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货车行驶在蜿蜒的盘山路上。
司机是个三十岁出头模样的中年男子，他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双手轻轻握着方向盘。
恰逢一天当中最特殊的时辰，车灯光线照射不出多远的距离，就会被黑暗给完全吞噬。
因为视野有限，所以车速较慢。
况且路况也确实不太好。
这条半废弃的乡县级公路，他跑过很多次，但都没有像今夜这样，无端感到丝丝的寒意，心里瘆得发慌。
都怪自己好奇心重，平时有事没事，总爱打听点深夜公路的灵异事件解闷，心里多少留下了些阴影。
眼下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内心波涛汹涌，“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天灵灵地灵灵，有怪莫怪”之类的话念叨了无数遍。
但还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五六十米开外，隐约有个漆黑怪影拦住了去路。
“不会这么倒霉吧？”
司机轻踩刹车，车速慢慢减缓，他眯着眼睛再度仔细看过去，心中登时一凛。
该死，那可不是从山上滚落的树木山石，确实是个人影。
道路狭窄也就算了，还没设置隔界白线，那个怪人又明目张胆站立当中，根本就没有避让过去的余地。
撞过去？
万一是个活人呢，撞死了怎么办，一辈子岂不都毁了。
不撞过去？
万一是只鬼呢，让它上了车，自己哪里还有小命可活。
可总不能停车与之对峙吧。
要知道，半夜跑长途，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停车是大忌。
就在司机犹豫不决的时候，货车和那个黑影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三十米左右。
从这里看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负书箱，腰悬油纸伞，肩背后侧还挂着一副长条状木匣。
这身装扮，绝对不可能是个现代人。
再说了，荒山野岭入夜就成无人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
那么，这个奇怪黑影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他，不是人。
而是，鬼。
“大，大哥……本，本地的，我本地的。”
司机一脸哭相，语无伦次。
他腾出一支手，在副驾驶位上胡乱摸索着，然后从一只布袋中掏出几张鬼画符，啪一声就贴在了挡风玻璃上。
黄纸平安符是他从一位大师那里求来的，背面带有一定粘性，他一贴一个准，把两侧车窗都贴了上去。
最后，还不忘在自己脸颊上也分别贴了一张。
只是等他惊慌失措忙活完这些，再看过去时，黑影却消失不见了。
而他不自觉地把车速降到了联动状态，几近熄火。
“砰！”
一双手掌突然拍在车窗玻璃上。
司机吓了一跳，冷汗直冒，全身瞬间僵住，所幸下意识里踩死了刹车。
车门早已反锁，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家伙仿佛幽灵般，径直蹿上车来，坐在副驾驶位上，气喘吁吁。
“喘，喘气的？”
童小令卸下书箱，摘下斗笠，忽然愣了一下，吧咋着眼睛：“其实鬼也呼吸。”
炎炎夏日，车厢里却阴寒异常。
听到这话，司机再也蚌埠住了，险些没哭出声来，紧紧闭上了双眼，全身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他终于觉得那句“熄火，驾照，身份证”有多动听了。
“师傅，进不进城？”童小令将身上的东西全部卸了下来，放到身后的空位上：“捎我一段。”
“嗯嗯，进，进的……”司机一个劲儿的直点头，颤声道：“不……不过，就到郊区，不进市中心。”
“也好，开车吧。”童小令似乎没打算表明身份：“这车钱……”
“钱？不不，不用……顺路，举手之劳。”司机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天地银行发行的货币，带着哭腔道：“开，开车……开什么车？”
“师傅，你还想开什么车？”童小令扣好安全带：“睁开眼睛，全神贯注，踩下离合，换起步档，松手刹，再缓松离合，轻踩油门，车好像是这样启动的，对吧？”
童小令双手绕至头顶，把披散的头发盘束起来，这样才像个正常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司机竟然鬼使神差地按照童小令的语音指示展开动作，只是睁开的眼睛始终不敢瞥向副驾驶位。
经过几次熄火，货车终于驶动，可这行驶路线怎么看都像是波浪形。
“师傅，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一位。”童小令纯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往半夜拦车，那些司机见到我，基本都是哭爹喊娘。”
“嘿嘿……”司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其实想哭的心思都有了，没见老子现在手脚都在发抖么。
若不是为了讨生活，为了省下点高速过路费，谁愿意在这个容易撞鬼的时候，在这个鬼地方奔波劳碌。
“上回有个师傅，见到我拦路搭车，他毫不迟疑，直接跳车走人。
结果不幸摔到了车轮底下，脑袋被轧得稀巴烂，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其实，那些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也不在少数。”
鬼大哥，你这不是纯心吓人么？
手忙脚乱之下，司机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货车差点冲下山去，所幸他眼疾手快，才避免了一场惨烈交通事故的发生。
“莫要惊慌，好好开你的车。”童小令双手抱怀，缓缓低垂下脑袋：“我死过一次，倒是不怕再死一回，可你不一样啊，死了可就没法再活了。”
“呜……”一个大老爷们吓得破啼哭出声来。
心里那叫一个绝望，我和你旧时无怨，近日无仇，你就心心好，别再拿我消遣了。
“别怕，把我送到目的地就成，我要是有心害你，你早就见鬼去了。”
司机使劲点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哭声。
见鬼？
我特么现在不就见到你这只鬼了么？
只是副驾驶那位显然是个话唠鬼：“话说，贴在你脸上那玩意儿管用么？”
司机使劲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假大师，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
说来奇怪，听了这位仁兄的虎狼之词之后，司机心里的恐惧莫名减轻不少，不再脚摇手抖，行车也平稳了许多。
“有点困了，我眯会儿眼睛。”童小令扭动身躯，似乎在善意提醒：“师傅，你就当我不存在，好好开车，安全第一。”
司机猛咽口水，竟把叼在嘴里的香烟当槟榔给嚼吃了。
就在这个时候。
“张强……”迷幻话音突然响起，像是在呼唤。
“哎！”司机本能地答应了一声。
都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能答应，可司机张强偏偏这么做了。
然后，他的意识好像就被某种神秘力量给控制，目光僵滞，神情麻木，心里只知道安全驾驶，再没有其他的神思。
货车行驶着，速度均匀，十分平稳，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峦。
只是司机到现在都还有所不知。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少年，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
“其实鬼也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