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图停了两秒钟,眼里都是忧伤。
“除了镇长和三族公,七族公,偶尔会给我点粮食,我才艰难地活下来。
其它人,只会命令我。
可是,虽然第一次见你,总觉得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不止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见到你就很亲切。
感觉像是见到了我爹。
可惜我娘也不在了,不然她一定会说你像我爹的。”
“所以你就真的认我做你爹了?”
“不止呢。
我和你说那些胡话,你也不生气。
就算骂我,也感觉不到你话中的恶意。
你对我很有耐心,和我爹一样。
还有,还有,我爹说过。
我指的是我亲生的爹和我说过,将来我会遇到一个会改变我一生的人。
让我以后好好跟着他。
他这意思,不就是让我认你做爹吗?”
“就这些吗?”,江宁轻轻地说道。
徐徐图就激动起来。
“这些还不够吗?
我一个人,就像个孤魂野鬼。
无数次,我在梦中,看到了我娘,可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我看到我爹,他总要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总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很着急,我越着急,就连爹都看不清了。
后来,我又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梦里有很多妖怪,还有一个叫幽州的地方。”
“幽州?”,江宁想起,大哥江棠,也是去了幽州。
“谁跟你说的幽州,你怎么会梦到那里的?”
徐徐图摇了摇头。
“没人跟我说过,可是梦里,有人告诉我,那是幽州。
这两年,每天都要做同样的梦。
我打开了一扇门,门的另一侧发出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
有咆哮声,有争鸣声,以及凄厉惨叫声。
还有个声音叫我过去看一看。
我不敢跨过这门到另一边。
只是,这梦,总是一天天不断重复着。
我都快疯了。”
闻听此言,江宁沉默了。
尽管这是徐徐图的经历,可听着总觉得似曾相识。
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很少怜悯弱者,一个人的处境越是艰难,运气常常越来越差。
至于噩梦什么的,更只是寻常。
自从大哥去了幽州,一去不回。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曾陷入深深的迷惘,甚至觉得人生完全没有未来。
只身一人,在黑暗中孑孓前行,每一步都像踏入泥淖之中,连脚都拔不出来。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很容易摧毁一个人。
幸好,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
当软糯、幼小的采薇,挺着柔弱的身躯,朝他奔来。
“哥哥,我要抱抱!”
“哥哥,我饿了。”
“哥哥,大哥去哪了?我们去找大哥,好不好。”
每一声,都击中江宁的软肋,把他从堕入黑暗的深渊中拉回来。
尤其午夜妹妹做梦,忽然大叫一声:“大哥,我要大哥。”
又或者呓语声:“爹爹,娘亲,你们好吗,采薇很好,有二哥保护着。”
每每这个时刻,原主就变得坚强起来。
他发誓,要接过大哥的担子,把这个家撑起来。
初时,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原主只是个送葬人学徒,而且也背不起棺材。
这也就罢了,有人看他家里没大人,就想搬走他家里的东西。
和徐徐图一样,原主也经历过被一群同龄的小孩堵在路口。
以及偷走他东西,甚至揍他一顿的事。
初时,原主还忍耐两分,后来,他们居然得寸进尺,想要伤害原主妹妹。
这可把原主彻底激怒了。
他也顾不上忌讳,直接把一具煞尸,搬到了那几个欺负他的小孩家里。
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月。
别说小孩了,连大人都吓得不轻。
三番两次上门,跪着求原主放过他们,原主这才把这具低级煞尸驱走。
期间,原主自己也被煞尸抓伤多处。
还好,都不是致命伤。
而原主,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和煞尸博斗的基本技能。
这以后,小镇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家了。
当然了,也没有人敢和原主相处。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原主终究还是要堕入黑暗的。
幸好,他有个妹妹。
那个全天下最乖巧,最懂事,把他当成全部的妹妹。
每次原主护送煞尸后回家,全身都脏兮兮的沾满泥土,还有尸臭。
可每次他回来,迎接他的,都是采薇甜甜的笑容,以及温柔的拥抱。
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温暖,拥抱比战场上的铠甲,还让人安心。
这一切,灌溉了他几乎干涸的心田。
即使原主终日和尸体为伍,都没有改变他的赤子之心。
与其说,是他保护了采薇,倒不如说,是采薇挽救了他的灵魂。
即使穿越过来好几天了,可原主的记忆,还是深深的影响江宁。
回想这些,他越来越能体会,为什么原主就算死了也有很深的保护妹妹的执念。
面对一个天使,没有人舍得让她受到伤害。
【有的人身在黑暗,可从未堕入其中。
因为一直有人,将他引向光明。】
江宁笑着看着徐徐图。
“我明白你,几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啊。”
随即,江宁把自己的事,简略地和徐徐图说了一遍。
听完后,徐徐图陷入沉思。
半晌,他问江宁:“你是说,我一直都在逃避,所以才内心才这么空虚吗?”
江宁摇了摇头。
“逃避并不可耻,很多时候,当遇到不可抗力的时候,逃避是唯一的选择。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像战场上的将军,他能指挥千军万马,同时,他也有承担失败的勇气。
当局势不可逆转的时候,惟有尽可能保存部下的实力。
才对的起相信他的皇帝!
才对得起爱戴他的百姓!
才对得起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他的部下!
这个时候,临阵收缩,甚至大撤退,都不可耻。
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收拢残部,重振实力。
直至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
徐徐图的眼神亮了起来。
在他的眼中,有无数星星点点聚聚散散,酷似满天星辰铺满漆黑的深空。
他仿佛变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从不可一世,到落魄,再到恢复荣光。
“你说,我真的有可能变成一个大将军吗?”
江宁微微一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一笑如春风着雨,给了徐徐图极大的信心。
“我们都要相信自己,相信会有奇迹!
因为,我们如此艰难的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徐徐图的眼神彻底亮了。
“我这一辈子,真的会有这样的希望吗?”
他从原来有些畏畏缩缩,变得充满了希望。
江宁拍了拍徐徐图的肩膀。
“不要总说一辈子。
记得你说过,你今年才十二岁。
你这一辈子,未来还长的很。
当年我十一岁,只是个送葬人。
虽然我比你好,有个亲人。
但你也不要气馁。
人生如大海,总有某个人,会和你在江流的尽头相遇。”
“嗯嗯,我知道了。”,徐徐图高兴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放下了平时略显成熟的伪装。
好奇地问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和我契合的人呢?”
“哈哈哈,那就是你一生的修行了。
而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先为自己而活。
只有自己活得漂亮了,才能吸引蜜蜂、蝴蝶。
让生命如夏花璀璨!”
“嗯。”,徐徐图再次高兴的点了点头。
感觉光明就在眼前。
两人说话间,外面响起了许多人,在镇里走动的声音。
从起初有人在周围走过,到后来扩大范围找江宁,再到他们又摸回镇内。
算起来,至少七八拨人从周围走过了,以及他们的呐喊声。
“江宁,你个兔崽子,还躲?我都看见你了。”
“你给我站出来……”
“你再不出来,等下我就撕了你。”
“江宁,老子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外面许多人,在大声地吼着。
徐徐图小声地说道:“他们在找你麻烦,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没,他们在诈我呢。”
江宁站了起来,可惜小窖窑太矮,容不得他站直。
江宁把剩下的一个番薯,递给了徐徐图。
徐徐图连忙摆手拒之。
“这是给你的,我不要。”
江宁沉下脸。
“怎么这么不听话?
还说要叫我爹呢?”
“爹?”,徐徐图惊喜地抬着头。
“你终于愿意当我爹了!”
江宁颇有些无奈。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我还是当你哥吧。”
徐徐图连连点头:“是,是,当我爹,你要折寿的,说不定今天就嗝屁了。”
江宁头一昏,感觉徐徐图正常了以后,他就不正常了。
徐徐图连忙狡辩。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当我爹,是嫌命长了。
你当我哥,兴许还有两天好活。”
“不对,不对,爹是哥的爹,哥是爹的儿,谁是爹来谁是哥?”
徐徐图掰扯着手指头,把自己都绕晕了。
“哥,我整不会了……”
江宁一拍额头:“得了,你以后就叫我哥吧。”
江宁说完,看了一眼地面。
这一看,他顿时惊住了。
之前徐徐图思考的时候,一直拿根小木棍在地上戳啊戳。
徐徐图自己没注意到自己戳什么,江宁也没注意到。
此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地面居然被戳成了一个特殊的图形。
而这个图形,和徐徐图背上的眼型胎记十分相似。
只不过,这个胎记的眼睛,比之前看到的时候,又开了一线。
江宁连忙掀开徐徐图的后背。
幸好,他的后背,那只眼睛并没有继续睁开。
江宁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这个眼睛,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但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江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偷偷看了一眼外面的地面。
“这帮兔崽子,还挺聪明的。
我先是从镇里消失,却躲了起来,这叫暗渡陈仓。
又让张青代替我到镇外活动,这叫声东击西。
可没想到,连续用了两计,还是被他们猜到我还在镇里。
看起来,也到了我要出去的时候了。”
徐徐图拦住江宁。
“哥,你别出去,这里很隐蔽,他们想不到我们躲在这里的。”
江宁拍了拍徐徐图的肩膀。
“既然你叫我哥了,我当然不能连累你了。
更何况,也没有哥哥让弟弟挡刀的道理。”
……
一条人影,在西口镇迅速穿梭而过。
“快,追上他,江宁跑了。”
“哪里,哪里?”
“妈的,他又没影了。”
“这小子不是个送葬人吗?
怎么这么能跑?
这也就罢了,他的体力还特别好。”
“这可就奇了,我记得他进我们镇的时候,全身几乎没有血气,跟个病痨鬼一样的。”
“你可能没看见,他现在力大无穷,甚至皮糙肉厚,我的白鼠星神,居然没咬穿他的皮肤。”
“什么?他是什么星神,这么厉害?”
“他还没动用星神呢!”
“不可能吧,不动用星神,就能顶住你的白鼠星神的噬咬?
你觉得我像这么好骗的人吗?”
“哎呀!”,说话的人,被江宁从暗中突然踢了一脚,直接把他踢晕了过去。
另一个人,无奈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随即,他马上警戒起来,并吹起了警戒哨。
“江宁,我劝你马上投降。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江宁呵呵一笑。
“你要怎么劝我啊?
我怎么死路一条啊?”
“这个……”,话未说完,就被江宁一脚踢中面门,晕了过去。
江宁为了对付煞尸,平时不知道练了多少回。
当年比成年人力气小,都能勉强和煞尸周旋。
此时,他身体蓄积煞气后,不仅力气比前些天大了十来倍,更是皮糙肉厚,身体敏捷。
一旦运动开来,整个人飘飘欲飞。
一拳一脚,更是坚不可摧。
要不是他还收了几分力气,光是这一脚,就能踢烂两人的脸。
踢翻两人后,江宁偷偷把两人的身体拖到隐蔽的地方,然后躲起来。
此时,夜色深邃,自然的阴影,对江宁这个顶级特工来说,是最好的掩护。
他像是彻底融入了黑夜之中。
一旦消失,就很难被发现。
等到他下次再出现在西口镇镇民眼中时,他一定又在偷袭。
没过多久,就被他至少踢翻七八个人,而且这每一个都凝成了星神。
……
另一边,不断有坏消息传到徐永盛那。
“镇长,不好了,三组徐吉祥、四组徐自立失踪了。”
“镇长,不好了,三组徐永廉失踪,七组……”
徐永盛的脸色越来越差。
“什么?
到现在,你们连对方的人影都看不见?”
“可恶!”,徐永盛怒吼着,把一张崭新的桌子都拍碎了。
“江宁,老夫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