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做,菲尔斯就不会轰炸这座实验室。
但无论如何,他需要保护这些克隆人，就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
菲尔斯脸色白了。
他暗骂了一声，根本顾不及与诺亚尼和斐克莱的战争,所幸的是,那边行进的战斗似乎也止息了。
所有的人都在往这一小间门狭小的拥挤的实验室奔赴,生怕来晚了一秒，他们的宝藏将会陨落。
像是陷入了沉默与静止，这个世界，只留下池年小声的喘气声。
“你想要什么？”谢声趁机附在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将他的耳垂洒红了一片。
“可以提出来，我们趁现在威胁他们。”
“我？”池年迷茫地瞪圆眼睛,下意识说，“我想让所有的克隆人都安全。”
“好。”谢声低着亲了一下他的耳轮，薄薄的一层软肉,看见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短绒，亮晶晶的，真漂亮。
池年的手指麻了。
他觉得自己的脖颈上的那些肉都没有知觉了。
被亲的。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耳朵也会这么敏.感。
谢声看着周围正在靠近的克隆人们，看着他们敌视着自己，却眷念地像是爱着母亲那样看着池年,倏地轻笑一声。
“如果再靠近,后果自负。”
刀刃又往里靠了几分。
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克隆人会失去自己的理智，即使他们平时和人类再像。
“诺亚尼”的眼睛已经全部变白了。白丝从瞳孔里渗着,掺杂着一些墨色，有些异人模样。而斐克莱更甚，他的头发也染上了白色的印记。
系统告诉池年：[这就是谢声所说的血液是白色的含义。]
“原来，是可以区分的啊。”池年喃喃道。
忽然，有人出声了。
“谢声先生，您怀里的那个瓷器，真的是池年吗？”
如果克隆技术那么先进，那么克隆一个完全一样的池年也不是不可能。
但池年和系统都见过池瓷，知道池瓷虽然与池年长相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可一打眼便能分辨出二人的不同。
就像是雕琢精美的玉器和坚硬锋利的青铜那样，池年易碎，只抬眼，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可谢声和池年抬着头望去的时候，他们都愣了一下
——真的有人会和池年长得一模一样。
菲尔斯眯起了眼睛——
分明已经失踪的亚度尼斯居然带着池年出现了？
而那根本就不是池瓷！
连同样焦灼的池瓷也怔然一瞬，望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造物主有些迷惘——
太像了。
如果相处，池年是独一无二的，他必然能分辨出来，但这样的远景，他分辨不清。
就连池年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长得与我好像啊。
可是谢声没有松手。
他只是漠然地望了一眼那个赝品。
其他人不知道，但那段监狱里的生活是他与池年共有的。他所珍爱的，只不过是自己怀里的这个小漂亮罢了。
然而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只是怔怔地望着另一个池年，愣了。
“宋斯玉？”江雪渊危险地将这几个字嚼入嘴里，吞吐出来。
直播间门里的观众也傻了，倒不是因为那个一模一样的老婆，他们离得近，池年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到，很能确认这个被挟持的就是他们喜欢的老婆，但与此同时出现的另一个人让直播间门直接炸开了锅——
【我眼花了？宋大佬居然出现了！！！我有多久没看过他下副本了？】
【大佬拿的是其他剧本吗？还是npc剧本？之前完全没看见，他也没开直播间门啊！】
【宋斯玉不会被骗吧救命？老婆这么漂亮他都认不出来？也没你们说得那么牛x啊？】
【滚滚滚，宋神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任务。】
宋斯玉，抑或是说亚度尼斯勾唇笑了一下，他不知何时离开了王宫又悄悄潜入这座实验室里，身旁站着一个池年的克隆人。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池年的克隆人在看见漂亮妈妈时眼睛蓦地亮了。而后又暗下来，威胁地盯着那个举着刀的男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斯玉温润地说，“谢声先生，您才是克隆技术真正的发明者吧？”
池年讶异地瞪大眼睛。
他慌张地往前挣了一下，皮肉却被冰凉的刀背刺到，没有出血，可也疼，眼泪水扑簌地往下淌，掩饰着心里的恐惧：要被发现了？
[完了，统统。]池年自责地说，[任务失败了！]
[不，还没有。]
池年不解地皱着鼻子抽泣，刚才那一下撞得好疼，谢声皱着眉，将刀又放远了一点，看池年的脖子上没有红丝才略微放心。
而后他抬起眼，带着凉意瞥宋斯玉：“假的。”
很快地否认了。池年狠狠地松了口气。
宋斯玉的笑依旧温雅，自顾自地继续：“不仅如此，您怀里的那位池年，才是第一个克隆人吧？”
！
池年懵了。
江雪渊讶异了一瞬，倒不是怀疑池年的真假性，就算谢声怀里挟持的并不是池年，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在初入这场副本中遇见的一定是那个人。而且只是那个人，不过宋斯玉说的不全无道理，有一定的可能性。
倘若从一开始，池年就是克隆人呢？
就连池年自己都有一点信了。
他张着嘴巴，鲜红色的舌头若隐若现，泪汁划在脸上，流到一半的时候干住了，带了几分可爱的滑稽。
他眼睛眨了一下，那滴眼泪顺利地滑下去：“我，我居然是克隆人吗？”
而谢声暴躁地，不允许拒绝地把池年的头扭过来，依然将人绑在怀里似的亲了一口，熟香的桃子水顺着他的唇缝滴进去，还有一点微咸的泪水，谢声本来只是想安慰一下池年的，让他不要多想，但现在却有些上瘾。
都最后了，他一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只能闻见池年唇齿间门的清香，还有一股奶味。
谢声迷醉地将人押在怀里，亲得有些不管不顾。
反正等会儿就要死了，亲得久一点也没关系吧。
池年被他捧着，晕头晕脑地往上颠了颠，本来就没了力气，小腿被亲得颤颤悠悠。
他喘了口气：“好，好了。”
“不要亲了。”
被池年轻轻地咬了一口唇瓣，谢声才想起来，自己是挟持池年的人。
不过无所谓了，他挑衅地，睨着稍有怒色的宋斯玉：怎样？
只有一个池年在自己的怀里，而宋斯玉因为亲不到池年在嫉妒着他。
谢声能知道宋斯玉是什么打算。
恐怕他和第一个副本中的那几个人一样，也是什么所谓的玩家，或许拆穿池年是骗子就是他的任务。
但即使如此，这位看似运筹帷幄的玩家仍然对池年产生了某些兴趣。
他这样想着，眼尾微微上挑，捏着池年的下巴往上抬着亲
——只要他不承认，池年便永远是克隆技术的创始者。
更何况池年是克隆人这件事情，呵，分明的无稽之谈。
而这一幕，不仅惹怒了宋斯玉，还惹怒了看着这一幕的所有人，最明显的便是那群刚才还在茫然着的克隆人们。
他们有些失去了理智。
闻着味道分清了那个被压在男人怀里的是妈妈。
因为刚才妈妈似乎分泌了什么，身上格外地香。像是有些娇滴滴地撒着娇的香气，只是闻一口，全身的血液便沸腾起来。
一旦确定了谁才是真正的池年，就有人开始行动了！
他们的目标是杀死谢声。
谢声虽然沉迷于久违的吻，但他警惕性很强，依旧注意着其他人的怪异反应，只不过——
他轻笑一声，装作失了力的样子将手里的刀掉落。
清脆的落地声引起了池年的注意，他刚想去看，却被谢声强硬地捏着，不许他动。
诺亚尼的克隆人反应很快！
诺亚尼本身武力值就高，他的克隆人也克隆出了他的所有特征，包括极强的武力值，只几秒，他便冲到谢声身后，手里握着长剑，似乎只一剑便能戳穿谢声的后背。
而这正合了谢声的意！
他回身，将池年推开，动作的速度极快。
所有人都以为他能躲开那一剑。
可是他没有。
锋利的长剑瞬时刺入了他的左胸里，贯穿了心脏，并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只有零零几滴血随着克隆人的剑被带了出来，血珠溅出，溅到了池年的脸上。谢声硬撑着，像是在监狱里被楚慕玄教训过那样，不悔地坐着，眼神眷念地黏在池年身上。
他知道，他快死了。池年的任务快要完成了。
池年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在挑着他下巴想要去吻他的的人转瞬便被长剑深深刺入。
而且，一切的缘由似乎都是他。
他惨白着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整张脸都湿漉漉的，被泪水弄得又红又潮，他扑过去，去捂住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嘴里不住地念：“我错了。”
“你没有错。”谢声的嘴角牵不起来了，说话已经动用了他最大的力气。
“小骗子。”谢声喘了口气，“你得到的……克隆技术，只有一半。”
“事实上，一个人可以通过细胞诱导异化克隆成很多不一样的人，他们记忆不同，身份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可能是那一点顽固的不能变化的基因——爱一个很可爱的人。”
“其实。”他重重地咳了几声，声音更沙哑了。
心脏破裂后其实他没有时间门可以活下去了，但为了池年，他动用了一些力量，而这带给他的反噬便是愈加地刻骨的疼痛：“不仅是我在等你。”
“其他人，楚慕玄，苏景，时渊舟还有凌清斯都在等你。”
“等你通关，然后将我们拯救回来。”
池年哭得喘不上气，他一时觉得自己很没用了，用力按压着谢声的伤口，想让血流不出来。
但心脏破裂，即使不流血，在五分钟内人也会死亡。
谢声看着他，笑了一下，很温柔。
“对不起。”他说。他在监狱里一直忘记了这句话。
*
谢声死了。
所有的克隆人，不，不止是克隆人，除了池年与玩家，其他人皆白了脸色。
包括正处于飞行器上的几位皇子，侍卫等。
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像被刺穿了一样的剧烈的疼痛，他们有些惊惧，但更多的是困惑。
困惑为什么谢声受伤，他们也会感到疼痛。
直到飞行器上的斐克莱忽然发现自己的胸腔流出几滴白色的液体。
他忍着疼，拈了一点，闻见了很好闻的奶味。
快要死去的最后一刻，他们都没能赶到实验室，却觉得池年好像在身边一样。
而那个所谓的“池年”，站在宋斯玉身旁的人反应是最大的，从人形变成一大块黑色的团子只不过用了三秒。
它有些不甘心。
快要死了，它还没有告诉池年，自己不是他的克隆人，也不是江雪渊的克隆人，而是很多很多的执念，对池年的执念组在一起的“池景”。
当宋斯玉发现这团黑块能完全地替代成池年模样的时候他便动了心思。
与其他玩家不同。他的任务是成为整个王国的王。
即意味着要推翻斐克莱等皇子的政权，他是第一个发现池年的体.液对克隆成功率有所影响的人。似乎只用在培养基里加入池年的体.液，抑或是让池年在同一间门实验室里参与克隆，就会有不错的成果。甚至那些克隆人还会称呼池年为妈妈，拥有一个相同的软肋。
于是给池年下了药，让他不断地溢出奶液供自己使用，宋斯玉本想利用克隆技术实在这次计划，也想过挟持池年逼迫菲尔斯下台，他从第一次见面便发现菲尔斯对池年的情感过于怪异。
他计划好了一切，设下了埋伏，甚至在王宫里设下炸弹，但唯一超出计划的便是池年失踪了。
当看见黑团子时，他燃起了想用它装成池年蒙骗菲尔斯的想法，但在看见池年再次出现后他的想法就变了：他要这个替代品代替池年，把池年关起来。
宋斯玉想将那个有点笨的池年关押起来，继续不断地为他提供奶液，生产克隆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存了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于是他告诉那个黑团子：池年最喜欢自己的克隆人。
黑团子信了。
它站在宋斯玉身边的时候，眼睛都是黏黏糊糊地盯着池年的，但……池年似乎并没有很喜欢它？
它沮丧地垂下头。
它有些不甘心。
它有自己的名字，很好听，是妈妈取的。
快要死了，它还没有告诉池年，自己不是他的克隆人，也不是江雪渊的克隆人，而是很多很多的执念，对池年的执念组在一起的“池景”。
副本即将破碎，世界变得虚晃起来，连吊灯都影影绰绰地化成碎片开始晃动。
【各位玩家请注意，各位玩家请注意，副本即将崩塌，各位玩家即将将被弹出副本，请小心碎片！】
怪异的电子音响起，随着这个世界的主人——谢声的死亡，这个世界崩塌了。
池年还有些怔然，这一切和之前相比，对他而言过于陌生。
他湿着眼眶，看见谢声的心脏处闪着发光的一块玻璃亮片。
情不自禁地伸手，拿下——
【您已收集到“灵魂碎片”×1】
下一刻，天昏地暗，谢声与他一起掉入深渊。
*
*
回到休息室。池年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系统好担心他。
池年一贯是活泼的，爱笑的，有一点臭屁的可爱小孩。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木木地坐在纯白色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看。
“这个就是谢声吗？”过了许久，池年才小声地开口问系统。
他的声音哭哑了，像哭过的小猫那样，又细又小声，系统急忙安慰他：“是的！不要哭了宝宝。”
池年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流着眼泪，可是这一次，眼睛哭红了，眼泪也都要流完了。
系统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第一次和他说了关于玩家和副本的内核：“你知道吗？那个副本里，除了玩家、玩家的克隆人和池瓷，所有的人都是谢声通过培养自己的细胞克隆出来的，所以他死了，世界才会坍塌。”
池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抹了一下眼泪：“所以他是创造了一个世界，对吗？”
“本来这个世界是静止的，谢声也是沉睡着的，只不过他一直在等一个人。”
池年抿了一下嘴唇：“那，那个人，是我吗？”他的眼睛里带上一丝希冀。
心头还有一点微微的悸动。
“是。”
池年眼睛亮了一下，随之又暗淡下去：“可是我害他很惨。”
谢声是世界的中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能完成任务，他肯定会一直一直地活下去吧？
系统却说：“可是没有你的话，他的世界根本不会转动呢。”
其实池年的任务是与其说是保护所有克隆人，倒不如说是让克隆人增多，在克隆人逐渐变多的情况下世界秩序陷入混乱，中心死亡，世界崩塌，但谢声帮池年直接实现了最后一步，玩家们的任务则是维护世界中心秩序，让克隆人减少，直至没有。
系统没有和池年说的是，他的身份设定成小骗子，只是因为谢声觉得池年骗走了他的一些东西，一些情感一些爱。
“但是你现在手上有了他的灵魂碎片。只要收集到足够多的数量，你就能再见到他的，别哭了。”系统哄着池年。
池年垂眸，将手里亮晶晶的碎片捏得更紧了，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谢声所说的楚慕玄、时渊舟、苏景和凌清斯都在等他。
所以——
上一个世界里，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池年咬着嘴唇，蓦地抬眼，银蓝色的眼眸透着好奇与不解：“统统，我想知道上一个副本最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