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太阳雨后 > 一百五十斤六两
    1、老高
    1951年,我连奉命支援前线部队,我这人随遇而安,支援就支援,没多大想法,但至少对于能痛痛快快打一仗这件事还是挺支持的。而我最要好的,而且活着的战友,都是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对于上级给我们连专门发的光荣任务则更是兴奋不已,一路上都七嘴八舌的说着杀完敌后怎么跟别的连队炫耀,其实当初接到支援任务的肯定不止是我们连,只不过是没聚在一起。当然,这是以后才知道的了。
    高来是我们连长,说是连长,其实他和我们年龄都差不了多少,甚至是比一些人要小。老高长得很俊秀,即使是刚打完一场艰难的仗,他的脸也能立刻恢复原来白净的样子,要不是长时间没能打理,导致他脸上带着唏嘘的胡渣,以及那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真没人会相信他是个兵。
    当时,美军的侦察机总是时不时在天上溜一圈,本来对空火力就很缺,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行军部队,所以只要遇到,都只能藏着、趴着。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不能抽烟,不能戴眼镜,卫生员的器皿要用布包起来,甚至一些镶了金牙银牙的,连嘴都不给张,生怕反光让天上的“苍蝇”看见,把“B29”轰炸机招来,几枚炸弹下来,我们全完不说,前线也会受到极大打击,不能冒这个险,必须保证最小伤亡,我们多一个人活着,就意味着前线多一个人杀敌,打胜的希望就更大。所以每次老高下令隐蔽,看到有人手痒摸扳机时,就会压低声音呵一句,“活着才是胜利!别把全连命搭在这!老子还想回去娶媳妇呢。”
    危险解除后,我们找机会呛了他一句,“老高,看你那脸白的,标识弹都没你扎眼,要是把丧门神招过来轰你,你可闪远点哦,咱还想到前线冲锋呢!”这句话说出第二天,我们就看到老高把脸涂得黑溜溜的,帽子上用来伪装的草也增加了一圈,把他的头包得跟稻草人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个野人般,我们看到又是一阵笑,他用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幽怨地瞪了我们一下,下了前进的命令。我们几个率先走到他后面,以便近距离欣赏他的全新形象,我站在他右侧,隐约注意到,那厚厚的草伪装下,他的耳朵旁,别着一朵花。又过了一天,那朵花变成了三朵花。
    “瞧咱大连长,舍不得把脸涂黑啊。”老何看着不说话的老高,又一次把这个隔夜玩笑拿了出来。“那可不,”班长唐罐子附和道,“人家得白白净净的回去娶媳妇呢。”我们正准备打开话匣子,一排长周江喝住了我们,在我们中,他最敬佩高来,但他刚开口没说两句,立刻被高来制止。“侦察机!趴下隐蔽!”
    那架侦察机莫名其妙地绕着我们隐蔽的山,胡乱扫射一圈后就飞走了。
    2、谈话
    “这……好像有一块!”老何用树枝扒开地上的那片狼藉,用两根手指捡起一块东西,轻轻地甩一下,把上面沾着的杂草灰烬弄掉,闻了一闻,说到:“好吧,确实是。”随后把那东西装进了袋子里。
    我们正在这片如同被暴风雨侵袭过的荒地上,人手一个袋子和一根木棍,低头找着什么。小胡站在我前面,喘着粗气,手也在抖,他大概是被昨天晚上吓到了,唐罐子站在他旁边,看到他这副样子,便用树枝戳了下他,“小子,不至于哈。”小胡因为恍神,又被这一戳,直接摔倒在地上,他的手插进了地上的那些草土混合物中,他好像摸到了什么,抓住后把那东西从土里掏出来,细细看了一眼,立刻吓得扔在一旁。
    要是我昨天睡好了一觉的话,我绝对为他这个行为踹他一脚,但我太累了,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所以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把他扔了的东西捡起来装进袋子,说到:“行了老唐,昨天他趴在最外边,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腿过去的,都差点尿裤子了。”唐罐子没说什么,只是扶起了小胡,小胡低着头抽泣。唐罐子看着他,说到,“我全当你是为自己出丑哭的,差不多得了啊。”说完转身准备走开。
    “高连长……”小胡开口了,我们都看着他,“高连长,也是躺在最外边的。”我们有点愣住了,唐罐子点了下头,“我知道,我们看着的。”小胡和周江一样最佩服向往着老高,这点我们都清楚。
    “诶诶诶,我找到块大的!”一直眯着眼低头找的大平向我们招呼,“你们快看看是不是,我分辨不来。”老何走过去,猛地把他大平手里的东西拽过来,说到,“眼不好还摸不出来是不?”大平急了,“别啊,小点劲儿,断了!”老何嘴里嚼着烟叶,把那东西伸到大平面前,大平一开始还缩脖子躲,等他确实看清楚了那上面的长着的树叶片子后,便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不近视么,眼镜又不让戴,你说周江那人也是,让我来干这活,哈哈。”说完边低头弯腰继续翻了起来。
    老何把手里那根树枝扔到大平身上,把嚼了不知多久的烟叶吐在地上,抬头张嘴骂道,“妈的这帮洋鬼子,整天天上飞飞飞的,害得老子连烟都不能点,天天嚼叶子!子弹多得闲得慌是不,大晚上的,人都没看见搁那打打打,打个锤子的打!嘚瑟啥啊,但凡飞低点老子一梭子给你搂下来……”看着老何差点就要朝天开枪了,我连忙喊住他,“干嘛呢你!安静点!”唐罐子一边翻着地面,一边说到,“行了,昨儿他也趴在最外边,差点让那‘苍蝇’搞没一条腿。”我没在说话,低头干活,老何也闭上了嘴,掏出了点烟叶子嚼了起来。
    “高连长,也是趴在最外边。”小胡干着活,又插了一句。
    3、馒头
    老何找到了一块,他细心地把上面粘着的石子灰尘掸掉,装进袋子里,但刚弯下的腰突然又直了起来,“该死!”我不解看着他,“怎么了?”老何喘了两口气,呵了一声,“老高那瓜怂,还欠我两个大白面馒头呢。”我简直想打死他,鄙视地说到,“两个你也好意思要回来,他欠我三个半呢。”“一码归一码,他欠我半个窝窝头的我都还想讨回来呢。”大平不服气地瞥了一眼。
    “个饿死鬼投胎的,人长得白白净净,那么贪。”老何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也没见他长肉。”“人家干活比你麻利多了。”我不满地看了眼老何,跟他说了老高怎么要走我三个半馒头的。
    那时我负责挖一小部分工事,手让插在土里的碎片划了道大口子,但作为一个大小伙儿。我耻于向别人求助,所以,挖工事的速度慢了下来。挖了一会儿,我实在疼得厉害了,只能想着和老高说一声,先去处理一下再接着挖。老高用一副懒驴上磨屎尿多的语气同意了。那天正值一场仗打完没多久,伤员很多,我这种小伤的自然排到后面,简单缝合后我立刻赶回工事,却看见了我负责的那片工事整整齐齐在那放着,弹药箱,沙包都放置好了。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缝伤口把眼睛缝瞎了时,老高一脸阴沉从旁边冒出来,他脸上全是泥土,手里握着工兵铲。
    “老高,这……”我试探性地询问。“干嘛啊,我负责你旁边的,挖着挖着才发现,连你的部分都给挖了。”老高摆出不情愿的表情,拍了拍脸,他的脸又变得白净了。我想开口,他却先一步转身离去,几步路后又回过头,“手没事吧?”他的语气有点轻浮。“啊,哦,没事,缝了。”我答到。“没事别搁着瞎溜达,赶紧的干正事去。”老高用手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快步离开了。
    那天,我们又打退了美军的一次进攻,晚饭很丰盛,是馒头,我拿了我的两个递给老高,嘴里嚼着,问:“没啥谢的,要不?”老高没理我,低头喝着水想离开,我有点尴尬,我说过我不喜欢求助别人,现在问题是,老高间接性帮了我一把,却不让我还这个人情。
    我刚把馒头放回碗里,一只手把它们拿走了,老高把其中一个一把叼在嘴里,又把我手里吃了一口的也顺手拿走,他一边叼着馒头,一边口齿不清地说,“总不能老子白帮你忙吧。”
    我回忆着这些,把棍子一次次插进地上杂乱的、带着焦糊味的草木土灰中。似乎戳到了什么,便蹲下用手把灰烬扫开,大平听完后,呆呆地站了几秒,开口道,“你这不是自己给他的么,而且是两个半。”老何听完直接笑了起来,嘴里的烟叶也掉地上了。“你也信这小子扯的犊子,再给他一张嘴他能把丧门神说坠机了信不,老高那大官会去挖工事,哈哈哈!”我正好挖出了埋在下面的东西,猛地抽出来,挺大的一块,做出要向老何扔过去的样子,骂道,“我让老高弄死你,这你信不信?”老何也做出防守姿态,打趣地说,“哎呦,你还是让老高歇歇吧你。”
    我放下手,把手里的东西装进袋子。老何把话题收了回来,说到:“你小子是自己给的,我那两个是真的他抢的啊,就上次,我们拦了美国佬车队那次,我以前藏了两个馒头想留着啃的,那布包没拉开他刷一下给老子顺走咯!”
    大平的关注点依旧奇怪,“馒头能留那么久?”这次轮到我笑了,老何一脚踹过去,“老子塞雪里头冻了冻,不成?再说发霉咋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一旁专心翻找的唐罐子打断我们,“这有几块比较小的,我周围应该还有,过来帮忙翻翻。”
    4、工事
    我收了笑,走过去帮忙,唐罐子一边用木棍挑着,一边平静地说到,“老高确实是没负责过挖工事。”“我知道。”我的语气一样平静。唐罐子稍微停了一下,带着笑腔说到,“老高的工事可把我害惨了,他干活麻利,可是麻利过头了,那机枪位高的,我差点枪没加上去,还得垫着脚,把头使劲往上伸。”说完他笑了起来,我也陪他笑了几声,不知为何,这次笑的有点难受,可能是因为老唐本身笑的很勉强吧,他脸上那道从嘴角咧到耳根的伤就是那时来的,他止住笑,轻声说,“嘘,别让老高听到了。”我无所谓地说到,“可能早就听到了。”
    我们继续低头找着,果然,唐罐子说的没错,这周围陆陆续续找到了很多小的。他继续说到,“老高知道,他很愧疚,记得你给的馒头么?他没吃,都塞给我了,包括他自己的,也给了其他几个受伤的兄弟。我当时脸包着纱布,啥玩意都吃不下,他就把馒头一点点捏碎了喂我,我们当时都说吃不下了,他硬给我们塞,哈哈。”唐罐子摸了摸脸上的疤,“其实我一直都在跟他解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工事高了,那一枪可能就直接穿过我的心脏了,就算没穿过我的心脏,我倒下后,很可能被手榴弹给炸死,他的工事给我挡住了,可他听不进去,他不关注他的所作所为给别人带来了什么好处,他只会记得自己所做的有没有不好的,然后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愧疚愧疚愧疚的,真是……”他没再说下去,“记得我们第一次包美军饺子么,洋鬼子扔了个手雷过来的,我们都在旁边……”
    我当然记得,我们当时都卧倒了,老高抓起手榴弹一扔然后才趴下,手榴弹空爆了,一个比我们小很多的孩子没来得及,被弹片削掉了左半张脸的肉和整个左眼,当时我们还能把伤员送到医疗点,所以战后立刻把那孩子送了过去,老高那几天修整时一直都沉默不语,我们一再跟他说,要不是他反应快,我们几个都得死在那了,但他似乎从没听进去,只是反复说着,要是自己趴下时能顺手拉一下就好了。看到他那样,我们只能让和那孩子年龄相仿的小胡假冒那孩子,写了一封错别字连天的信给老高看,骗他说这是医疗点后方托人送来的,看到信里那“孩子”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老高先是痛哭一场,随后把信收了起来,又和我们几个死党拥抱了一下,才转身离去。第二天,要前进了,老高脸上没有了泪痕,他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刚硬敢冲锋的高连长。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唐罐子问到。“你是明知故问,”我看了他一眼,对于提及牺牲战友这件事上我一直难以适应,“送去的路上牺牲了,不然我们费劲让小胡写假信干嘛?不能让老高知道,不过当然,”我弯腰把找到的那几块一起装起来,“现在让他知道也无妨了。”唐罐子无奈地摇摇头,“你们都能知道了,他一个连长,还那么关心的人会不知道?”
    我停住了,是啊,老高怎么可能被我们瞒住呢?从我们拿出信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比我们都早。可他能怎么办呢?逝者已逝,他是我们的高连长,他不能让自己的兵看着他像个娘们儿一样整天哭哭啼啼的,让他的兵,他的兄弟为他操心,所以他只能收下这个善意的谎言,站起来,拿起枪,让我们相信他已经振作起来了,即使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谎言一开始就失败的。他在骗自己,让我们相信他没事;我们在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他真的没事。
    我们没再接着聊,低头干活。
    5、一百五十斤六两
    后面又传来老何暴躁的声音,他在对着小胡闹脾气。“又干吗啊?”我心情实在有点不好,我以为我可以一直保持开朗无所谓的心态干完这恶心的工作的,但现在我着实是有点顶不住了。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那就是,其实他们都和我一样憋着,假装乐观。
    “老高从老何那抢走的馒头,落到小胡肚子里了。”大平两手拄着木棍跟我说到。我和唐罐子都看向小胡,小胡不好意思地说,“当……当时我第一次打仗,结束后看到死人,就没顶住,吐了,还哭了,不止我一人的……”小胡摆摆手说到,“还有好几人,我们都是第一次打仗,高连长安慰我们,还……还把他存的干粮,就是冻馒头,偷偷给我们,说给我们压压惊。结果分到我时没有了,高连长说等一下,我就看到他走到何大哥那,把他的馒头抢走了,完了还……还踹了他一脚。”
    这一次,我、大平、唐罐子都没忍住,同时爆发出了“哈哈哈”的大笑。老何那脸红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个给埋了,他一脚踢过去,骂道,“我先一脚给你踹了信不信,说那么详细干嘛,你都看见是他抢的你还敢吃?”
    小胡摸了摸被踢疼的腿,说到,“高连长说了,说您人丑但心善,只是不好意思去和别人分享的。”我们这次笑的,直接把手里的袋子木棍全扔了,刚刚还当宝贝拿着的袋子,现在就被我们像垃圾袋一样扔在一旁。
    “你!我去……唉,”老何甩甩手,“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好吃吧,不用谢我,记得还啊。”小胡站直了,说到,“是,我一定还!还有就是……不好吃,我吃了后。闹了一天肚子。”我们三人已经笑到倒在这片灰烬上了,全然不顾衣服被还冒着点烟的杂草树枝弄脏烫穿,也不顾会不会把我们正在小心翼翼寻找的东西压坏。
    “小王八羔子,我损不过你行了吧,你不佩服老高吗?恭喜你啊,他那臭嘴算是得他真传,滚滚滚滚,不用你还了,两个馒头,没吃过似的。”老何看着我们三个,又看着一脸正经的小胡,一脸不开心又无可奈何。
    “你们几个!干嘛呢!!”一声愤怒的叫声从前面的山坡传来,“抓紧时间,准备走了,全连在这候着呢!这么严肃的任务你们还在这打闹,等会儿一人交一份检讨,抓紧干活,三十分钟后全连出发!”
    我们都立刻站好,低头干活,老何小声说了一句,“又说艰巨严肃,自己又不下来帮忙,切。”“谁让人家现在是连长呢。”大平用阴阳怪气地语调说到。“行了,昨晚阵脚都差点全乱了,人家上任不到三小时就把全连重新调整好也不容易,”我打断了他们,“再说了,他不下这个任务,你们敢说自己不会自作主张地来?”
    “你们几个!”喊声又传来,我们看过去,“我再说一次抓紧时间,还有,”声音的主人似乎顿了一下,“高连长重一百五十斤六两!都记仔细点!少一两我从你们身上割信不信!”
    我们愣了好一会儿,大平率先开口,“是!”然后又低头小声说,“周江周连长~”“干活吧,”唐罐子捡起地上的袋子,掂了掂,打开袋子往里边看了下,说到,“老高,你小子还挺沉啊。”
    老何刚好又找到一块,“碎成这样,老高,你说你趴那么外边干嘛,往我这再靠给几公分应该……也不至于这样,你们说是吧?”我听得出来,他在寻求认可,渴求我们认可他那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但我真的累了,轻声说了句,“别贫了,你不说让老高歇歇么?让他歇着吧。”大平说出了今天第一句不是阴阳怪气的话,“咱都得歇歇了,但现在不是时候。”小胡蹲了下去,说到,“这有一块,不,好几块大的呢。”
    我们当然没找回一百五十斤六两,一是没有称,量不了;二根本不可能剩下一百五十斤六两;三是没有时间了,前线需要我们,后面期盼着我们,我们得前进。周江倒也没真的从我们身上割,我知道那是他的气话,我们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他不擅长伪装罢了。
    老高碎得没什么可以留下的东西,我们按照周江的指示,把装有老高的那几个袋子埋在了一个他找到的一个地方,他在地图上有标注,说打完仗后把在把老高带回去,他还得娶媳妇呢。我们当时对他这一行为觉得搞笑,老高是这次支援中死的第一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没有人会专程去记着老高当初被埋在哪,我们或许都会牺牲在战场上,到时,谁还会顺着地图找回来,再挖出来?可我们却总是找机会去偷瞄周江的地图,生怕那个标记没了,幸运的是,每次我们偷看时,地图上标注都有增多,但那个小圈始终都在。
    大平说得对,我们都得歇歇,但还不是时候,老高不会是我们当中牺牲的最后一个人,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我们不能以此消沉,前线的兄弟在等着我们,后面的祖国人民需要我们的保护,小胡在后来的一次闲谈中一脸坚韧地看着我说:“我家还有两个弟弟哩,我要是不冲锋,将来我弟弟就得替我冲,我不想他们死了凑不齐重量,连祖坟也不能埋进去!”我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其实想告诉他,“我也是。”
    6、尾声
    一场对抗战,我失去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只能从前线退下来,在离开战场前,我花了很长时间一次次清点周江的遗物,甚至为了防止失误而把老何、唐罐子、大平和小胡的东西都清点了一边,最后只能绝望地接受一个现实——地图,已经不见了,那份唯一能证明老高存在的地图,连着我们这一行人的分散消失了。
    还有数不清的孩子,都像老高一样……我用仅剩下的布满伤痕的手抱紧了我那五个战友的遗物和骨灰,留下了上战场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高来,我的连长,23岁,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五十斤六两,最大心愿是回家,娶一个肉嘟嘟的媳妇。
    他再也回不去家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家了。
    ——缅怀那些至今没能回家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