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王错盘坐在一块三丈多高的石头上,眼观鼻鼻观心,静心而坐。
在他身后的一处平地上,卢小猫正作为临时“教头”,一丝不苟地教导着一众数十人练习八部金刚功。
这不是王错要求的,而是在众人的不断恳求下,自信心爆棚的卢小猫挺身而出,将八部金刚功给传了出去。
原先在城西营地里训练的时候,只要有机会,王错都会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在朝阳或者夕阳下打坐,并且通过呼吸法给自己的身体排毒。
一开始的时候,这种情景落在周围人的眼里,人家还觉得他是故作玄妙来唬人什么的,也没什么人在意。但是,当他在校场上一战无敌成为队主之后,他的所作所为顿时就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慢慢的,便开始有人模仿他在朝阳或者夕阳下的打坐,以及各种呼吸排毒的动作。
不过,因为王错一开始都是对周围人不言不语不在意的关系,人家也不好接近他,或者是厚着脸皮来求他教导。
也是因此,当卢小猫或有意或无意的在人前开始习练八部金刚功的时候,周围人的心就开始躁动起来了。
毕竟,卢小猫可是王错的“徒弟”。
王错是谁?那是营地里个人武力第一的存在,战神一样的人物,在所有的对战演练中从未输过的战神,就算被绑着一只手,也没有人能打败他。
能学习他的战斗技法,谁能不心动?
而等到众人上了泰山驻守岱庙之后,王错所统辖下的一众队员便再也安奈不住,合起伙纷纷要求王错教导他们一些武技。
对于此,王错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眼卢小猫,就不闻不问了。
卢小猫是知道王错的意思的。于是,在虚荣心的驱使下,他自告奋勇,充当起了“教头”的重任,开始教导众人八部金刚功。
原先众人其实也偷偷看着卢小猫偷练过八部金刚功,但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是“偷来的”,所以他们偷学起来扭扭捏捏的,有一种做贼的感觉,学得还不怎么样,好多动作都练歪了。
这一次由卢小猫亲自来教,众人可谓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每一个人都学得无比认真。
“每一组动作都是五遍到九遍啊,少于五遍不好,多过九遍也不好。饭前饭后不要着急练,最好是等肚子里没东西的时候再练,明白不?”
教导完一遍的卢小猫高声说道,俨然一副为人师长的模样。
“这三天来,大家练的还不错,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你们会跟师父……呃,跟我一样厉害的!”
训话完毕的卢小猫看向王错,想邀功,却见王错仍旧在静心打坐着,不觉有些小失落。
但很快,一声声恭敬的“猫哥”就把他带入了虚荣心的浪潮中,难以自拔。
“猫哥饿了吧,这是我今天打到的小鸟肉,烤的时候加了酱油,您尝尝。”
“猫哥猫哥,渴了吧,快来喝口水,这可是我早上的时候接到的山泉水,可甜了!”
“猫哥猫哥,手酸了吧,我来给你揉揉。”
“猫哥……”
数十步外,郝如虎和徐云生站在一起,观看着王错与卢小猫这边的情况。
“看了三天,你觉得那套动作怎么样?”郝如虎问道。
“比我的好。”徐云生说道,言简意赅。
“咋俩说实话,你偷偷练过没?”郝如虎说道,眉毛扬了扬,脸色稍稍有些猥琐。
“你没练?”徐云生反问。
“嘿嘿!谁练谁知道。”郝如虎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走也,巡视的时间到了。”
徐云生瞥了眼郝如虎离开的方向,重新将目光放在王错的身上,眼神锐利了起来。
此时的王错已经开始双手撑天,胸口缓缓起伏。
“双手托天,气通天地,净化己身,这些师父也说过,但是那呼吸之法……”
徐云生紧紧看着,眼神锐利,若有所思。
……
“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苦役晋人以厌其气。”
这是僧人吴进对赵国天王石虎的建言。
石虎闻之,全然接受。于是派遣尚书张群,征发邺城附近郡县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辆,运土到邺城以北,以修筑华林苑及其周围漫长的围墙,修筑的地方占地数十里。
有大臣劝谏,说这样劳民伤财,民怨很大。石虎不仅不听,还说只要宫室早上建成,就算让他在晚上立刻死去,他也死而无憾。
而随后,石虎还督促尚书张群派人点燃火烛,让十六万人没日没夜的干活,不得休息。不巧碰到天降暴风大雨,天灾人祸之下,直接就死了数万人。
而在这之前,因为赵国久攻西凉不下,无法向西开疆扩土,石虎便把自己的欲望对准了赵国国内,在所占领的十个州里,大肆搜刮金银财宝,还将所有外国进献的宝物聚集起来,以至于库府里的金银宝物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但他还是不满足,又命人掘开前代的陵墓,掠夺死人的陪葬品,尽数填塞进自己的宝库。
接连三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做下来,石虎干脆利落的把自己的坟墓又向下挖深了三层,在疯狂作死的大路上发足狂奔。
……
泰山之上。
黑夜深沉,大风呼啸。
正在执行巡守任务的王错仰头望天,心情沉重。
他这些天在泰山脚下走了很多地方,看到的情况都有些凄惨。
卖身为奴的佃农跟二战时集中营里的犹太人和战俘是差不多的状况,几乎每个人都在忍饥挨饿,瘦骨如柴。赋税增加的农人每日里拼命的干活,却仍旧吃不饱饭。
不论是在田间还是村庄里,他都看不到几个小孩。所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也大多是营养不良的模样,身上都没有几两肉。
天空越来越暗,黑得像墨一样。
王错的心情也越来越黑,简直糟糕透顶。他想让自己看开一点,不要那么一副悲天悯人、圣母心的模样。但终究是做不到。
当一个人的眼光高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所领悟的道理达到了某个层次之后,就不可能对于人世的悲惨现状视而不见。特别是,当你发现自己有能力可以改变这些现状的时候。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之局,岂能独善其身。
既然作为人,作为生活在人类世界里的一个个体,就不要说什么“别人死活干我屁事”的话,那就跟死皮赖脸赖在别人家里蹭饭、蹭完后还在人家锅里拉屎撒尿、然后说我下次再来是一个道理。
恶心到让人恨不得将其当场做掉,然后剁碎了当肥料。
雨水大颗大颗地落下,顷刻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树叶草木被雨水冲击得唰唰大响。
不得已,王错只好将巡夜的人手召回,安置在岱庙周边各处,近距离戍卫。
“队主,幢主有令,让你先行回去议事。”
一名兵卒前来禀报。
王错交代了一下卢小猫等几名伙长,让他们时刻注意周围有可能突发的自然灾害情况,便跟兵卒回去了。
幢主申思明所住的一间大木屋里,王二壮、郝如虎、徐云生三名队主已经先到,正在听候吩咐。等到王错穿着蓑衣到来,梁思明咳嗽了一下,郑重说道:
“我刚刚接到刺史府的命令,命我即刻动身前往珲城。”申思明说着,将目光投向了王错,“在我离去之前,这里需要另立一个幢主。”
话语落下,房中的另外三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到了王错身上。
看着几人的模样,申思明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幢主的人选已经有了。
王错听令!”
“属下在!”王错当即单膝跪地,抱拳听令。
“即刻起,升你为幢主,驻守岱庙,不容有失!”申思明说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份文书向前递出,沉声喝道,“上前领命!”
“王错领命!”王错起身,从申思明手上接过委任状,正式成为了幢主。
申思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说了算了。须记住,守卫岱庙不仅仅是史君的嘱托,也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千万不可懈怠!”
“是!”王错沉喝一声,肃容挺立。
申思明最后深深看了王错一眼,走出门去,接过亲卫早已准备好的蓑衣披上,冒着雨大踏步离去。
不一会,雨中传来了马蹄声,却又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中。
王错打开委任状看了眼,默默合上。
“恭喜了,王幢主!”王二壮最先祝贺,笑容满面。
“见过幢主!”
“见过幢主。”
郝如虎和徐云生也相继道贺。
王错点点头,拿出委任状书之下的另一张空白状书说道:“我可以任命一名新队主,你们觉得,这队主之位谁来当比较合适?”
“卢小猫。”
在王二壮和郝如虎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徐云生直接说道。
“卢小猫挺好。”王二壮想了一下也当场说出口。
“就卢小猫把,他挺合适的。”郝如虎随即也说道。
王错点点头,也不废话,来到桌旁,拿起笔就在状书上写下了卢小猫的名字。字写得相当一般,甚至是有些歪斜。
不过,当卢小猫在清晨时拿到这张委任状书的时候,是嘴都笑歪了。
“多谢师父提携,小猫……”
“以后叫幢主,你明白?”
王错打断了卢小猫的话。
“明白明白。在军队里的时候是幢主,在没人的时候就是师父,呵呵呵……”
卢小猫说完继续傻笑,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