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安西魂 > 安西魂 定策龟兹城 第九节洛阳大战
    安西军南大营。
    帅帐中,悲愤的恨意,冲破窒息的压抑。
    双目含泪的李逸,再次抬起头,看向帅帐屋顶,抱拳对着半空,拱了拱手,拜了三拜,向冥冥中的封帅高帅致以问候……
    轻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平复了一下情绪,李逸坐回原处,稳住心神,看着对面的封忠,沉声问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你们兄弟八人是封帅亲随家将,追随封帅征战多年。封忠,你亲历洛阳大战,你来告诉本帅;封帅在洛阳是如何战败的?”
    “回大帅,封帅率三千突骑军先行赶往长安勤王,途经玉门关时,封帅见玉门关和阳关,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高帅河西节度府的数万精兵,也抽调一空,玉门关和阳关的防御,形同虚设,异常空虚。封帅忧虑吐蕃人趁虚而入,偷袭玉门关和阳关,就在玉门关驻停一日,用安西北庭大都护印信,召集沙、瓜两州刺史与司马,商议重修玉门关和阳关,保住安西军退路。封帅留下岑判官在敦煌城外设立安西军五万新兵大营,经高帅同意后,用两千沙州轻骑军换下两千安西突骑军,以助岑判官镇守敦煌新兵大营。”
    止住哀痛,用手掌抹干净泪珠,恢复冷静的封忠,沉声回答道。
    李逸早已接到岑参的快报,知道敦煌大营的存在,更明白封帅的一番苦心,心中微叹,轻轻颔首。
    封忠继续说道:“封帅到达长安后,贼军兵势凶猛,河北大部沦陷,贼兵铁骑已冲向东都洛阳。封帅当即上殿面君,请旨增援洛阳。陛下准请,并下旨准封帅开洛阳府库,就地募兵六万。封帅下朝后,赶去拜访高帅,一同商议后,又在封孝大哥和我的护卫下,连夜出城,前往李泌公府中,与泌公和韦公,共同商量平叛大计,议定;封帅在洛阳募兵,助东都留守坚守洛阳,利用东都的完善城防和洛阳八关,挡住叛军兵势,拖住叛军,疲惫叛军。韦公则请旨前往河北常山郡,整合被叛军击溃的各路唐军,反击叛军空虚的贼巢范阳。待安西北庭精兵和河西精兵赶到洛阳后,高帅与封帅,两位大帅将指挥河西精兵和安西北庭精兵,一举围歼叛军,安贼叛乱定能很快剿灭。”
    李逸听着,没有言语,继续点点头。
    封忠接着说:“封帅只在长安停留一日,第二天即率勤王的三千骑军,急行军赶往东都洛阳。到洛阳十余日后,封帅遵旨募兵六万,多为市井平民,还未来得及加以训练。原本同意坚守洛阳的东都留守,接朝廷旨意后,下令封帅出虎牢关,拒叛军于两百里以外。封帅说服了东都留守,一同上奏,请旨坚守洛阳和洛阳八关,奏章还未来得及送往长安,天宝圣人的两道严旨就到,严命封帅出城应敌。封帅无奈,只得遵旨率领六万新兵与三千骑军,离开洛阳,在虎牢关外百里处扎营结阵,迎击叛军。东都留守为了相助封帅,将洛阳武库中的盔甲和精良兵器,全部交给封帅武装新兵。但洛阳武库里的大小弓弩与远程攻击器械,在几天前,已被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请旨,全部调往长安城,六万新兵只能用长短兵器迎敌近战。”
    说到这里,封忠愤恨的语气急促起来。
    李逸大帅听出了其中诡异之处,微蹙眉头,点头示意封忠继续说下去。
    “大帅,封帅虽有六万新兵与三千骑军,但能决一死战的,只有我和四弟封信带领一千安西军突骑军前营。所以,扎营三日后,叛军出现时,封帅只得用盔甲护体,握盾持枪的六万新兵,结成十二个方形厚阵,组成一个防守大阵,堵住叛军的冲锋线路,封孝大哥和八弟封耻,带领一千沙州轻骑军在大阵后左侧,二哥封悌和五弟封礼,带领一千沙州轻骑军在大阵后右侧,我和四弟封信,带领一千突骑军前营在大阵后,作为中军。六弟封义和七弟封廉,两人守护在封帅左右。封帅是要六万新兵组成的防守大阵,稍微挡住叛军铁骑冲锋片刻,大哥和八弟的一千沙州轻骑军,立即从大阵后左侧冲出,二哥和五弟带领一千沙州轻骑军,同时从大阵后右侧杀出,左右两路,攻击叛军冲阵铁骑的两翼。我和四弟带领一千突骑军,从大阵预先留好的攻击通道中杀出,正面冲垮叛军。”
    李逸点点头,接口说道:“六万平民百姓的新兵,一千久经战阵的决胜主力,封帅这是最佳战法。”
    封忠咽了一下口水,润润嗓子,语气激烈起来,继续说:“大帅,封帅没有错!但东都的大唐子民久享太平,早无血气刚勇。叛军三千胡骑效法前燕慕容家的铁甲重骑,三千匹契丹高头大马,铁甲护体,三千名胡人重甲护身,踩蹬直身,挥舞兵器,狂呼乱吼,驱动马力,全速冲向六万洛阳子弟组成的防守大阵。有盔甲护身,握盾持枪的六万新兵,前排四个厚实战阵,在三千胡骑距离大阵三百步时,就已崩溃。两万新兵,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弃枪扔盾,掉头冲向自家大阵。片刻之间,六万洛阳子弟组成的防守大阵,全部崩溃,倒冲自家的三千骑军和封帅的帅旗。见势不妙,等不及封帅的号令,我和四弟领军冲出,大哥和八弟,二哥和五弟,也同时率军反击。但我和四弟的一千突骑军马槊之下,尽是大唐子民,只得收起马槊,用横刀的刀背,驱开堵住突骑军冲锋通道的溃逃新兵,大哥和八弟,二哥和五弟,他们的左右两路,也是如此遭遇。待新兵跑散,三千铁甲胡骑已冲到近前,我们兄弟六人率领的三千骑军,马速未提,只能用横刀近战,拼死厮杀。封孝大哥和封礼五弟,当场战死,坠落马下,被胡人的铁马重骑践踏成泥,尸骨无法找到。封悌二哥被胡骑的狼牙棒击碎右肩,在沙州轻骑的拼死下,救回性命。两千沙州轻骑很快胡骑冲散,封帅要冲出与叛军拼命,七弟封廉不顾封帅的马鞭抽打,用力拉住封帅的马缰,六弟封义冲出,收拢右侧已散的沙州轻骑,接回昏迷不醒的封悌二哥。八弟封耻收拢左侧沙州轻骑。他们合兵一处,共同护住封帅撤退。我和四弟率领剩下不到七百安西突骑军断后,十五里,连挡三阵。待三千铁甲胡骑的马力尽后,我和四弟随即率领四百左右的突骑武士,结阵反冲铁甲胡骑,击杀三百多铁甲胡骑,无奈叛军的后军已出现,我和四弟只能撤退,叛军的胆气也被我和四弟杀寒,未敢再追,大军才得以逃脱到虎牢关下。两千沙州轻骑军只剩四百多人马,突骑军剩下三百七十二骑,大多数带伤。封帅在虎牢关外二十里处,驻马立营,收拢四散的新兵,想据虎牢关之险阻敌。三日后,封帅已聚拢一万多名赤手空拳的洛阳新兵,但朝廷的传旨太监赶到虎牢关下,天宝圣人下旨将封帅贬为平民,逐出军中,并解散了封帅聚拢的一万多洛阳新兵。封帅依旧待在虎牢关下,领着不肯散去的剩下八百多骑军,准备决一死战。高帅的亲卫营都尉赶到,告诉封帅;高帅也奉旨出京,开府库募兵镇守潼关,并且高帅已请旨,朝廷准许封帅以白衣平民之身,相助高帅,共守潼关。”
    身上明光轻甲未卸的封忠,一口气说完封帅的洛阳大战,满脸恨意,愤愤不平,双眼中射出嗜血凶光与滔天杀意,抱拳望着李逸大帅,大声怒喊道:“大帅!封帅的洛阳大战败得太诡异,好像有人在故意驱赶大唐子民去送死!”
    李逸倏然惊起,双眉竖立,眼神如电,露出似剑寒光,盯着封忠,沉声问:“怎讲?”
    ……
    一语如雷,入耳惊魂!
    安西军大帅遽然惊起,接声追问。
    瞬间,一向遇事沉着冷静的李逸,旋即稳定心神,恢复镇定,冷眼瞄了一下沉默不语的兵部侍郎,望着满脸怒火,愤愤不平的封忠,沉声喝道:“止怒,镇定!封忠,你亲历战场战事,定察觉其中的不合常理之处。你先冷静,再详尽仔细地告诉本帅和兵部侍郎。”
    “封忠,冷静!”李逸又再次低喝,沉声提醒封忠。
    李逸大帅冷静的接连提醒,愤怒的封忠迅速平静下来。
    封忠闭目调整着自己情绪,平复着心态。
    片刻过后,封忠睁开眼睛,目光冷静,沉声说道:“大帅,断后阻敌的最后反击中,我擒住一个契丹族胡将,在八弟封耻的酷刑下,得知进攻洛阳的叛军主将是叛贼田承嗣,叛军一共才五千余胡骑。这叛贼田承嗣不是胡将,是范阳的大唐败类,不像胡将只知狠命冲杀,在叛军中素来用兵谨慎,机变狡诈,有‘田狐狸’之称。大帅,如此小心谨慎的田狐狸,为何敢冒兵家大忌,孤军深入数千里,以五千余胡骑就敢来奔袭有数十万大唐子民,几万禁军防守的坚城东都洛阳?面对六万盔甲武士组成的厚实战阵,用兵谨慎的田狐狸,不做试探,竟敢驱动三千铁甲重骑直冲,就像清楚知道六万盔甲武士全是初次上阵的乌合之众,也完全了解六万盔甲武士组成的战阵中,没有破骑军的强弩与远程打击利器!为何朝廷有坚城洛阳与天险虎牢关不守,要让六万未经训练的大唐子民去野战送死?另外,我和四弟封信,在封帅聚拢的一万多洛阳新兵中,找到战阵最先垮掉的前排不少军卒,询问后得知;三千铁甲重骑在八百步催动马速时,前排四个战阵,率领两万新军的都尉,校尉,旅帅,队正,就一起率先大喊;败了,败了!带头弃枪扔盾,率部掉头冲击自家大阵。这些军官全部是洛阳城禁军派来的领军军官。我们兄弟闻言大惊,当即率领数队骑军,分头搜遍虎牢关外三十里范围,未发现一个洛阳禁军派来领军军官。封帅聚拢的一万多名洛阳新兵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洛阳禁军派来领军军官。洛阳禁军派来两千多名领军军官,竟凭空消失了。后来,三万装备精良禁军防御的洛阳城,在叛贼田承嗣的五千不到胡骑攻击下,仅仅两天,河南尹投敌,三万装备精良的禁军,不战而溃,逃往帝都长安。东都洛阳,不攻而破,东都留守以身殉国!”
    随着封忠的话语,李逸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
    封忠说完,面如冰霜的李逸,低头深思着,脑海中梳理,推敲,分析着韦皋与封忠的几番话……
    帅帐又陷入沉闷的压抑中,只有封忠的粗重呼吸声,特别清晰。
    三人沉默地伫立在两列座椅中间,封忠和韦皋,两人的目光,凝神注视着低头沉思的李逸……
    拿着军中书吏抄写好的数十份军令,进来用印的行军司马郭进贤,见此情景也轻手蹑脚,缓步走到帅案后,轻轻盖完数十份军令的大都护府印,再慢步走出,不敢惊扰到大帅的思考……
    ……
    低头足足深思了两刻时光,李逸抬起头,脸色恢复平静,幽深沉静的目光,看向兵部侍郎韦皋,缓缓地轻声道:“韦公,如果按照封帅,泌公和韦公共同议定的平叛之策,叛军早已灰飞烟灭,安贼也授首刀下。”
    从封忠的讲述中,李逸清楚了兵部侍郎韦皋在朝廷平叛中的辛苦操劳,语气不再激烈,略带敬意地轻声问道:“韦公,封忠所言的诡异蹊跷之处,韦公有何发现?”
    听到安西大帅的问话,韦皋沉吟片刻,长叹一声,沉声回答道:“李帅,不止封帅的洛阳大战,蹊跷诡异,朝廷的平叛之役,更是处处透出蹊跷!太上皇在平叛决策中,事事显得诡异!一道道有悖常理的旨意,怎能出自天纵奇才的英明神武开元圣人之手?但的确又是天宝圣人亲笔所拟,我曾借查阅河北所报安贼军情为由,去过中书省,在中书省存档的圣旨中,查阅并仔细对比过,天宝圣人亲笔所拟圣旨确实是开元圣人亲拟字样。”
    兵部侍郎韦皋停顿片刻,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沉稳地说道:“李帅,奸相杨国忠虽把持朝廷的三省一台大权,可杨国忠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更是只知揽权敛财的酒囊饭袋,手下的门客谋士,大多数是猪朋狗友,蠢材废物。杨国忠在朝堂的争权夺利中,虽然下手肆无忌惮,但平叛战局中出现的如此诡异蹊跷,恐怕杨国忠和他的手下难以设计并无法完成。”
    说到此处,韦皋又停顿下来,像是在组织言语,以防言多必失。
    但兵部侍郎的一番谨慎言辞中,对太上皇用上了“太上皇,开元圣人,天宝圣人”,三个不同敬称,已表达出多层含义……
    安西军大帅李逸自然听得清楚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