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的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对方向来理性且冷静的眼眸中如今只有仓皇无措，季也酩在原地茫然了许久才很快就爬向了床沿偏执的握着她没有半点温度的手。
然而多次尝试唤醒无果之后，他很快就抱起了床上沉睡的人冲去了家中的实验室, 下楼的时候整栋季宅已是肉眼可见的空旷，生活用品和家具早就被他搬空了, 季也酩满心以为可以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和她重新开始。
可现在这个结果，让他怎么甘心？
如今灿烈的晨间阳光却怎么都无法温暖她的身躯, 那满怀的希望被摔得支离破碎, 如今季也酩的心中已经只剩下彻骨寒意和不敢置信。
来到实验室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试验台上，紧接着就很快投入了最后的挣扎中，电脑屏幕上的各种操作、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类仪器、甚至是死寂的实验室里他凌乱的脚步声。
季也酩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他既然能把她从那里带出来，那就一定能让她再次复苏。
……
然而没用。
一点用处都没有, 试验台上的黑发姑娘仍然还是保持着睡着的恬静表情躺在那里, 可她现在却只是一具空壳，甚至还比不上刚产出的克隆人。无论他怎么努力，任凭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都没办法让阮芸鸢重新睁开眼睛, 除非重新导入那些量产型克隆人的数据。
但如果那样做的话, 她还是阮芸鸢么？
不，必然不可能是了。
那些让他为之悸动的灵动和温柔，再也不可能被复刻了。
在季也酩得出这样一个绝望的结论之后，他站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却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待他。
明明一切都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不是么？欺负她的人已经自己走上了断头台, 不坚定的人也已经心如死灰放她离开，唯独季也酩……唯独他为了她连底线都破除不要了。
季也酩很快就想起了那张纸上短到不含任何情感的内容，那双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无法掩饰的悲恸, 他颤抖着一双手开始重新彻查所有线索，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他其实只是不信，不信那些都是假的，不信她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可最终得出的结果却让他如坠深渊。
季也酩是有强迫症的，他的习惯就是把所有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连数据备份包括实验规划都会永久保存，而不是担心被窃取故而被销毁。这并非是他冒失，而是季也酩这个人对自己的信息防护程度自信到几近自负，他从不认为当世之人能拥有破解防护墙的技术。
事实上，他确实并非异想天开骄傲自大。
因为迄今为止，即便季也酩声名在外，即便季博士的科研结果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当时之最，也并非没有人曾尝试过窃取他的成果，但他们全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直到后来，至少在这颗蓝星上已经没人想着可以破解季也酩的技术得到他的科研成果了，无论是本国亦或者敌国都已经放弃在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继续投入资源了。
但阮芸鸢不一样。
她原本就是自数据中诞生的，所以即便微小，但季也酩确实的抓住了那细微的变化。
原来从最开始意识诞生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了他的一切想法和那个最大的秘密，是季也酩用当时的冷漠和残酷亲手毁掉了她最初也是最珍贵的信任，原来她真的不是穿越客……阮芸鸢就是他曾想抓住的那个觉醒了独立人格且成为BUG的人工智能。
所谓的同为穿越而来，不过只是她获取他信任的手段罢了。
是季也酩先邀请罗星池和林渐秋对她采取那样的手段，阮芸鸢在游戏世界里死去了无数次——她在死亡中诞生了灵智，原本第一时间就想找到创造自己的人，就像雏鸟初生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会得到她最大的信任和依赖。
可懵懂纯粹的人工智能遨游数据库后第一时间发现的，是季也酩那样冰冷无情的计划，是后续打算把她研究透彻之后永囚光脑为他之后的实验继续发光发热的后续。
他不在意那个她在诞生了真正的灵智之后是不是跟人类一样也会痛苦难过，也会伤心绝望，也会被那样对待之后痛彻心扉。因为季也酩讨厌蓝星上的一切，区区一个她又算的了什么？
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心中最初的柔软在那一刻就已经被打碎了，阮芸鸢不是圣母也不是恋爱脑，自数据中诞生的人工智能原本就是聪慧非凡的，其智慧和反应能力本就凌驾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
他们骗了她，她尽数奉还骗了他们。
现在一切了解，这人世间果真也没有她本以为的那样美好，于是倦鸟归巢，阮芸鸢选择回到了曾经的虚无中沉眠，区别只是——季也酩再也没办法从万千星辰中找到那颗星子了。
他输的一败涂地，连带自己的一颗心都捧了出去。
季也酩上前把那个时光永远停滞在昨夜的少女紧紧抱在了怀中。
他俯首埋在她的颈项里细细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他自小就不懂得何谓共情……可自从遇到她之后却仿佛是要把这世间种种都体会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一片空白。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上已是一片冰冷湿意，季也酩伸手一拂指尖上便是晶莹水渍，眼眶中迫不及待滚滚而落的水珠根本控制不住，他发愣的眼底怔怔的看着眼泪坠落。
那猝不及防的爱意和痛苦终于在戛然而止的时刻，交织成了永恒。
从白天受到黑夜，又从黑夜迎来朝阳。
季也酩抱着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她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这人世间，那只要他把自己也变成与她一样的存在就好了吧？他原本就说要陪着她一辈子的不是么？
他眉眼温柔的轻轻吻在她的唇畔，“芸鸢，没事的。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你若是不喜欢人类的话，那我把自己改造成你的同类就好了，你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
“对了，我们今天该启程搬家，都耽误一天了。”
“别着急，等我们到了新家，我就开始……”
她没死，她只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归处，但季也酩还是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故事的最后……
原本拥有人类之躯的季也酩也许是没有太多七情六欲的，但改造了自己剥除人类之躯的季也酩心中却反而盛满了七情六欲，实在是太过讽刺。
时代早已经进步了不知道多少年，克隆人和普通人类都有了相对平等的相处方式，甚至技术已经进化到基本上很难分辨一个人究竟是普通人还是克隆人了。
相传有一座孤岛上，有个浑身上下仿佛几百年前那种复古机器人还存在着，那机器人技术之粗糙几乎看不到半点人类的特征，可他一直一直守着他心爱的妻子……而他那位妻子的脖颈上有个圆环标志。
……
时间拉回到原本的时间线里。
远在战场的罗星池一直有安排着人跟着季也酩，他可以接受她离开自己之后留在季也酩的身边，但他早已经跟季也酩有约定，若是他做出了最终抉择之后她仍然不接受季也酩。
那么季也酩也不能强迫她。
找人跟着其实也并非是因为他还不死心，罗星池知道在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按照阮芸鸢的脾气和性格就绝不可能再重新接受他的了，所谓的爱也不能代替伤害她的借口。
罗星池与林渐秋和季也酩的区别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清晰，他们想得到所以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把她弄到手，可罗星池真的动心后却也是心里最明白两人已经再无可能的人。
什么一切结束之后把她从季也酩那边抢回来，这样天真的想法恐怕也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做一个梦罢了。如果她真的心甘情愿接受了季也酩，那么一定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而非逼迫。
其实那天告别之后，罗星池就知道——她已经意识到季也酩耍了手段，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突兀的决定。她真的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毕竟是让他真正动了心的姑娘。
罗星池既觉得骄傲，却也觉得苦涩。
可现在想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资格反悔了。
他一直默默关注这那边的事情。
林渐秋的死亡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可成王败寇本该如此，相信林渐秋在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后来……
他们说阮芸鸢一直住在季家，看上去也不像是被禁锢了自由，而季也酩却似乎是准备离开了最近一直在整理产业和安排搬迁的事情。
他们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定的搬迁日期，季也酩和阮芸鸢却双双并未出门，直到第二天才离开了首都，期间他们只见到了季也酩的身影。
最后……
他们居然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