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昼夜无归 > 昼夜无归 昼归 第039章六十年代2修
    戏班子,有人唱:犹记秦淮秋月夜,轻烟漫,杯盏深浅:道是江上客,沉沉醉意莫凭栏:罗袖起,罗袖落,唱罢几多烟雨;意阑珊,春未晚,凄凄月色映玉兰。
    戏台下,有个年长的老太同身旁的年轻女子说:寻亲难呐,你母亲离家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扬州还没解放,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饥荒那年又饿死人…
    女子凑到她耳边嘀咕,老太惊讶地张开嘴,“你说他?死了,死了好些年,也没儿子,断后了。都说他那个姨太太八字硬,克死大太太,连自家先生也给克死了。原本有人冲着她样貌想续弦,后来硬是绕路走也要避着。你母亲找他,真是白跑一趟。若是要紧事,找那个姨太太问问,她还住那宅子里,带着大太太的女儿,我觉得心眼儿不算太坏...”
    年轻女子不作声,静静听台上唱戏。
    何立嗑了一堆瓜子,又喝了一盅茶,戏快唱完了。他身旁这位老大爷,七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长衫,留着长胡子。见众人都围着这老头,个个谄媚的模样,约莫是当地很牛x的人。
    “叔,您平日看报纸吗?”
    “看,报纸天天看,年代久远的,拿来糊墙,法国那边管这叫艺术。但是现在吧,眼睛不好使,看报纸、看电视得戴眼镜,还是听收音机好。”
    何立暗笑他凡尔赛,拱手说:“叔学问人。我前几天听人说,有位姑娘病了一场,醒来不得了,说自己上辈子是宫里的格格,还想去BJ寻亲。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稀奇啊。”
    大爷得意洋洋的,“这有什么稀奇,那些个皇宫贵族下江南,民间流落的格格可不止一两个。大清亡了多少年了,还拿身份说事,就不怕被人捆上街。”
    “这位小同志说的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说的这类事,我在报纸上看过,坪阳乡那边,叫‘再生人’,也叫轮回,人也好,动物也罢,都有轮回...”
    “对,我也看过,就是坪阳乡那边。”
    “说轮回的,八成都是骗子,剩下那两成脑子不好使。”
    ...
    何立悄悄退出戏院,站在门口感慨:“这年代的戏不行呐,太落后了,真想回去看场3D电影。”说完,还重重叹了口气,“苍天,大地,我造了什么孽,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来。没有网络就算了,连电都用不起。”
    柳香玲跟在何立身后,尾随他一直走到白家老宅附近的山头。何立猜中她一定会跟出来。故意站在山头,唱了一首MJ的歌,觉得不过瘾,又用日语唱了一段《月半小夜曲》,最后席地而坐,以《南山南》收尾。王忠的嗓音偏浑厚,在阳春三月的山头,颇有几分凄凉。
    他是真想家了。
    这三个月为了吃肉,顶着风雨走家串户,说得口干舌燥,脚底的血泡起了一拨又一波,晚上还要设计图纸。回想他前二十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遇上朱京沫一切都变了。她到底哪里好,装着那么多秘密和心事。
    柳香玲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靠近。这人说话怪得很,怕不是过来的外国人?
    一只纤细嫩白的手伸到何立眼前,晃了晃。
    “同志”,柳香玲蹲在他身后,隔着一米远。
    何立回过神,想起未完成的任务,提起十二分精神。
    “你什么事?”
    柳香玲学着他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还捻着一根狗尾巴草。
    “方才在戏园子,听你说再生人,觉得很有意思。”
    何立夸张地伸出食指指向她,“你跟踪我?”
    柳香玲不自然地拨弄齐耳短发,说只是顺道。何立见她娇滴滴的害羞,却不想下一秒她陡然生了气势,“听你口音,不像扬州人。”
    “不是。”
    “那我告诉你,这山头我常来,指不定是谁跟踪谁。”
    何立会心一笑,指着山头不远处的白家老宅,“告诉你,这宅子五十年后是我的,我提前来看看。”
    柳香玲捂着嘴干笑:“五十年后的事谁能知道,白日做梦。”
    何立听出她语调里已没有先前的嚣张,问:“怎么,你也对再生人感兴趣?”
    柳香玲“嗯”了一声,“再生人,报纸上写过。”
    “莫非你跟我一样?也从别处来?”何立说得隐晦,见她怔愣地抱着双膝,眼里的光突地就黯了。
    何立从树上折断一截树枝,就着地面上的土,画了中国地图。他将树枝的尖端杵在扬州的位置,“你看,这是扬州,在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这是南京,扬州在它东北方向。而我了,我来自这里。”
    树枝的尖端在地面画个圈,方方正正地写着“BJ”二字。
    “现在是1967年,还有几个月我国第一颗氢弹空爆试验就成功了。此后的五十年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经济腾飞,人民生活蒸蒸日上。城市里都是高楼大厦,高铁、地铁、飞机、小汽车都是常见通勤工具。再说电视,我们都是用手机、平板,比电视轻巧方便多了。人与人之间联系都有手机,打电话发微信...”
    何立讲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西斜,他突然就转了话题,“同志,说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你来自哪里?”
    “我”,柳香玲垂下眼睑,就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指向白家老宅,“或许是那里吧”。
    何立也将树枝指向白家老宅,“居然这么巧,我来这里之前,我一亲戚刚买下这宅子,还说以后要送我。”
    见她不说话,何立继续道:“我不知你跟白家什么渊源。我听说这宅子的原主叫白正轩,他大太太生过一个女儿,那女儿后来被姨太太掉包送走了,过了这么几十年,送走的那个女孩又找回来认亲,还买了这房子。你说巧不巧,那女孩就是我亲戚。”
    “你亲戚叫什么名字?”柳香玲激动地拽着衣角。
    何立看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吐出三个字:“白淑娴。”
    五日后,街头巷尾有人传,王家亏大发了,养了十八年的童养媳疯了。连夜送到精神病院,半路还出了车祸,说是一只兔子撞上来,眼睛血红,当场吓晕司机。某一日雷电交加,连夜下暴雨,精神病院的外墙垮了。
    第二日报纸上的新闻,特大暴雨,冲垮xx医院围墙,有病人失踪。
    蒋飞(即之前的蒋仕)将报纸平铺在桌面,“关哥,绝对是他没错了,比我们抢先一步把人劫走,若是现在直奔上海,兴许能追上。”
    报上的新闻,不过一百来字,关东(即关志雄)认真看了三遍。
    “逃跑也正常,毕竟精神病院也不全是精神病人,你怎么断定是他们?”
    蒋飞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细到一个人说话的语调,用的措辞,还有发型和穿着打扮。
    “哥,原本我只是怀疑,可你知道那小子,喜欢显摆,就那破袄子,被他改得巨骚包。他设计的山羊挂件,这年代有几人会嗲嗲地叫羊咩咩,还美名其曰有logo。还有他设计的乡村版巴宝莉,都敏俊发型…”
    关东不动声色地将报纸翻到另一面,精神病院的墙会垮,除了何立还有谁干的出来?也不知医学院的学生现在学了哪些课程,见个人就朝精神病那方面想。不过,他跟老蒋也变了模样,用的是化名,大家半斤八两,就看谁笑到最后。
    蒋飞将万忠的素描放到老关面前,他“噗”地笑出声,“这是何立?这么丑,镜子遭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