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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树梢,银光似水。
    张贤今日收获颇丰,所以回来得晚了些,虽然夜色渐浓,但想到心仪的女子,他还收拾了猎物,想要给她惊喜。
    月色冷冷地撒在大地上,树影婆娑,阴暗处仿佛隐藏着无数猛兽鬼怪,到王家要穿过一大片田地,沿途还有不少坟包。
    夜风吹过,他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一想到就快能见到王琅,心情也就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他就快到王家了,来到了熟悉的碧湾水潭边。水面如境,尽收满天星斗。
    如此良辰美景,张贤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这这副如画的景象。
    突然黑夜里,一道身影走来,那身影走的并不快,而且一边走双手还抚着面颊,倒似哭泣的样子。张贤借着月光看去,认出了王萌,心里一阵奇怪,又有一丝心疼。
    张贤从未见过王萌如此伤心,脑中一片恍惚,急忙迎了上去,道:“阿萌姐,你这是……”
    王萌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张贤,才放下心来,随即把脸埋在张贤怀里大哭起来。
    张贤身体瞬间僵硬,耷拉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抽泣声回荡在耳边,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幽香,一切发生都如梦境一般。若不是胸前传来她的温暖,他都不敢相信。
    张贤就这么站着,呆呆的看着前方,尽管心中有入魔一样想要拥抱这个女子,却终究还是没有。
    王萌这个时候,离开了他的胸膛。
    张贤胸前一阵凉意,心也跟着凉了,隐约中,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王萌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看见张贤被自己哭湿的胸膛,脸红道:“对不住了,阿贤。”
    张贤摇了摇头,道:“阿萌姐,你怎么了?”
    王萌站在月光下,带着几分哀愁的对张贤说道:“爹从来没有这样骂过我,从来没有过。”
    张贤微微一愣,柔声道:“阿萌姐,老师为什么骂你?”
    王萌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张贤,这段时间,这个大男孩总是很温柔,也竭尽所能的满足她,她很是感动,终于还是向张贤哭诉道:“楚大哥今日来我家提亲,未曾想我爹不但把他赶了出去,还骂了我一顿,说我不懂事,若不是我娘拦着,我爹还要动手。”
    张贤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楚大哥与我两情相悦,我也与爹娘说了,我真的很喜花他,阿贤,你说怎么会这样?”王琅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觉,她每说一句,张贤的脸色便失去一分血色。
    张贤扭过头,不让王琅看到自己的脸,低声道:“楚大哥?是住城南的书生楚岚吗?”
    王琅心情荡漾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张贤语气的异样,嘴角一撇,抹着泪,点了点头。
    张贤转过身去,背对着王琅,涩声道:“也许……老师是为了你好,楚岚虽然在城里有些声明,可毁誉参半,老师是你父亲,绝不会害你。”
    王琅擦干眼泪,大声道:“他们懂什么?楚大哥再怎么样也是读书人,将来入仕也并非不可能,爹在意那些声明不过是为了脸面而已。”
    她带着几分愤怒的接着说道:“那些脸面和我的幸福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真怀疑我爹是爱我这个女儿还是爱他的脸面。”
    张贤豁然抬头,看着这个突然陌生的女子,哀伤中带着一丝惶恐,如同尖刀一般割裂了他的心脏,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泛起,可当看向那苍白无助的脸庞,他又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和他在一起,”突然,王萌决然断然地说道,与其她是对张贤说的,还不如说她是对着自己内心、对着不在此处的王琅说的。
    “我一定要和楚大哥在一起,我们有山盟海誓,就算爹再怎么反对,我们也会努力,我们会在一起的。”她仰望星空,对着那轮明月这般发誓。
    这夜以后,张贤变得很努力,每日除了干活儿就是加倍的读书练武。他在王琅面前,也尽力表现出自己的情感,因为他不想放弃王萌,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冬天,如约而至。还没有下第一场雪,所以还是需要将羊群赶上山去,抢食成熟的草籽。
    张家来了折冲府的差吏,这个人的到来,也意味着张贤将要去军营,可他浑然不觉。
    张贤是军籍,自然难免。巫喆在得到消息后真是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张贤走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理张家的财产。边关蛮子侵扰,张贤一去能不能保住性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悲的是,此次边军突然扩征,除了军户之外,还要在每户抽一个十四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丁,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大把的银子撒往各处衙门以后,也算是保全了他的两个儿子。
    傍晚,张贤回到家中,巫喆破天荒地来到他的小屋,笑眯眯地说:“贤侄,回来了?赶紧去吃饭,吃完饭我有话要给你说。”
    张贤见郑妇满脸堆笑,心中忐忑,依言去吃了晚饭。
    等众人都走了,巫喆才对张贤说:“贤侄啊,昨日折冲府的通知下来,你就要去边关啦,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可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到时候可别忘了姑父。”
    张贤听了这番话,就像跌进冰窖一般,他不是怕边关服苦寒,也不是怕蛮子猖獗,而是怕他去了,就再也见不到祖母,再也不见王萌了。
    当然,张贤也不敢违抗,毕竟她若是逃了,只怕会害死祖母,甚至牵连到一些与他亲近的人。只能紧紧的拽着衣角,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同时,心底也暗暗发誓。
    “这厮果然心思歹毒,我祖母尚在,父母生死不明,就那么着急霸占我家家业,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我必须要留了这有用之躯,汝未死,尔怎敢不明不白地就这样去边关葬送了自家性命?不行,这绝对不行!”
    悄悄吐出一口浊气,张贤起身淡淡地对巫喆说:“张贤多年来给姑父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要去边关了,姑父看着安排吧,侄儿随时可以动身,只是祖母年事已高,还望姑父多照料些。”
    张贤如此痛快让他很是意外:“唉!官家一声令下,咱们小民哪里敢违抗,只有委屈你了,至于母亲那边,你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说完还假惺惺的叹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至忠至孝之人。
    张贤咧咧嘴,不愿见他惺惺作态,微微躬身告辞,一路压抑着自己起伏的心情,尽量让脚步平静。关上门的刹那,他无力的捶着墙,宣泄着心中的不甘与怒火。
    巫喆这边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情大好,吹着口哨向门外走去,抬头看了看门口挂的牌匾,冷冷一笑,道:“拔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这碍眼的东西也该换了。”
    冷静下来的张贤开始收拾行囊,但王萌之事他还是心有不甘,决定鼓起勇气最后一试。
    想到王萌,张贤心口一阵疼痛,王萌是他一个美而的牵绊,他不想错过。他必须去找她,把心里话都说不来,那怕是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张贤努力平复情绪,又回到饭厅,却不见巫喆,只有姑母在那里。张贤道:“姑母,这几日就要离家了,我还有几个好友,今天就去和他们道个别,还望姑母准许。”
    姑母先是一愣,也不多想,面上露出几分愧疚道:“去吧,早点回来,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一下,我再给你做几件衣裳,你都带上。”
    姑母的这种态度,张贤未曾想到,心中稍许有了些愧疚,可一想到她便是当年引狼入室之人,这种愧疚很快就消失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直奔王的住处。
    天色尚早,王琅夫妇还未归家,只有王萌一人在做着针线活儿,张贤鼓起勇气,看着她说:“阿萌姐,你……能出来一下吗?”
    “王萌抬起头一脸茫然,但见是张贤,也未多想,放下手里的针线就跟了出来,道:“阿贤,怎么了?”
    张贤背对着她,道:“阿萌姐,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王萌懵了,这些日子,她与楚岚的事情让她备受煎熬,父亲也与她提过张贤的心思,只是她并未当回事儿,如今张贤的话让她怀疑自己与楚岚诧的婚事毫无进展,是不是有张贤从中作梗。她沉声道:“张贤,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娶你。”
    “娶我?你拿什么娶我?你身无立锥之地。”王萌大吼道,此刻,她心里翻江倒海,思绪万千,与张贤过往的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都成为了他另有图谋的罪证,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越想越怒,口不择言道:“张贤,不要以为有我爹不同意,就可以阻止我与楚大哥的婚事,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有了楚大哥的骨肉,你就别在痴心妄想了,念你我相识一场,你走吧,今天就当你没来过。”
    如此绝情的话语,一说出口,她不再看张贤,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再多待一会儿心头的厌恶就增加一份。
    王萌字字锋锐如箭,重重地穿刺在张贤的心上,他颓然地站在原地,任泪水肆意地涌出,苦涩的摇了摇头,这便是他要的结果?前几日还喜笑颜开,转眼间就如同仇敌。
    “阿贤?”王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发生了什么?”
    张贤慌忙擦干了泪,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老师,我要去边关了,难免有些惆怅,不碍事,今日是特意来向老师辞行的。”
    王琅先是一愣,随后伸出手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有长叹一声,道:“什么时候走?”
    “差役没说,我估摸着,就这几天吧!”
    王琅转身,道:“边关苦寒,蛮子暴戾,一切小心为上。”
    “是。老师珍重。”张贤朝王琅一拜,转身消失在树林间。
    接下来几日,张贤不用去管理马棚,也无人再予他为难,日子难得的安逸,他成天陪着祖母。期间他也去探望老头,只是老人家似乎刻意回避他,每次去都房门紧闭。
    很快,城内一队队精骑护送着大人物疾驰而出,张贤收到了出发的通知,他将书简整齐地码在床头上,一遍遍抚摸着。他回忆着教他书的人,也知道这些书的价钱,他不能带走这些书。书简码成一排,非常壮观,散发着淡淡的竹子的清香,张贤一遍遍摩挲着它们,眼眶泛红。
    一夜无眠,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掩盖了地面上无数来来往往的足迹,张贤背着行囊,独自走在去集合是路上,却见老头牵着乌云踏雪,马背上挂着几条干肉。
    老头接过他的行囊,放在乌云踏雪的背上,让后就在前面带路。直到集合的营地口才驻足,道:“千里相送,终有一别,娃娃,我们就此别过吧,你要照顾好自己,活着回来。”
    张贤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老头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头也伤感,可不愿意张贤见到自己流泪,只好轻轻拍了拍张贤道:“来日方长,定然后会有期,就此别过,咱爷俩就不必作小女儿态。”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张贤忍不住哭喊了一声:“爷爷。”
    老头身形一顿,强忍泪水说道:“娃娃莫哭,男儿志在四方,雏鹰展翅才能高飞,莫要如此悲伤。”
    老头话虽如此说,最终还是泪洒当场,一番殷殷叮咛,终于挥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直到老头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之中,张贤才进了营地,迈着欢快的碎步一身黝黑的乌云踏雪高大俊美,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你这小厮,怎么有这么漂亮的一匹马?真浪费,小子,你开个价如何?”
    张贤寻声望去,只见一身锁甲的壮汉朝他走来,有在骠骑营呆过,他自然知道能穿上锁甲的人,都不是普通士卒,这人的锁甲虽不比李隆吉的华贵靓丽,却也非同小可,但乌云踏雪于张贤,那是朝夕相处的伙伴,自然不可能让与他人。
    张贤摇头道:“将军恕罪,这马对在下来说意义重大,恕难从命。”
    壮汉呵呵一笑:“这由不得你,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今天本将军我还非要不可,来人,把马牵走。”
    看来人都气势汹汹,张贤也知道大事不好,但他也不肯轻易就范,赶紧退后几步,调整双脚,站稳下盘。
    对方七八个随从见他摆出这样一副姿势,也不在意,嬉笑地围上来道:“喔唷,还是个练家子。”
    张贤见他们的动作,虽然他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信心,但一次这么多好手还是有些担心。眼见冲突不可避免,张贤也不敢大意,警惕着对方的情况。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两个人走过来想抓住他的双臂,剩下的人走向乌云踏雪。
    张贤急了,决定先发制人,突然暴起,一脚踢向了正欲去牵马的人,那人猝不及防,正中腹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人大骇,全部涌了上来,这些人明显都是训练有素,下意识地排成了队形。
    张贤不敢放松,双脚左右开弓,双拳也没闲着,左遮右挡。无奈对方实在人多势众,且配合默契,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挨了好几拳。
    张贤意识到这样下去必定吃亏,深吸一口气,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借力一跃而起,翻出了这些人的包围圈,乘对手没有反应过来,张贤已经转身肘击,重重地击打在一个壮汉的耳后,壮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等剩下人欲再次朝张贤围过来的时候,张贤岂能让他们如愿,朝着人多的地方就钻了进去,无奈,这些人只好放弃阵形,朝张贤追了过来。
    张贤在人群中且战且退,对方施展不开,硬生生被拖成了一对一的局面。单打独斗,明显他要略强一些,很快,随从一个个倒在地上。
    恼羞成怒的随从,怕了起来转身就去马背上抽出了佩刀,张贤暗叫不好,他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徒手打倒五六个手持兵刃的壮汉。
    突然听见一声暴喝道:“住手!妈了个巴子的,你们丢人不丢人?六个打一个都打不过,还有脸动刀?”
    那两个随从的听到这话,一人立刻就低下了头,另一个则不服气的说:“校尉大人,这小子阴险狡诈,让我砍了他。”
    壮汉上前就给了那随从一记耳光,道:“他妈的,还敢顶嘴,军刀是用来砍蛮子的,不是用来砍自己人的,你再敢抗命,老子按军法处置。”
    “是”
    壮汉这才仔细打量着张贤,经过这一番打斗,他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样子有些狼狈,加上平日风餐露宿,模样稍显落魄。饶是如此,但依然难掩周身气势,让壮汉看得暗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