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鸿鹄传奇 > 鸿鹄传奇 沙起广川 香妃
    思索间她又开始咳嗽了,青影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常服让域后换上。
    一室温暖,手捧姜汤。福满虽看不清热气蒸腾后,那张清丽无俗的脸上的表情,也能感受到此刻的她格外满足。
    等放下碗,果然见到域后脸上绽出的微笑,福满松了口气,听见她自言自语:万事开头难,有了思路,总能慢慢续完。
    侧过头,正看到福满被烘烤得红扑扑的脸颊,域后随口道:“福满,你说说看,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艺妓,后来年纪大了,嫁了个商人,之后会如何?”
    福满略做思索:“奴婢觉得,开始会好上一阵吧。”
    域后叹道:“只是开始吗?”
    福满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回答:“奴婢是瞎猜的,娘娘说的应该就是《琵琶行》吧。
    想那商人之所以在艺妓年纪大时才娶她,可能就是为了圆年轻时候的一个梦,毕竟若是红极一时的艺妓,当年追求的人多,眼界也高,即便当初商人就倾心于她,想把她娶回家,一来未必拿得出那么多银两,二来即便拿得出,艺妓本人也未必看得上。
    须知大多数有点才艺的女子,哪个不想嫁风流才子,只要男子有才,倒贴都是乐意的。至于商人,也有财,不过此财非彼才,即便艺妓,可能也会嫌满身铜臭的,所以只有在年长色衰时才勉强接受。
    可艺妓虽勉强,时间一长商人自己还未必乐意呢,毕竟外头年轻面嫩的女子一大把,虽然未必那么有才,可是有貌啊,又会服侍人,谁还会一心扑在家里依旧自视甚高,实则已是昨日黄花的艺妓身上。”
    域后微皱着眉思索,最终还是缓缓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且不说两人之间曾经有没有情爱,即便有,商贾之爱最终只怕也不过是色衰爱弛吧。”
    福满见她神色黯然,虽知她有此一问,只是为了续写《琵琶行》,可一个域后,好端端的做什么不好,就为了香妃死前的一句话,了却域帝的心愿,只得若无其事的委曲求全。等传到了其他域妃那里,恐怕也只剩下嘲笑了。
    这两年多少落寞与难堪,也只能一个人受着。原本一对璧人,如今形同陌路,可就算当真续完了那只狐狸精的诗,域帝就一定会感动吗?福满不敢想,域后不愿想,他只觉得心疼。
    就在自己都没留神时,一句话已脱口而出:“娘娘写诗累了吧,让奴婢为您捏捏背可好?”
    域后也是一愣,她从没要求福满做这种侍奉的事情。虽说他只是个太监,在各个宫里,太监给娘娘捏背捶腿也是常事,但事实是,域后从一开始就没把他看成普通太监,更多时候,福满就是域帝的替身,在域后思念域帝时,她会让福满陪伴,当域后怨恨域帝时,也会让福满跪着,但也只此而已。
    整个锦元殿哪个不知道,只是谁也没胆子说破,现在域后听他这样一说,不由耳根子红了起来。
    域后顿时有些不自在,可又心跳如鼓,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想放纵自己的想象,让自己相信崇光君又回到了身边。
    福满偷眼观察域后,见她虽然一言不发,耳垂却如红玛瑙一般,模样可爱极了。福满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缓步来到娘娘身后。
    就在他的双手如羽毛般轻盈落在肩膀的一瞬,福满明显感到娘娘一颤。随即域后便一下子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路上,风广羽感受到了丝丝热汗从域后的手心不断冒出,她快步急走,将在风中凌乱的众人抛在身后,等再次回来时,又是一片淡然。
    风广羽暗自叹息,只觉得域后活得太苦了,然而,域帝正妻的身份,又让她别无选择。
    再度醒来时,便是女孩夺舍的好日子。
    风广羽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早已在旁候着的青影,将她扶起洗脸梳妆。
    正对着雕刻富贵牡丹连枝纹的大梳妆镜,女孩仔细打量起了镜中的容颜,才貌双全又有何用,恐怕从香妃入宫开始,域后便再没有快乐过。
    她的眉宇之间,是习惯性蹙眉留下的痕迹,这一抹淡淡的起伏已然无法抹平,风广羽只能透过如今憔悴的容颜,想象当年的叶夫人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望了一眼旁侧候着的福满,风广羽也捕捉到了他眼里的疼惜,显然刚才自己试图展平眉头的一幕,他同样瞧得真切。
    小太监对娘娘倒是真心不错,可惜了。风广羽心中复又叹息,天意总爱捉弄人。
    更衣时,青银和青印各自拿来了两件给域后挑选,女孩微微皱眉,怎么件件都如此素净,和道袍一个色,连起码的装饰都没有。
    当然她并不知晓,从前域后虽也爱素净,但衣服的刺绣也十分讲究,就同当日风广羽无意间偷来的神棍大氅是一个道理。后来因为香妃喜奢华,怎么复杂怎么来,域后看不惯,索性吩咐尚宫局,将自己添置的衣物全都做成素服,上面再没有任何装饰。
    风广羽觉得域后美则美矣,怎奈气色实在不佳,就应当穿得颜色靓丽些,不用整日清水出芙蓉,哪怕用衣服冲冲喜也是好的。
    吩咐下去后,很快青银,青印,还有其他四个宫娥,一人捧着一套正红色华服来了,在青银的带领下,一一展示给风广羽看。
    还真是漂亮,虽是正红,但红的华贵没有半点俗气,风广羽不由暗自点头,心中暗自欢喜。
    多年的牢狱生活,让原本是女孩的风广羽也如男子一般,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衣烂衫。她虽不似同龄女孩那般爱美,却也有好奇。
    看到第三件时,风广羽眼珠转了转,满意的点头:“就这件吧。”
    第三件也是最华丽的一件,上面用金丝盘着凤凰的图案,可谓艳压群芳。
    换上之后,青银又挑挑拣拣,往娘娘的发鬓上插上两支垂坠的金步摇,满意的点头后,又拖着下巴提议,胭脂也可以再红些,更好搭配今日的装扮。
    于是冒牌域后娘娘复又很配合的抿了抿胭脂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美人嫣然一笑道:“走,我们这就去找域帝哥哥。”
    一众宫娥见域后今天兴致好,也都抿着嘴笑了。
    经过福满时,风广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她有些同情这个相貌英俊的小太监,福满对域后的心思,域后未必清楚,但她这个冒牌货反倒旁观者清。真正的域后,只怕还会因为利用福满做替身而心中有愧呢。
    青影得到跑腿宫娥的消息,如常汇报域帝行踪。
    其实这些日子,真域后心思不在这里,或许她已经厌倦了跟着崇光君,只为远远看上一眼。不过假域后风广羽却积极的很,她早看出了,远远跟着这招不行,还得贴身肉搏。
    青影犹豫道:“域帝刚进了天香楼,只怕一时半刻不会出来。”
    风广羽只得再次装失忆,也可以看作反问:“怎么,我不能进去吗?”
    青影也知这些天娘娘时常不记事,索性详细解答:“天香楼里供着香妃娘娘的画像和生前所用之物,域帝每次进去,一待就是半日,娘娘在外候着太辛苦了。”
    风广羽翻了个白眼道:“谁说我要在外候着,崇光君只说我不能靠近他二十步,天香楼那么大,我离他二十一步不就得了。”
    青影觉得娘娘说话行事越来越出人意表了,青银则不由面露喜色,暗中竖起大拇指,娘娘威武,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娘娘了。
    其实风广羽已经很克制了,乍听到天香楼时,她就觉得和当初土夫子和自己闲聊时,说的勾栏院名差不多。心中不怀好意的嘀咕,难怪崇光君每次进去,一待就是半日。
    事实上,天香楼上下总共三层,原本就是香妃的居所。当年域帝把香妃宠到不行,此楼就是为她特别建造的。天香楼四面环水,所以还必须摆渡过去。
    风广羽到时,上下两层的画舫正停靠在岸边。域帝去时只乘了一叶小舟渡水。
    此时女孩带领着一众宫娥,大摇大摆就上了画舫。见楼船雕花绘彩,风广羽啧啧暗叹,崇光君还真会享受,香妃福薄了。
    上岸后,草坪上散养的两只花孔雀便兴高采烈蹦跶出来,抖抖羽毛就开起屏来。风广羽觉得有趣,也不急着找域帝联络感情了,直接逗弄起了孔雀来。
    想起朝夕相处的白条,又有些不是滋味,有时离别就只是一瞬间的事,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进入天香楼后,亲卫刚要阻止域后进入,风广羽眼睛一瞪,在他眼前先比了个大大的二,又比了个十,两根食指还重重的互敲两下。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二不二,只说不近十二步,又没说禁足。
    亲卫稍作犹豫,最终还是退了下去。想想也是,再怎么闹,毕竟域帝域后才是一家人。
    崇光君并不在一楼,风广羽也无所谓,正好参观参观。
    一眼看过去,楼里的陈设精致极了,大到桌案家具,小到一个香炉,无不用料考究,花纹雅致。
    随手拿起一个天青色的杯盏,下面刻有“挽香”二字。
    风广羽不知道,里面的一切都是崇光君特别为香妃所定制的。但她此前倒是听青银八卦过,原本域帝是想把这座楼取名为挽香楼的,不过品味清奇的香妃娘娘不喜欢,于是依照她的喜欢,又改成了天香楼。
    直接把清雅脱俗的水中庭院改成青楼名,风广羽开始还以为是玩笑,现在倒是信了。
    估计这些杯碗茶碟都是在楼成之前就备齐的。汝窑色如天青,纹如冰裂,烧制不易,没来得及回炉重造,所以才保留了“挽香”二字,风广羽不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香妃娘娘肃然起敬。
    此外终于得见了娘娘的真容。想不见也难,因为整个一楼全都挂满了香妃的丹青,而这里的每一幅都是域帝亲手所绘。
    崇光君的工笔花鸟是一绝,丹青同样堪称圣手,风广羽不知道,其实域后从前也有几幅画像,是崇光君亲手绘制的,不过后来就都被叶夫人收起来了。
    不得不说,香妃真是个与众不同的绝色尤物。高鼻深目,身材丰满,与当时楚和域婀娜窈窕的主流审美不同,她的异域姿容外加火爆身材,的确有种别样的诱惑。
    女孩又有隐约的不解,本以为崇光君还是应该喜欢域后的类型,叶夫人的娴雅气质无疑更符合儒雅风流的文人审美。不过也难说,事实证明,各花入各眼,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就按着域帝喜欢的路数来。
    参观完了一楼,风广羽又毫不客气的来到二楼。一眼望过去,崇光君照样不在,此间挂满了香妃的衣物,稍微走近就香气扑鼻。
    这些花花绿绿的锦服简直奢华极了,每一件都不输于自己身上的这件。满目都是翡翠扣子,金玉珠子,外加复杂的刺绣工艺。再想想域后的那些衣物,颜色素净典雅,虽也偶有装饰,但配色上也高明得多,极少有如此张扬热闹的搭配。此外,这衣服上的熏香,未必也太浓烈了。
    风广羽扶额,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佩服这个香妃了,果真名副其实。还有那些画,这女人是有多自恋,看多了,风广羽都觉得视觉疲劳,脸虽美,胸也大,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灵气!风广羽突然想到了。
    这张脸就像画出来的花,颜色细节都描绘到了极致。然而美则美矣,却没有灵气,闻不到花的清香,感受不到风拂花瓣时,溢满枝间的灵动。
    难道崇光君的画技也不过如此?很快风广羽就否认了自己的看法,因为除了香妃的画像外,还有一些域帝所绘的花鸟鱼虫,无不跃然纸上,就像纸间凝固了生命,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呼吸。
    风广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香妃本无灵气。他绘制了那么多幅她的丹青,自然投注的感情远比花鸟鱼虫多,所以,女孩得出结论,崇光君眼瞎!
    渣男加眼瞎,域帝没救了,风广羽感叹。
    可转念一想,真是崇光君是眼瞎吗?一楼汝窑的烧制,就是出于崇光君的审美,难道人与物的审美偏好,能割裂成这个样子?又或许是他爱香妃之才?可风广羽隐约有种直觉,画上女人应该写不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句,就像她同样有种直觉,域后只要想续,就能续完《琵琶行》以及《长恨歌》一样。
    总之女孩觉得自从入了天香楼,处处都是违和感,但又理不清原因。
    终于女孩蹑手蹑脚的上到三楼,域帝果然在,正背对着风广羽,正低低吟诵《长恨歌》。
    风广羽叹息,域后选择性错误啊,渣龙分明更喜欢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莫非这就是他喜欢丰满女人的由来?
    看看域后这具骨相美更胜皮相美的身子,本人还是非常满意的。可是遇上眼瞎的,还能怎么办?女孩想了想,整整头上的金步摇,一咬牙,决定将袖里的手帕塞入胸口,黄金流苏相互碰触,发出虽低却悦耳的声音。
    这时崇光君正念到“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忽听到背后有动静,心绪翻涌间蓦然回首,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正在努力把帕子塞入胸衣,见崇光君怒气冲冲看向她,瞬间石化。
    思绪飞转下,轻轻咳嗽一声,嘴一撇接了两句:“赤橙黄绿青蓝紫,叮咚叮咚叮叮咚”。
    肉眼可见崇光君的脸色越发冷厉,好似马上就要吃人。女孩暗骂,现在都成域后了,要撩菜不要抢菜,还叮咚叮咚叮叮咚干嘛。
    立马恢复了知性的嗓音道:“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月落日升霞披彩,雨过天青万籁寂。域帝哥哥,如此接,你可喜欢啊?”
    眼见崇光君的脸色阴晴不定,风广羽心中冷笑,自己在地牢里心无旁骛住了十二年,文韬武略学了个全,诗词歌赋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要乐意,和香妃打个齐平也不是不可能。
    域帝知道域后的才情与急智,不过之前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叮咚叮咚叮叮咚”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有刚才她在干嘛,往胸衣里塞帕子是几个意思?莫非也是自己看错了?
    对峙半晌后,域帝神色稍缓,仍有不愉道:“谁让你来这里的?还有域后,你刚才叫我什么?”
    女孩一脸天真无邪的狡黠道:“臣妾想你,想见你,于是就过来了,域帝哥哥,你没听见吗?是不是被我一流的诗才和超一流的美貌震撼到了,要知道,臣妾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为了向香妃靠拢,风广羽也是拼了,她的理论是,既然域帝爱吃榴莲,就该塞他一嘴榴莲,叶夫人再好,他不欣赏有什么用,难道自己好不容易魂穿了,还让从前的历史重演?
    至于后面这句,也算福至心灵,一个来自沙漠的游魂,不叫阿谀奉承,叫实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