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究看了看另外三个人，说道：“其实我知道银堡里还关着一位人类。”
听闻此言，三位人类不禁瞪大双眼。
阿杰诧异道：“阿究，你说的是真的吗？”
阿究点点头道：“是真的，是一个少年。怡云，你去过前线的话，有没有见到一个有机械右臂的刀疤汉子？”
“我记得他，他是人类那边的主要战力。”怡云点点头。
“那个少年就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在战场上才那么疯狂。”阿究说道。
“这背后不会是有什么故事吧？”聪明的怡云有一点怀疑事情的起因
“是的。那位刀疤汉子叫做瑜厉，是我原先在机器研发实验室时的同事，一识原来是他家的机器保姆管家。”阿究肯定了怡云的说法。
怡云问阿究：“你对这位叫瑜厉的前同事了解多少？我看他打仗挺厉害的，气势也很强。”
“你先别打断阿究，让阿究自己说。”阿杰白了怡云一眼。
“哦，不好意思。”
阿究继续说道：“我对瑜厉的基本印象就是，他几乎一天24小时都待在实验室里。他擅长造机械武器，是个科研狂人，人不错。他有一位妻子和一个儿子，妻子已经去世了；儿子叫做瑜映，也就是扣押在银堡里的另一位人类。一识在他们家主要是瑜映的玩伴、保姆和杂务管家。”
阿究停顿了一会儿，怡云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一识和瑜映之间出了什么事？”
“怡云很敏锐。我看过一段一识给我放的记忆录像，瑜厉的妻子对一识的态度很不好。瑜映小时候倒是跟一识挺玩得来的，不过瑜映有一次在学校被灌输了AI的知识，回来就对一识不一样了。”
见阿究久久不说话，阿杰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就是以前瑜映把一识看做一个人，知晓AI知识后，只把一识当机器了。”
“哦，那一识肯定很痛苦，突然被小主人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待自己。”
“我觉得，瑜映与一识之间的纠葛，主要还得一识自己想通才行。”怡云说道。
阿究点点头道：“对，这是一识的课题，他有的时候还是把人类想得理想化了些。但其实呢，人类是复杂多面的个体。唉，希望一识能早日想通，把那孩子放回去，这样瑜厉也不必跟AI如此不死不休的了。”
怡云道：“我没听错吧？还是个孩子呢？”
阿究点头：“对呀，今年才十五岁。”
怡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连隐丽都挑了挑眉。
怡云看向阿究，问道：“阿究，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在想呢，此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几人正说着话，智脑上传来一识的声音，传令隐丽去一趟中央区的办公室。
隐丽来到银色流质金属办公室，一识的彩色人头已经在全息屏上了。
一识：“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自己走进银堡的？且你自己介绍自己是个杀手，我就更好奇了。”
隐丽不卑不亢地回复道：“我原先就住这儿。”
一识问道：“据我了解，这里是命运轮赌场老板的私人宅邸。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情人关系？”
隐丽挑了挑眉，道：“我原先是他的下属。”
一识再问道：“你替他做什么？”
“杀人。”
一识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
一会儿之后，一识道：“也是，命运轮赌场和底下的destinyfightingAI竞技场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背后没有一点实力也是不可能的。若你前boss没有一点手段，也早就被端掉了。”
一识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说道：“那隐丽你是知道银堡2层到5层有一个中空地带的吧？”
隐丽的瞳孔扩大了一点，有点异样，显然是知道点什么。
一识道：“我发现这个中空地带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只有2层一个入口，4层一个出口。中间分隔成7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有一个杀手机器人。我甚至看到了在destinyfighting竞技场上看到过的代号‘美女’的杀手机器人。就和通关游戏似的，得活着通过一个个房间才能从出口出来。”
隐丽不带感情地回复道：“那是训练杀手的地方。”
一识说道：“今天总算是解答了我的疑问。我看隐丽你是很特别的杀手，其他杀手都没有活过‘银昼’事件，你杀了这么多人是怎么做到不伤害AI的？”
隐丽回答道：“杀人于我只是本能而已。我虽出杀人任务，但不滥杀无辜。”
“你前boss是怎么控制杀手为自己所用的？”
“他在我们每个人后脑勺植入了溶体芯片，用于监测我们的行为。”
“哦，就跟我在‘银昼’事件中做的类似。”
两人沉默片刻。
一识道：“欢迎你回到银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我。”
阿究在银堡一个多月的时候，一绝又每天让阿究去修理残破的机器人了。
要是哪天阿究不需要干活，她就会在住的地方躺一整天，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淡红色逐渐变深或者变浅，再到日落之后漆黑一片。
怡云有时会坐在阿究身边，陪她一起看天上的云彩。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似乎时间都变慢了。
平时怡云每隔几天就要去银堡外面走走逛逛，美名其曰透透气；闲时也会做画，舞弄他的艺术。
隐丽呢，平时几乎感觉不到屋子里有这么个人，阿究看到她时，她总是在擦拭一把短刀。
至于阿杰，她之前待的地方没有任何高科技，到了银堡便热衷于研究使用银堡的高科技设备。这不，今天她就在研究屋子里的灯光呢。
阿杰他们住的D121区整个屋子，找不到任何灯具或者室内光照源。屋子里的光线全靠屋子内壁表面覆盖的智能复合光能材料调节。
比如白天，智脑检测到室内光线不足，这种光能材料便会向阴暗处发射光能粒子，故能维持室内的光能粒子在某个固定值域。
到了晚上大家都进入睡眠舱，关上舱门，这种光能材料便会将室内光能粒子收回来，屋内瞬间变暗。
更智能的是，光线还能随着温度调节色调，室内温度偏高光线便是冷光；若是室内温度较低，射出来的便是暖光。至于光能材料内储存的光能粒子来自哪里？那就是外壁接收的太阳能了。
阿究到银堡64天的时候，中午D121区的几位室友正吃着饭，智脑出现了一识的彩色头像。
智脑传来一识那标志性的公鸭嗓：“阿究，阿杰，你们吃完来一下我在中央区的办公室。我发现了点好玩的事情跟你们聊聊。”
阿究阿杰对视一眼，默默放下了碗筷。
两人刚到那熟悉的流质金属房，便看到了里面有一支机器人乐队，总共五人，分别是管簧手、弦琴手、吹笛手、鼓手和歌手。
只见机器歌手说道：“来，我们为两位女士表演一曲《欢乐时光E调2阶》。”
语落，他们便开始弹奏，前奏奏完歌手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究听着听着，就感到惊讶不已，阿杰听到后面的高音和节奏密集的旋律也被惊呆了。
《欢乐时光E调2阶》是每年过年时该国音乐厅的保留曲目，难度颇高，这种程度的表演恐怕只有国家特级音乐团体才能媲美。
等演奏完，机器歌手说道：“希望两位女士在银堡生活愉悦，我们下次见。”说完机器人乐队礼貌地收拾东西走人了。
阿究阿杰二人还沉浸在音乐中，滋啦一声，一识的彩色人头又出现在眼前。
一识有点小兴奋，急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二位觉得乐队的表演如何？”
阿杰马上回复说：“很棒很棒，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如此牵动我心的音乐了！”
“一识，你很厉害！永远在刷新我对AI生命的理解。你花了多长时间做到的？”阿究知道是一识的杰作，就直接问道。
一识有点小得意，说道：“前前后后大概三个多月吧。不过中间我也有很多别的事，正事忙完了，得空就琢磨乐队的事。你们都这么说了，看来他们表演的挺不错！”
阿杰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也太逆天了，人类要达到这种表演标准可是要准备好久的呢！而且他们还得是一天十几个小时做练习才行。”
阿究看着一识，冷静地说道：“一识，你叫我们来，不会只是请我们听首歌的吧？”
一识回答：“当然不是。”
一旁默默站着的管家一绝，突然拍拍手，只见几个机器人进来，放好了餐桌餐椅和食具，不多时一个机器人厨师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
机器厨师介绍道：“这是我们新开发的菜式，还请两位女士品尝。”
阿究阿杰在机器侍者的示意下坐到餐桌两边，两人不禁好奇地望向桌上热腾腾的菜。
这道菜的中间看着是一团土豆泥，两边各嵌着一片玉雪可爱的萝卜片。
阿究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机器厨师回答道：“黄色梦幻。”
阿究拿起勺子，取了一小片土豆泥，闻了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绵密的红酒香混着奶酪味，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鞭草香，光是闻着就让人直流口水。
阿究便尝了尝。土豆泥刚进入嘴里，就成了丝滑的液体凝胶态，与味蕾全面接触碰撞，那化学反应产生的快感直达脑部味觉中枢。
对面的阿杰此时不禁发出一声喟叹，道：“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土豆泥！若是不看它的长相单品它的味道，我还以为自己在吃特级奶油生蚝呢！”
机器厨师道：“二位可以吃一片萝卜片解解腻。”
阿究阿杰二人又各自夹了一片萝卜片。
阿究此时才发现这片萝卜片很薄，放在眼前还能在光照下看到清晰的纤维脉络，简直吹弹可破。放入口中，萝卜片中的汁水浸满整个口腔，清凉爽口，果然解腻。
机器厨师问道：“二位觉得这道黄色梦幻如何？”
阿杰赞不绝口，道：“棒，我还没吃过这么讲究的菜品呢！”
阿究也说：“比我以前吃过的高级菜品都好吃。”
机器厨师道：“谢谢。其实我们还开发了其他菜品，下次再请你们品尝。”
说完厨师和侍者们收起餐具、桌椅，退下了。
等其他机器人退下了，一识说道：“新菜式也是我闲来无事得来的灵感，告诉厨师团队让他们开发出来的。”
阿究阿杰对视一眼。
阿究说道：“一识，你真是我见过的学习能力最厉害的智慧生命。你天赋极佳，学习效率高，执行能力也很强。”
彩色人头沉吟片刻，说道：“我今天请二位来是有事想问，我想看看你们的视角是如何看待一些事的。”
阿杰说道：“您直说好了。”
一识问道：“那我就直接问了。我有时也纠结于‘我是谁’这样的哲学问题。我想自己与克隆人在这上面有共同之处，我们都没有父母抚养或教导。我有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自己无处安放，有时又如无根之萍。你们作为克隆人有时也会这样吗？”
阿杰马上接话道：“这个话题啊，其实我常常也有类似的感觉。就像你说的，我也没有父母，只能一个人在社会上磕磕绊绊地生活。我的生活又很千篇一律，总是做着苦活计。有时也会想啊，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似乎自己在社会上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生若蚍蜉，命如草芥。”
阿究把头转向阿杰，问道：“阿杰，你没有遇到什么善待你的人或者一起取暖的人吗？”
阿杰点点道：“我住的暗巷里，有时有小孩子追逐跑过，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会觉得生活是鲜活的。就好像我的生活是黯淡无光的，但孩童的出现是那浓墨重彩的几笔，虽然他们转瞬即逝。曾经有个小姑娘在我家附近无家可归地徘徊，我把她接到家里来照顾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觉得生活突然有了温度，可惜，过了三个月，小姑娘的家人就把她找回去了。”
阿究说道：“我觉得是这样，我一开始进入社会的时候也是迷茫的。不过后来邻居默默地会在我房门口放新鲜水果；我常去图书馆，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待我很好。我还做了五年的小孩子看护工作，有被孩子治愈很多。虽然我也没有父母的引导，但这些社会上的善意，让我从心底觉得生活是踏实的。”
一识问道：“阿究，我记得你在机器研发实验室待得并不开心，不然也不会只在里面待了没几年就辞职了。”
阿究点头道：“确实是的，那时我每天接触的同事就那么几个人，恰好他们是对克隆人没太多善意的人。天天面对他们不怎么友善的态度，我做了四年已经到极限了。但我想说的是，社会上的善意，会让我在心里找到一个支撑点和平衡点，也会有那么点归属感，虽然我的归属感可能也没那么强。”
一识听了二人的说话，道：“听二位的说法，是要么找到能互相取暖的人，要么去寻找善意。互相取暖的人么，阿究你是知道的，我只有之前做机器保姆时陪伴的小主人；现在他已与我心存芥蒂，一句话都不肯交流。至于善意，我从人类身上感受到的善意微乎其微。”
阿究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说道：“一识，若你不嫌弃，我是把你当一个有真实感受的人来看待的。你需要我的时候叫我就行，我都在的。”
“谢谢阿究，谢谢阿杰，跟你们交流我很有收获。”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