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午夜,大厅里的众人基本都睡着了。
那个小女孩枕着她爸爸的大腿,睡相恬静,她的爸爸轻抚着小女孩,正用红肿的眼睛盯着我。
我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但并不打算过去和他攀谈,如果社交能力可以定值那我的基本为负数,在旧世常常把别人尬得用脚趾扣出三室两厅。
男人也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余师傅他们没事吧?怎么不在这里,是回家了吗?”王洋看起来有些低落。
“没事的,他还说等这边风波过去了,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呢。”我觉得很压抑,这不过都是自我安慰罢了,他们的武器不足以应对这些丧尸,只怕是凶多吉少。
下午又把这里搜查了一遍,不止是余师傅他们,连那只怪物也不见了踪影,这里只剩我们这些后来者。
“哎……”王洋重重地叹着气。
“别老是叹气,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我一定改,唔对了刘哥,给你看个好东西。”王洋说着摸出了座椅下的事物。
“卧槽?日本刀?你在哪里搞到的?”我吃了一惊。
“今天下午搜查时捡到的,不知道是谁落在那里,怎么样?帅吧?这不比棒球棍好使?”
我接过来抽刀一看,波浪形的刀锋纹理,浑然天成的弧度,冷冽彻骨的刀光,连我这种外行都能看出它经过的千锤百炼。
“居然开过刃,也不知道把它带来的人是在哪里搞到的,近战神器呀。”
“给你用,刘哥。”
“啊?大方过头了吧?老铁?”
“不会不会,易哥也说我很有射击天赋,所以我是团队的adc兼奶妈,刘哥你皮糙……你身强体壮,是战士的不二之选呀。”
“你刚刚想说皮糙肉厚吧?原来你是想苟后排。”
“别在意这些细节,刘哥你想想,战士这个职业多帅啊?红尘四散千军破,剑影作虹万国倾,吸一众小迷妹那不是妥妥的?待到山花烂漫时,爷在丛中笑啊。”
“牛劈牛劈,谢谢你,王麻子。”
“跟我客气啥,刘麻子,来来来,摆几个pose,拍下你的英姿供小弟我敬仰。”这次王洋的语速没有快过自己的动作,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已经掏出来了。
“这个还是算了,太羞耻了。”
“三二一,茄子————,芜湖太帅了,大辰撼?再来一张天翔龙闪!”
我们忽然扭头,看向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易晨。
气氛僵持了好几秒钟,最后易晨走过来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了,一言不发。
“易哥,我觉得你稍微吐一下槽会让我们感到好一点,你啥也不说让我感觉自己拿到了精神病的确诊单。”
“我觉得对别人的爱好说三道四很不礼貌,那个,刀挺不错的。”
我觉得老脸发烫,果断转移话题,“还是没找到什么吗?”
“嗯,可能是跳出去或者躲在通风管道里了吧,提高警惕,它随时会出现,也没发现余师傅他们的动向,物资消耗了一些,但没被带走。”
“这样吗?”我有些低落起来。
“滴滴滴——”
易晨愣了一下,点开对讲机。
“易晨,我是颜佩仪,一楼门口有个幸存者,让她进来吗?”
易晨皱眉,“一个?”
“是的。”
“先不要开,我们就下来。”
等我们小跑到一楼,颜佩仪正和几名队员站在帘布后面,看到我们过来后她拉开帘布的一条缝,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正神情紧张地站在外边。
“牙白,好可爱,是我喜欢的类型喔。”王洋扭头看向我,喜笑颜开。
“少侠好品味,加油哦,我也觉得这小姐姐不错。”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们让我进去。”看到我们三人的到来,她焦急地贴在玻璃上恳求着我们,柔顺的发丝贴在微微汗湿的额头上,明亮精致的眼睛里晕着朦胧的水雾,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王洋正要上前说一些道貌岸然的安慰话,却被易晨抬手挡住了。
“不行,你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不行啊?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女孩看起来就要哭出来了。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就像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的猎人。”
“咯咯咯,”上一秒还梨花带雨的女孩忽然笑了,“就是说没有商量的余地咯。”
易晨不说话,抬起了枪,谁知女孩化成黑影一闪而开,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了。
“什么东西啊?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她跑哪里去了?”一名队员惊呼。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她跳到二楼去了,我们赶紧回去。”易晨抓出对讲机,“有危险,把他们叫醒,我们马上过来。”
当我们火急火燎地向楼上狂奔时,一袭黑影忽然从一个视野死角飞跃而来把其中一名队员撞翻在地,下一刻这名队员就被抓着衣服拎了起来,是刚刚那名少女,一个拎着成年男人就像拎着一只猫一样轻松的少女。
她把男人挡在自己的面前,拿着步枪的我们犹豫了,我们谁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咯咯咯,谢谢你们让我进来,我肚子好饿,你们有没有吃的呀?”
“我们有泡面和罐头,你喜欢鲜虾味的还是麻辣味的?”王洋还是忍不住在美少女面前表现。
“那太麻烦了,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被拎着的男人忽然爆发惨不忍闻的哀嚎,这个少女将手刺入男人的后腰,把里面的肾脏拽了出来。
女孩邪魅地看了我们一眼,拈着血淋淋的肾脏放入自己的口中,随即她闭上眼睛流露出享受至极的表情,好像自己是在吃什么人间珍馐。
“对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暖乎乎的入口即化,汁液一下就在口中爆开了。”随即少女忽然皱眉,像是美餐是被什么恶心的东西打搅了。
“我很反感乱喊乱叫的大叔。”
她把手指塞入男人的口中,猛地向下一拽,居然硬生生地把这个男人的下巴拽下来了,男人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痛楚却没有昏死过去,还在含糊不清的呻吟着。
“果然不把声带毁了就不行吗?为什么我又要去忍受别人的唾液?”少女把男人的舌头拔出来随手往地上一丢,又把手在男人的衣服上擦了擦,“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少女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刺入男人的肚皮,慢慢地向上方拉开……
男人已经没救了,易晨率先开枪,少女躲在男人的背后没有被子弹正中,她立即把手中的男人向我们甩来,四肢并用像猫一样灵巧地跑到货架后面去了。
啧,早知道把这些货架收拾一下,这也太碍事了。
“继续追?”我问易晨。
“这里没灯太暗,对我们不利,和他们汇合打防守。”
我看向地上躺着的男人,这个死状凄惨的男人已经咽气了,我轻声问到:“他家人在吗?”
“没有吧?我们那栋楼联合起来时都是他一个人出现的,本来他有个同居的女朋友,事发后一直没看到,具体情况我们也没细问。”
“抓紧时间,他的尸体以后再说。”易晨冷言。
我点了点头。
当我们跑回休息的地方时,他们全都醒了,正围成一个圈战战兢兢地戒备着四周,看到我们突然冲出来还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啊?”有人问。
“别浪费时间,带上应急灯跟我来。”易晨轻轻地喘息着,明明一同跑来的其他人上气不接下气,这家伙的体能确实不错。
易晨把我们带到五楼的一个角落,这里确实好防守一些,因为我们只要戒备两个方向的长廊就可以了,视野一目了然,不像超市里那样全是盲区。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徒手把一个人撕开了,现在还在这座商城里,大家一起戒备四周。”易晨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应急灯。
“什么?外表和人一样吗?”有人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嗯,保持安静。”易晨说。
我忽然心里一沉,病毒肯定对我造成了些许影响的,昏迷后尽遇到一些怪事,比如那个怪梦,比如与我意识对话的怪人,比如那些下意识的动作。
我会变成那个少女一样的怪物吗?
危险的白光一闪,站在我身旁的中年妇女忽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出声,少女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头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易晨他们端着枪指着少女消失的地方,我趁机把妇女翻了过来查看情况,而妇女已经断气了,一个男人也蹲了下来查看妇女的伤势,可我总觉得这个男人眼里藏着冷漠。
我回头看去,一把水果刀钉在餐馆的外墙上,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上面只沾有少于血迹,这足以证明其力量之大,因为在这把刀刺进人体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把周围的血肉都掀飞了,好比用力向池塘投入一块石头,石头的背面慢半拍才湿透一样。
问题是,我们这里到长廊的尽头,足足有十多米。
“她在玩我们,明明可以打中我们这些有武装的,却先攻击其他人。”易晨忽然说。
“这是什么心理啊?不带玩这么变态的啊。”王洋快哭出来了。
“五分钟前你还说她是你的菜的。”
“你不是也鼓励我了?人不可貌相,这特么已经不是母老虎的范畴了,母霸王龙?我们是追过去还是守原地啊?”
易晨突然回过头,端着枪向我们走来,人群老老实实地避让开来。
我这才看到站在我们身后的餐馆里的少女,她正举着双手用人畜无害的眼睛看着我们,身后的窗帘被微风挑动,像城堡里的公主一次动人心魄的出逃。
“surprise~”
“你想做什么?”易晨问。
“太久没聊天了,这样的良辰美景,想和人聊聊天咯。”
“为什么吃人?”
“你是直男么你问这个?因为饿咯,因为好吃咯,之前问我晚餐吃什么的男生都被我拉黑了。”
“你有人类时期的记忆吗?你被咬过吗?”
“屁话,我一直都是人我怎么没有人类时期的记忆,那些恶心的怪物爬出来后,我可是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男朋友…………把他一寸一寸吃下去的,我最喜欢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睛比他的心脏嚼起来还带感。”
有几个人直接跪倒呕吐起来,臭味让我微微皱眉。
易晨不再言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们还有要问的吗?”少女左摇右摆着问我们。
“你的声音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刻意去夹的?”王洋问。
少女脸色忽然一黑。
“其实我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的,结果你是个吃人的怪物,额……那个,你应该没吃大肠吧?呕~~~额对不起,我是看到他们的呕吐物有点反胃,呕~~~”
“决定了,我要慢慢吃死你,从你的大腿,吃到你的锁骨,最后是你那恶心的舌根。”少女凶相毕露得像只恶鬼。
“八婆,你以为岭北我是吓大的?看岭北不把你扫成筛子。”
王洋嘴上说着硬气的话,身体却很老实的地走到易晨身后,双腿抖得就像是筛糠。
“喔?”少女突然做出意外的表情。
后方忽然传来声响,我们向后看去,最后面的一个队员被某个利器劈成了两段,从肩膀到另一侧的盆骨,受害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那是我们白天遇到的螳螂型怪物,偷袭者得手后张开双翼倒飞进一家餐馆里,迅速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
“所以说这些怪物尽是一些外行,这种一击毙命的肢体吃起来毫无新鲜感可言啊!它这是在糟蹋我的储备粮!”少女暴怒,踢飞跟前的一张餐桌砸把玻璃门砸成雪花,等我们可以再次查看里面的情况时她已然不见了踪影。
“你们介意我尿在裤子里吗?”王洋欲哭无泪。
“没事,应该不止你一个这样了,正常反应。”
“我还没尿,只是快到极限遭不过几下了,所以我提前问一下你们。”
我忽然觉得很无语。
队伍里的小女孩这时才回过神,“哇啊”一声大哭起来,眼泪爆豆一样往下掉。
“闭嘴。”
小女孩哭得更伤心了。
“别让我说第二次。”易晨语气不悦。
“对不起,孩子,孩子不懂事,对不起。”小女孩的爸爸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女孩被易晨吓坏了,把哭声憋了下去。
“怎么办?”的确不是哄小孩的时候,四个人拿着步枪居然奈何不了一个少女。
“速度很快,力量很大,非常狡猾,身体硬度未知,不过看起来没有鳞片或者外骨骼的保护,击中的话应该可以毙命,只是很难找到机会。她暂时不会回来,因为她喜欢新鲜的食材,在此之前我们想好办法吧。”
【在不在在不在?】我在脑海中想。
【硬气了一天时间就服软了么?有点节操行不行?】
还好神秘人回复了。
【可以打败那个怪力女吗?】
【可以。】
【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那力量是你自己的,使用权在你,只是越去使用就越接近你口中的怪力女。】
【你是指吃人?】
【嗯。】
【要你何用?鬼!】
【嗯,好。】
脑中直接没了声响,神秘人难得的听话,可我完全开心不起来,我居然和那怪物女是同类。
不不不,事在人为,不用那力量就行了呗,我对未来成为英雄的自己挺期待的,英雄多帅呀。
怪力女的确没有再出来袭击我们了,我们就这样度过了最为漫长的一夜,在尸体与残肢的旁边,忍受着血腥与恐惧,怀揣着希望与憧憬,斑驳的尸衣之下掩藏着命运嘲弄的笑。
拂晓之光穿透青霭,月色冷落的地砖此刻被初阳安慰得温暖如玉,一具人体骨架却让这样的阳光蒙尘。
骨架盘坐在电梯口的阳光中,准确来说是有人故意摆在这里的,它只有头部还算完好,只是被人拔去了舌头与下巴,眼球也不知所踪,而它光秃秃的手中,捧着一颗青灰色怪物的头。
易晨走上前去把骨架无声地放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