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簪里埋 > 第四章妓馆
    第二日再见流霄时,他又换了另一副丢人样子。他将自己的藏在袖子里的天材地宝们穿成了一个长长的链子挂在了脖子上,各种宝物流淌着形形色色的灵光,把他的脸映得五光十色,真是比青楼里的花魁还要艳丽。
    朝露浓很想告诉他,若是在夜间,他这幅模样定然比昨夜的女鬼还吓人。
    “走,请你去喝茶。”
    流霄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
    “想除鬼,先喝茶。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一前一后又来到了藏霜茶馆,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一张张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这是一对多奇怪的人?
    美人,与……痴呆?
    掌柜的一看,昨日那“心智有缺”的客人,今日竟带了另一个仿佛先天智障的人客人来照顾他的生意,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他语塞:“这位公子的脸,为何是五颜六色的?”
    “哦,他审美独特,就喜欢这样打扮。”朝露浓朝着掌柜真诚地笑了起来。
    “别看他这幅样子,有钱的很。上一壶最好的茶,多谢。”
    掌柜自然高兴,在这样的荒野小县里,阔气的客人可不常见。
    “好嘞!”掌柜欢快地去沏茶了。
    朝露浓一转头,又看见了那绚丽多彩的流霄,开屏的孔雀见了他都要自愧弗如,她是在看不下去,合上双目……真是太辣眼睛了。
    “长生大人,你若实在害怕,这身行头到晚间再拿出来也来得及。”
    流霄这一路走来也自觉丢人,手中法力一闪,终于将他那项链收了起来。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本公子乐意,要你管?”
    他环视四周:“就这破茶馆,能有什么好茶。”
    “茶是其次,重要的是,听故事。”
    掌柜拎着一壶茶走来,给他们倒上。
    “鬼师大人?那薛家庄的女鬼如何呀?”掌柜虽不信昨日朝露浓说的话,但总要称呼这二位奇人,总不能直接叫痴呆儿吧?
    朝露浓抿一口茶:“那女鬼确实大有来头,只可惜薛员外和薛夫人受激太过。不知掌柜可愿与我们讲讲,那薛家庄的传闻?”
    她依稀记得上次两位茶客的对话“这次阵仗更大了。”
    有多大?怎么个大法?原来又是怎样的呢?这些问题,来问茶馆掌柜再适合不过了。
    “哦,这你可问对人了。薛家庄闹鬼,都闹了好多年了。薛员外认识些官场上的人,那些官老爷们爱惜脸面,不敢明晃晃的出入那些青楼妓馆。于是薛员外就在这我们这偏僻小县开了个暗娼园子,那些年总有些一看就有钱有势的外乡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咱们这,那些官老爷离开的时候没一个不满意的,想来是妓子们伺候得不错,连带着我这茶馆生意都好起来。当时大家伙都还感谢薛员外呢,毕竟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最后一句他说得似乎有点惋惜,像是很怀念当时的岁月。
    “后来一位大官被人给告倒了,抖落出不少腌臜事,这暗娼园子也被翻出来了,这我们才知道,薛员外那暗娼园子简直是人间地狱呀!姑娘们个个过得生不如死。这消息在咱们小老百姓之间就炸了锅了,谁能知道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大官儿,私底下这么多花活,玩死了好多姑娘!”
    是啊,整天忙于生计已经够累够无趣了,此类香艳的故事最适合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反正事不关己。
    “薛员外也是有能耐,急匆匆地把园子给关了,官府来查了几次,愣是什么也没查到,估计是上面有人罩着呢。后来听薛宅的小厮说,有一天夜里,他听见有人唱歌,就出来看了一眼,一个特别美貌的女子坐在庭院里对着月亮弹琵琶,唱完一曲就消失了,他又惊又怕,就把这事报给了薛员外。薛员外胆大心狠,当时敢做那些事,早就想到了日后会有脏东西来找他,于是请了一大群道士在院子里布了一个很厉害的阵,让那女鬼就算来了,也只能困在庭院里,伤不了人。”
    掌柜继续说:“可是往后的事越来越怪了,最开始只有一女夜夜高歌,后来竟又有了弹琴声,吟诵声,还有那种……就是那种,那种妓院里常有的声音,夜夜在庭院里演活春宫。时间一长连薛府的小厮们都不害怕了,还有胆大的晚上偷偷趴在窗前看。反正她们出不了庭院,薛员外也足够自信,觉得这些人生前都不能拿自己怎样么,何况是死后。而且他有钱,养了一大批道士,所以胆子大得很。”
    朝露浓抿了一口茶:“果然,来找他的不是一只鬼,而是一群鬼,薛员外这番做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啊……”
    “正要接着跟您说呢!突然有一晚,歌舞声停了!整个院子里都是女人的惨叫声,把整个县的人都给吵醒了,薛员外家的宅子红光冲天,那动静大得现在想起来都吓人,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薛员外布的阵都差点被冲开了。这下薛员外才真的害怕了,请了碧落天的人官来除鬼,结果您猜怎么着?”
    流霄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受控制的手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放下茶杯:“人……人官被杀了……”
    茶馆掌柜面上一喜:“呦,您连这都知道?”
    别人知道不奇怪,但是在掌柜心中,这位五彩缤纷的小公子知道,那就太奇怪了。
    “您是这位鬼师大人的下属?”
    “不……我是碧落天的人官……”流霄的声音还在颤抖。
    掌柜突然明白了,好嘛,坐实了,果然是先天智障,这个怂样子能当人官,那他就能当碧落天的帝君了。这俩人,全都不正常。
    朝露浓拍拍流霄的胳膊安抚他,笑着道:“冷静,冷静……”又接着对掌柜说:“那之后呢?”
    “之后就是每天夜里歌舞声依然继续,但是这些歌有时候也变得不一样了,最常听到的还是那些勾栏小曲,有时又变成了咱们从没听过的调子,用异族话唱的。而且这些鬼魂却比之前都强了不少,薛员外的阵每天都有破损,直到前天晚上,那阵终于破了,作祟的鬼找到了薛员外,然后你们就来了。”
    朝露浓心下了然,整个县的人都被惊醒的那一晚过后,在薛宅作祟的,恐怕就不是“这些”鬼魂,而是“这个”鬼魂了。因为昨日她所见虽是一团红雾,却只是一个人的身形,按照掌柜的说法,阵里的鬼魂绝对不少于两位数,其他的鬼魂都去了哪里?
    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凶鬼相残。
    当一群鬼被困在一起,其中的某一只鬼的实力完全凌驾于其他的鬼魂,便会吞噬掉这些鬼魂,将他们的怨念化为己有,实力大增。
    她吞噬掉其他的鬼魂后,一时半会无法完全压制她们,所以就关在自己的魂魄里慢慢消化,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后来只有一只鬼,却仍然能听见很多人的歌舞声。恐怕只有后来唱着异族调子的那只鬼,才是在薛宅里作祟的真凶。可是既然有这样一只凶悍的鬼魂,又怎么会在阵里一困就困好几年?
    而且这鬼魂生前对薛员外恨之入骨,死后又被困在法阵里,自然怨念更胜,既然好不容易冲破束缚找到了薛员外,整个薛家庄不血流漂杵已经算是不错了,薛员外夫妇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只是受了惊吓这么简单?这真是太不对劲了。
    可若不是如此,她又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根据掌柜所言,那一晚薛宅里鬼哭狼嚎,红光冲天,正是凶鬼相残才会有的场面。而且人官被杀这件事颇有蹊跷,但如果是因为那鬼魂刚刚吞噬了其他的鬼,还没完全消化,实力不稳,这才导致碧落天判断有误,派了个小人官来,让他丧了命,这样岂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又想起昨日那红雾诡异的举动。
    “掌柜,您可了解薛夫人?”
    “薛夫人?我也是听说啊,这薛夫人原本是暗娼园子里的头牌,薛员外最宠爱她,后来还是为了巴结上面的大官把她给送出去当小妾了,后来那大官死了,薛员外又忙不迭地把她给买回来了。”
    如此说来,那些鬼魂生前定然也是认识薛夫人的,她们在人间地狱里受尽折磨,薛夫人在富贵府邸里备受恩宠,或许是因为……妒忌?
    “那薛夫人可曾做过什么恶事?”
    “这咱们就没听说过了。”掌柜嘿嘿一笑
    如果她之前所想不错,这鬼魂吞噬了其他恶鬼,正在消化中,那就绝对不能再等了,如今自己法力尽失,不知能否一战,若是等她变得更强,那就更棘手了。
    折腾了两天,这强悍的鬼魂是谁不知道,生前具体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薛家庄的水竟然如此之深,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收了这鬼再说。
    朝露浓伸手碰了碰流霄,示意他结账,可是碰了两下都没反应,回头一看,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那辣眼睛的行头拿出来套回了脖子上,变回了那个五彩斑斓的痴呆儿。
    听了点鬼故事就吓成这样,真是太丢人了。她做了一百年人了,今日终于又想起了丢人是什么感觉。
    他们结了账,在掌柜扯着尴尬又僵硬的笑容目送他们出门。
    “哎呦,这都是些什么怪人啊。”语毕,一只手拍在了掌柜的肩膀上,刚讲完鬼故事,他心里也怵得很,他一惊,浑身一阵战栗,差点喊出声来,回首一看,竟是朝露浓。
    “哎呦,鬼师大人,您吓到我了!”
    “哈哈,真是抱歉。”刚刚有事忘了问您。
    “您可听说过,霜女之名吗?”
    掌柜摇了摇头:“没有。”
    朝露浓又抱歉地笑了笑:“惊吓了掌柜,抱歉,这便告辞了。”
    说完,掌柜便见她拎着那花花绿绿的小公子离开了。
    “哎,怪人,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