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
指尖轻点着握在自己手里的方向盘，唐萧林侧眸望向坐在身旁副驾座上正在使用望远镜观察前方的瑞吉兒，开口的语气略微带着一丝好奇与警惕.
“路上有不少废弃的车辆残骸，需要缓速绕行.”
听见耳旁传来的声音，瑞吉兒便是开始将自己目睹的景象化作成言语：“城市内部区域的情况因为看不见暂时无法汇报，外部区域的情况则凭借当前目测判断并无威胁...顺带一提，并未发现任何活性个体.”
“活性...是指人么？”
“不，全部.”
瑞吉兒补充道：“也包括那些行尸走肉在内.”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那么，有尸体吗？”
筛选着脑中浮现出的众多想法，唐萧林反问：“什么物种的都可以，有看见吗？数量呢？”
“数量不多，只有二十五具，分布松散.”
实事求是，瑞吉兒回答：“至于物种...远距离观测仅能判断出人形，没办法辨析.”
“无妨，就算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嘴上虽然说得看起来很轻松...可实际，唐萧林的眉头却依然如同刚才般紧锁着.
没办法，毕竟实在有些过于蹊跷.
——毕竟...在末世之中，一座城市的主要出入通行道怎么可能如此干净，以至于仅有车辆残骸，却没有应该与之相对应的大量尸骸呢？
『二十五』.
这个数字看似不小，但...实际和至少有好几公里长度的通行道相比时，它却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如何，直接进城么？”
面对当前事况，唐萧林决定征求意见.
“我们后有追兵，没有时间能够浪费在这种无法两全其美的思考上.”
瑞吉兒点了点头：“顾虑太多徘徊在原地，也不会让事情出现任何转机.”
是的.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也就只能勇敢前行.
“那么，准备出发？”
“嗯.”
见少女再次点头，唐萧林这才将自己身旁本来只是敞开些许通风而已的车窗降下大半，扭头朝外探去，目光看向正在做热身运动活动身体关节的夏娜的背影，开口告知道：“上来吧，准备进城了.”
“行，这就来.”
收刀入鞘.
随手抹去额头上滑落的几滴汗珠，以此作为结束动作的少女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带着自己已经不再感到僵硬的身体重新回到车内.
三天.
距离上次深夜停歇坐在篝火旁仰望夜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以来，她没有再长时间歇息过，只有马不停蹄地连夜赶路.
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能够暂时下车的机会，她当然要充分利用，活动身体调整灵活.
“想好进城之后先去哪里了吗？”
关上车门，感受着内部空间相对于外界而言舒适不少的暖温，夏娜不禁惬意地呼出一口寒气，随即问出在意的关键.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五分，距离天黑大约只剩下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所以，我的建议是优先寻找住地.”
拿出早已提前准备好的城市地图，瑞吉兒将其平摊在自己的双腿上，仔细观察起了布局：“另外，由于我们现在完全不知晓内城区域是否会安全...所以，我推荐将寻找临时居住所的范围仅先锁定在外城区域.”
她说：“这样的话，至少可以确保我们在第一天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之中.”
“我没意见，夏娜你呢？”
“我随意.”
摆了摆手，少女的脸上写满无所谓：“反正跟着你们两个的想法走，肯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那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啦......”
感受到少女对于自己的信任，唐萧林不禁无奈得发出一声轻叹，随即目光投向身旁，将话题转回了正轨上：“算了，这种事情暂且先不谈...如何，现在走不？”
“嗯.”
熟悉的点头，熟悉的轻应.
于是，静止了许久的轮胎再度开始转动.
车辆行驶.
挂起微风，吹拂过路面四处散落的枯叶，卷起它们悠然飘于空中，在阳光的折射之下赏心悦目.
三人很快来到路口.
准确点说，是眼前这座城市仅有着进出两个方向的主要通行路口.
“......看起来，确实有点奇怪.”
虽然早已经因为瑞吉兒的言语做好心理准备，可实际近距离目视之后，唐萧林还是不禁有些感到诧异.
只有少数存在的尸骸暂且先不谈......
载具的残骸，实在让人会不禁更在意.
先说那色泽，毫无例外，全部都仿佛像是遭遇了火灾或者爆炸一般，仅有着让观者会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的焦黑色.
再说那外观，各式各样，有些保持着最初始的普通形状未变丝毫，有些则与其他残骸相互纠缠在一起，有些则已经损毁严重到已经近乎快要分辨不出是什么车型碰撞而成.
......只不过，火灾或者爆炸并非是造成这一幕不适惨状的原因.
是的.
唐萧林看得出来，事况虽然和火类相关案件很像，可实际却并没有形变.
形变，是指载具上的车窗.
准确点说，是指钢化玻璃.
若是遭遇火灾...虽然时间会很紧迫，但总会有一些反应迅速且思维冷静的人选择下车逃跑，就算载具出于某些原因无法开门，也肯定会运用逃生锤等方式来砸碎钢化玻璃.
若是遭遇爆炸...那就更不用说什么，光是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就已经足以震碎钢化玻璃.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正因为所有残骸焦黑，唐萧林才能够借助衬托更清楚看见，有不少载具的钢化玻璃并未产生形变，甚至就连破碎也都很少.
这已足矣证明，此地曾经并未遭受过『爆炸』的骤然袭击.
那么，火灾呢？
若是火灾的话...真有载具的外观看起来会是如此扭曲、以至于仿佛就像是两者彼此之间忽然高速碰撞在一起，所以才会死死纠缠在一起吗？
那是...就算突如其来发生车祸，恐怕也抵达不了的程度.
......仿佛就像是有人为了开辟前行道路，将其视作障碍物、如同处理废纸般随手蹂躏过后，这才丢到了旁边.
“如何，要下车近距离检查么？”
凝视着车窗外柏油路面上刚好经过的一具焦黑遗骸，副驾座的瑞吉兒忽然开口：“这些尸体的状况...似乎有点蹊跷.”
“确实如此.”
对此，唐萧林表示肯定：“他们生前并未遭遇火灾或者爆炸，然而...他们的尸体却无一例外呈现出了因为高温导致的焦黑色，并且暂时也尚未观察到腐烂的痕迹，这确实是一种奇怪的现象.”
“或许是由于某种化学药剂？”
见前方的两人相互交流意见，坐在后排座的夏娜不自禁也参与了进来.
“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并不太大.”
闻言，瑞吉兒轻轻摇头：“这条通行道少说也至少有好几公里的长度..除非依靠空中支援，不然这实在是一项过于艰难的任务.”
“说的不错.”
转动着方向盘避让过前方的载具残骸，唐萧林同时赞同道：“只不过，我们应该在意的重点比起『空中』或者『地面』支援，更应该在意对方的『人数』.”
“毕竟，能够搬动如此沉重的废弃残骸开辟道路...毫无疑问，对方肯定有着充足的人数与相关辅助器械，可谓是有备无患.”
“所以，多亏了你啊，瑞吉兒.”
话音一转，唐萧林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松开方向盘，放在了身旁少女的头顶来回轻抚，同时朝向她微笑着夸赞：“若没有你的提议，冒昧进入内城区域...恐怕，今天真会有一堆麻烦事发生.”
“......”
“啊，抱歉，一时间情不自禁.”
哪怕少女沉默不语，回过神来的唐萧林也终是察觉到了自己此刻的冒昧举动，于是连忙开口道歉，同时想要将自己的手掌迅速收回.
只不过......
“......我允许你把手收回去了么？”
淡漠的冰冷之声宛若镣铐，瞬间让某人停止动作.
“呃...不是，那个...瑞吉兒小姐，我现在正开车呢.”
“所以？”
哪怕某人脸上的神色已经尴尬至极，面无表情的少女也依旧毫不客气，寒声道：“难道你以随便的态度把手伸过来，我就必须同样以随便的态度再默许你收回去？”
“不是，这......”
“这是惩罚.”
“可是，但......”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会是『惩罚』？”
“......”
有人哑口无言，选择放弃反抗.
“动作不要停，继续.”
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抚摸触感忽然静止，有人的声音中带着督促.
“是是是......”
“......你好像很不情愿？”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超开心的！”
“......呵，最好如此.”
有人的表情哭笑不得.
有人的侧脸略攀绯红.
有人的嘴角轻微抽搐.
此刻，夏娜着实有点搞不懂面前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说好嘛，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
但......
总而言之，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罢了罢了...暂且先随你们吧.”
一道无奈的轻叹.
一句心累的呢喃.
埋藏在交谈声中，少女的思绪无人知晓.
......
“往左.”
“这里右拐.”
“下一个路口转弯绕行.”
在瑞吉兒参照地图进行的指挥下，三人在外城区域中开始了穿梭.
没办法，哪怕指挥者再怎么机灵，可他们三人对城市的整体情况毕竟暂且尚不知晓，也就无法规划出没有任何阻碍的正确道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碰上死路就另找出路.
“......这里简直就像是遭受过一场大清洗.”
望着眼前又一条虽然看起来破败不堪，但没有任何异化者存活的街道，唐萧林不禁发出感慨.
在这末世之中，此景何不堪称是罕见？
然而，在这座城市之中，却普通至极.
几乎无处不是如此.
三人每次另找出路，都纯粹只是因为街道被各种废弃残骸堵塞，没有丝毫因为是异化者的缘故而想要逃离.
“如何，要稍微尝试下深入么？”唐萧林征求意见道.
“不必.”
闻言，瑞吉兒立即给出了回应：“我们今天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到合适的住处.”
“况且...探索方面，也并非需要我们优先亲身实践.”
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取出保持在关机状态节约电量的无人机控制平板，少女解释自己的想法：“待寻找到适合的住处之后，我可以利用无人机进行高空侦查，以便详细搜集情报，再以此为基础来制定明天的行动计划.”
“原来如此......”
抚摸着少女的头顶，唐萧林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相比之下，这是更加有效率且安全的方案.”
“保险起见，就这么做吧.”
然后——
“然后......”
话音未落——
“就是那个嘛......”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脸上原本仿佛进行了一场深思熟虑的神情也是同样莫名变得尴尬起来，言语中带着些许恳求：“我一只手不太方便，可以劳烦帮我换个档位吗？”
是的，某人此刻还在接受『惩罚』中.
“......哦.”
回应的言语敷衍至极.
手上的动作标准迅速.
似乎带着一丝不情愿，少女将档位调整到合适程度.
“话说，瑞吉兒......”
“怎么了？”
“请问...我可以把手收回来了吗？”
说实话，某人的手早已经麻得有些失去知觉了.
“看在你的表现上，可以.”
闻言，少女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抬起注视着地图的视线，用似若深邃蓝月般美丽的眼眸望向身旁之人的侧颜，轻声开口：“只不过，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么？”
“当，当然.”
“那么，说说看？”
“呃......”
闻言，唐萧林虽然面露难色，但好在不必看着当事人做出检讨，于是他特意凝视前方风景借此分散注意力，忐忑开口：“就...就是，我不应该...呃...摸，摸你的头，不应该和你进行肢体接触.”
“零分.”
“......啊？”
少女突然给出的评价，让某人的大脑顿时当场宕机.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望着唐萧林一脸茫然的模样，哪怕是时常面无表情的瑞吉兒，此刻也是不禁无奈得发出一声长叹，解释道：“听好了，你并非错在如此，而是没有经过我本人的同意，知道吗？”
“呃...也就是说，只要经过你本人同意，就可以——”
“明白就行.”
覆盖过少年恍然大悟的呢喃，少女主动将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摘下，任由其收了回去，然后移开视线投向窗外，不再言语.
见此，唐萧林反倒还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
于是......
“那个，瑞吉兒......”
“抱歉，暂时打断一下你们两个的谈情说爱.”
忽然之间，夏娜插话道：“能否停一下车？我感觉这里貌似有幸存者存在.”
“......幸存者？”
闻言，唐萧林不自禁放缓了车速，侧眸通过身旁的车窗认真观察向了周围的情况.
此地是一处十字路口.
三人正处于路口中央.
抛开已经算是常见的各种废弃残骸不谈，整个十字路口的周边环境，无疑都是一些已经破败不堪的建筑物.
而在这其中——
“在那里.”
目光所引.
指尖所示.
两人顺着夏娜警戒的方向投去视线，视线汇聚在一家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小型超市上.
外墙大部分区域近乎糊满黑血.
若隐若现的嘶吼声从内测传出.
几处窗户已经破碎得不成原样.
玻璃残片上挂着不少尸体腐肉.
一辆厢型车镶嵌在超市大门内.
......是的，就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在这个末世中，这无疑才是应该最常见的景象之一.
“......如何，下车吗？”
没有因为眼前景象而对夏娜的言语产生怀疑，唐萧林仅是习惯性优先征求他人意见，接着展开行动.
“坦白说，这有点冒险.”
如实道出自己的心中想法，望着唐萧林和夏娜两人脸上的表情，瑞吉兒却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可以尝试一下.”
她说：“毕竟，如果有幸存者可以进行交易或者合作的话，我们也能够更快了解到这座城市目前的整体情况，避免今后因为情报不足而陷入困境.”
她的回答已经表面了自己的立场.
于是，三人便是下车，朝向超市走去.
“看来，这里确实有幸存者.”
不再半跪观察地面上散碎的玻璃碎片，唐萧林站起身来，望向就在自己面前的厢型车闭合门，他朝向身旁的少女开口道：“瑞吉兒，有紫光灯吗？”
“给.”
似乎是猜到唐萧林想要做什么，瑞吉兒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取出手电递了过去，同时口中回应：“不过，抱歉，没有荧光粉.”
“没事，已经足够了.”
说着，唐萧林接过手电调节至紫光灯模式，对准了面前厢型车闭合门上的双把手.
很快，有着指纹显现而出.
虽然说并不至于若隐若现，但也并非清晰，不过好在能够辨识而出，不会有失误.
“成年人，男性.”
忽然间，唐萧林给出结论：“体重大约在65kg到70kg之间，身高暂且不明确.”
他说得非常简略.
然而，这并不影响夏娜听完之后当场愣住.
“这是...你猜的？”她问道.
“算是吧.”
唐萧林回答：“根据指纹的大小、深浅、长短，以及玻璃碎片裂痕分布的迹象来思考遭受压强，我也只能猜到这一步了.”
他叹息：“毕竟，我也只是个业余的外行人，对于这一类方面实在是术不专攻.”
坦白说，这已经完全是一种依靠妄自菲薄从而达到反向夸赞自己的行为.
......若是不清楚唐萧林的为人，夏娜觉得她自己肯定会这么想.
但，很遗憾，她就是非常清楚唐萧林的为人.
因此......
“不不不...你这已经不算是业余的外行人了，好吗？”嘴角略微抽搐着，夏娜无奈反驳道.
有些时候，某个人发自真心的谦虚，可能反而更比狂妄自大还要让他人感到无可奈何.
“呃...是这样么？”
虽然疑惑夏娜为何看起来莫名有些欲言又止，但毕竟事情的优先性摆在眼前，唐萧林也只好暂且作罢，转而望向瑞吉兒，开口询问：“瑞吉兒，你有带铁丝吗？”
“铁丝？”
少女困惑地眨了眨眼，不过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将手再次伸进挎包中，回道：“没有，不过有开锁器，行吗？”
“......可能，不太行.”
“嗯？”
“......我没用过开锁器.”
迎着少女疑惑的目光，唐萧林不禁抬手挠了挠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以前碰到类似情况，我都是使用铁丝解决的.”
“这样啊...那么，让我来吧.”
“嗯，拜托了.”
说罢，少年让过位置.
少女上场.
出乎意料地，近乎没过多久，厢型车的后门便是被轻松打开.
“如何，现在学会了吗？”
“哈？”
听着好友淡漠得仿佛理所当然的询问，夏娜不禁有些无语：“人家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只是第一次旁观就——”
“嗯...不太好说.”
凝视着瑞吉兒看向自己的双眸，唐萧林点了点头：“毕竟，如果没有进行实践的话，终究也只是在纸上谈兵而已.”
“那么，我把门锁上，你再来试试？”
“还是以后再说吧，毕竟...现在不是有你在么？”
“......”
闻言，少女沉默了.
“对了——”
见交谈已经结束，唐萧林这才转头望向夏娜，陪笑道：“抱歉，刚才正好在说话，没听清你说了什么...那个，能劳烦再说一遍吗？”
“......不，什么都没有.”
对此，夏娜斩钉截铁：“你应该是听错了，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说罢，没有等两人反应，她便已是身先士卒，率先踏上厢型车，进入了超市之中.
见此，少年少女只得面面相窥，随即一前一后同样步入其中，避免会发生危险.
嘶吼声回荡.
有腐臭徘徊.
幸亏唐萧林在下车之前有提醒过做好准备，因此三人第一时间便已经迅速带好口罩，避免过度吸入有毒气体而晕厥.
能见度过低.
氛围感诡异.
若是换做曾经的世道，那么此地毫无疑问，可以充当为一座极其优秀的鬼屋.
毕竟......
“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你看，还有尽职尽责的凶恶工作人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