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灯下的黄昏 > 第九章不闻落雁双双归
    是梦。
    看不清脸,是一名中年男子的模样。他用力拽着门,拖拉着我,我半蹲在地上,哭喊着不要,不要。
    他脸上有一道疤,下面是高耸陡峭的楼梯,昏暗潮湿的老房子摇摇晃晃,是地震了吗?
    楼道处的灯随着我的哭叫声忽明忽亮,那椭圆灯泡里面细小的钨丝,除了燃放出光亮,好像要破灯罩而出,刺向我的眼睛。
    男人一松手,我从耸立的楼梯滚下去,我的喉咙被堵住了,怎么也叫喊不出来。冲向楼底昏暗的时候,我的头好像被斧头劈开了。
    我睁不开眼睛,拼命的叫着“妈!妈”,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突然天一下子亮了,是我妈,我高兴的跑过去,想要抱抱她。我开心的挽着她的胳膊,抬头看向她,突然我妈变成了那个男人。
    哭着挣开他的手,疯一般的往前跑,屋子里面乱成一片,一边又一遍的问“我妈呢?我妈呢?”
    见不着我妈,好像有什么很酸的东西割在我的喉咙里面。
    我感觉我的脑袋上插了一只斧头,血流到我的眼睛,和着泪水一块滴在我喜欢的白色衣服上。
    越跑越渴,嗓子很哑很痛。我忍痛拔下脑子上的斧头,疯一般的往回跑。
    那个男人在用桌子砸我的笔记本电脑,我气极了。胸腔处,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快要炸开来。
    咽了咽流到我嘴里的血,拿着斧头砍向他。
    “他妈的,他妈的,谁让你砸我的电脑。”
    “我妈呢?我妈呢?你把她怎么着了?啊!他妈的。”我疯狂的挥着斧头朝他的脑袋砍下去,血浆喷溅在我的眼睛上,模糊的看不清一切。
    拼命的挥着,我害怕他爬起来,夺过我手上的斧头。
    嘭!他倒在了地上,睁着血色眼睛盯着天空。
    我的手沾满了殷红的血,像一朵又一朵花绽放在手上。我不知所措,疯狂的叫着“妈!妈!妈!”
    ——周周见市井处
    程知言看着昏睡过去的赵铭开始呜咽,脑袋不停使唤的晃着,然后开始发出不成话的嘶哑声,只见得她吞咽着口水,紧闭的眼睛不见醒来的迹象。
    到了附近的县城,将车停在路边。程知言凑近她,使劲的晃着她的手臂。
    是下巴有着许多青渣的他,墨黑色的眼睛像旋转的黑洞吸噬着她。
    赵铭睁开眼睛的时候,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程知言默不作声。
    程知言看着她变得惨白的小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叹了一口气坐回原位,莫名其妙的咽了咽口水。
    “到了吗?”赵铭开口问,发现她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嗯,下车吧。”
    “....想喝水。”赵铭哑着声音说道。
    程知言状似思考般的用手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和我一起?”揣摩着她的心理问她。
    “跟着你走不丢。”赵敏添了添干涸的嘴唇,咳嗽了一下。
    “那先回答我问题,你几岁?”程知言还是没忍住先问了起来,他想赵铭的性子太能磨了,他想要搅动这潭死水。
    “十九,不是未成年。”赵铭有些躁,心里只想着水,回忆着梦里的碎片。
    程知言想,要是他主动提他几岁,赵铭肯定不会留下太大印象,要怎么才能提起她的兴趣,让她主动问呢?
    程知言轻轻关了车门,赵铭跟在他旁边,走进附近的小商店。
    见赵铭自觉的在冰柜前搜寻饮料,最后拿下农夫山泉,程知言见状拿了一瓶雪碧外加乳酸菌。
    赵铭出了超市便开始小口不间断的喝着农夫山泉,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水已没了一半。
    “猜我这瓶雪碧多少钱?猜对有奖”。
    程知言晃了晃手里的雪碧,问刚刚解了渴的赵铭。
    赵铭想他说这话指不定又想问什么问题,她现在解了渴,不如不猜。况且她猜错了,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程知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想回答,拧开盖子喝了起来。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饮料,喝了一口盖上盖子。
    赵铭见状,开口说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买?”皱起她的眉头。
    “因为想让你猜我年龄。”
    “加个微信。发你的身份证。”赵铭打开微信二维码给他。
    “所以你好奇了?”
    “随你怎么想。”
    两人一并走在街道上,赵铭看见他机甲头盔头像,发过来的身份证,上面写着1997.9.29。
    县城承载了历史的痕迹,来往的人有当地人,也有少数民族,多样的文化繁盛璀璨在市井中。
    地摊上摆谱着新鲜而又翠绿的蔬菜,人们用当地的语言交流着,黄土沾染着淳朴的气息,常年被太阳烧灼的众人,身上留下百态的痕迹,土黄皮肤下翘卷的裤腿,黏糯着秋雨温润的黄土。
    色彩鲜艳的民族服饰别有风韵,宣誓着这座城市的繁忙与热闹。
    周周见市井处,不闻落雁双双归。
    赵铭见着忙碌熙攘的百姓,有些意外的是,心中流着些许暖意,某一样温存在她很久紧封的盒子,扔弃进深不见底的海洋。
    “跟着我别走丢了,这边人很多。”程知言拉着赵铭的胳膊,让她靠近他。看来她并不太在意他的管教,他想。
    赵铭虽然脸上的反应不是很明显,但眼神还是在张望着四周,等到了医院门口,赵铭才知道他的意图。
    他告诉医生赵铭这几天的情况,声音哑,感冒,外加额头撞了包。
    他们俩用当地语言交流着,赵铭听不懂,只能乖乖坐着让医生看喉咙和额头。
    某一刻她盯着有些宽厚又沉稳的背,拖沓着凉鞋仍然显得高挑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明会保管的
    雾气霾霾,消停了一会的秋雨拥抱着天空的背,映衬出卷厚的乌云,召唤不归的落雁,愁丝处,满是思念的故土。
    “走吧,趁着雨停,带你去个地方。”
    赵铭也没有问他,要去哪,只是问要走很远的路吗?
    听到程知言回答说不远,她也就没再问其他。
    “今天为什么想出来?”
    “心情不太好而已,你在这个镇子里待很久了吗?”赵铭反问他,不是很想倾诉。
    “不久,刚来两个月,现在在工地搬砖,你信吗?”
    “往哪边走?”赵铭指着岔路口问他,不太想理会他说的话。
    前方是幼儿园,正值放学时刻,身着小黄帽的孩童们拉着家长的手规规矩矩的过马路,稚嫩的脸庞上显示着纯粹的快乐。
    明朗而又黄亮的色彩,路口处按时跳动的红绿灯,吵闹的聊着家常事的当地口音,规划道路的斑马线,按点指挥的交警。
    幼儿园啊,那真是一段模糊而又深刻的记忆。
    赵铭跟着母亲去的时候,周围的小孩依依不舍的拉着家长的手,哭着鼻子闹喊着要回家。她也哭,可是记忆却模糊到不清楚母亲和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午睡的时候,调皮的小朋友总是睡不着,使坏的发出各种声音。她就睁着眼睛盯着天上的天花板。白花花一片,然后那小孩就被老师拉出去管教了一番。
    可是赵铭没能睡着,等到放学的时候,老师牵着一个又一个同学的手送到家长面前。
    最后只剩下她的时候,她看着老师尴尬的笑了笑,抢先一步说“我自己回去,老师。”
    当然母亲有和老师通知说会迟一些时间来,让老师帮忙留意。所以老师就用她冰凉的手拉着赵铭,让她先在院子里面等一等。
    过不久母亲便风尘扑扑的跑过来,其实她已经记不清楚那个时候母亲脸上的表情。只是记得那双老皱,满是老茧的手摸在她脸上的刺痛感。
    她便哇哇的大哭起来。
    等出了幼儿园,她看着对街的红绿灯,还有母亲瘦小的手,她就开始害怕,害怕牵不到那双手。
    那个时候她还只会哇哇大哭。
    赵铭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白色的斑马线,然后发现旁边落下一个影子。
    她发现程知言在盯着她看,“过马路,你走神了。”
    程知言拉着她的手,这是第一次他牵上她的手,之前大多是拉她的胳膊之类。
    很温暖,有些许老茧留存在指腹,触碰到赵铭冰冷小手的时候,有些异样的温存感。
    “很暖和,程知言”。
    “什么?”绿灯开始亮起来的时候,成堆的小黄帽和家长熙熙攘攘的和他们擦肩而过,程知言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是感觉她的手很小很冰。
    等到了对面,就是一个陡坡往上爬,水泥路延伸至远方便是山,葱绿的树木环绕着看不见前方。
    矮山隐有小寺,不知来人是否有心。
    程知言刚来的时候小姨就让他来县里观赏。
    古朴小县,青海的人文自然风光可不少,香味四溢的特色小菜,景致错落的房屋,修饰建造别有艺术氛围的楼阁,山中古闻的寺庙,人间仙境般的国家公园。
    这些都是他可以学习,又或者说从中找寻的设计灵感。
    “这是哪?”赵铭松开了手,问到。
    见着上方密布的树丛,一是不太想爬;二是不确定程知言的目的。
    “寺庙,所以去不去?”
    “去做什么?”
    “反正你不会讨厌。”
    赵铭走在前面,程知言放慢脚步,走慢半个步伐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开始不说话。
    程知言其实有些恼火,赵铭不愿意透露太多,他有烟瘾现在忍着。
    塔尔寺,白、灰、黑等多种色彩相构成的恢弘寺庙,红色点缀着灰瓦,相映衬着的金色屋檐,错落着一扇又一扇精致小巧的木质窗户。远山是树,是撒满了灰雾的霜腊。
    程知言熟路轻驾的领着她走到小金瓦寺。“这里面很大,你跟着我。”
    “看见这些造型怪异又色彩鲜艳的画像没?这里还有金刚力佛像,你可以,留一个梦让他们帮你保管。”程知言抬头看着奇异的壁画和佛像,有些走神。
    “没有期限,不会过期。”嘴里念叨到。
    赵铭看着形色各异的佛像,闭了闭眼。
    “那就把今天的梦,留给你保管吧。”在心中默念。
    “好了,快到五点,这里要关了。”
    程知言没有闭眼睛,在刚刚赵铭闭眼睛的时候,低头看着她,在心里对佛像说:
    “或许神明看我可怜,也给我留了些东西在人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