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吕布率先醒了过来。
他站起身来，借着几支尚未燃烧完毕的残烛，放眼四顾。
目光所及之处，或仰或趴，横七竖八倒着一屋子烂醉如泥的将士。
整个指挥所内充斥着打鼾的、磨牙的、梦呓等等嘈杂之声。
可是在他听来，这些嘈杂声却有着一种别样的安谧。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
轻轻拉开房门，走出门外。
首先看到的，就是如一杆长枪一般挺身而立的陈卫。
见吕布出来，陈卫恭声道：
“将军，酒醒了？”
吕布微微点头道：
“辛苦了，天色将明，赶紧休息一下罢。”
“天亮以后还要行军。”
陈卫摇摇头道：
“前半夜已经歇息过了，现在是我轮值。”
吕布略一思忖，轻轻带上房门，然后说道：
“那……随我走走罢。”
“啊……？”陈卫立即一脸难色，生怕跟上次从琅琊返程时一样，净被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当下吞吞吐吐道：
“还是……算了罢，将军再歇息一下罢……”
吕布猜出陈卫心中的顾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径直顾自己往前走去。
陈卫无奈，只得苦着脸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丝毫目的的，在阳关亭内踱步而行。
阳关亭作为一处关隘，范围并不大。
不一时，两人就已经关上关下的转了一圈了。
最后，竟是陈卫耐不住这种诡异尴尬的氛围，先说起话来了。
“将军，自那日下邳大捷始，我觉得你变了。”
“哦？”吕布闻言，饶有兴趣道，“哪里变了？”
陈卫一边思考，一边组织语言，断断续续的说道：
“变得……气势强了、气场大了……”
“精神抖擞了、斗志高昂了……”
“嗯，还有……更霸气了、更有气质了……”
“还有……还有……”
吕布默默听着，并不出声打断。
陈卫苦苦搜索着肚子里的墨水，苦恼的说道：
“该怎么说呢……就是……就是……”
突然一拍大腿，喜不自胜的说道：
“就是年轻了！”
“起码年轻了十岁！”
吕布哑然失笑：
“屁话！你当是返老还童啊？”
“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说到返老还童，突然心里一动。
前几天正好吃了一颗系统奖励的“返老还童丹”，莫非这假药是真的？
但是也不对啊。
就算是真药，系统也明明说过，一颗只能年轻一岁。
若真如陈卫所说感觉年轻了十岁，那TM绝对是假药。
但还是不对。
陈卫说的明明是自下邳大捷开始年轻的，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得到系统奖励的“返老还童丹”呢。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为何有此感觉？”
陈卫一旦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兴奋之下，滔滔不绝的说道：
“白门楼上，杀张弘、杀陈陈珪父子、杀糜氏亲眷，飞扬跋扈，快意恩仇！”
“议事厅上，大封官职、大赏将士，视金钱如粪土，仗义豪爽！”
“琅琊之行，不讲道理、以力服人，将藏霸诸寇压得死死的，自始至终翻不得身，威武霸气！”
“还有昨天……”
说到这里，陈卫咽了咽口水，一脸回味道：
“年节之际，说走就走，率性而为。”
“轻车简从，深入敌境，视泰山为无物。”
“阳关亭下，一言不合，飞身动手。”
“不分上下，彻夜纵酒，不醉不休，而且喝醉之前还要喝翻一片……”
吕布本来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听到后来，越听越觉得味道不对，黑着脸说道：
“这就是你说的年轻？”
“其卫啊，你是不是因为昨晚没有喝到酒，对我有意见了？”
陈卫赶紧摇头，认真说道：
“将军，你难道不觉得，这就是十年前的‘飞将’吗？”
吕布闻言一怔，看了看陈卫认真的脸色，又仔细想了一想。
陈卫说的好像没错。
当年的自己，好像真就像陈卫说的这样。
临战杀敌不计生死，结交兄弟不论高低，做起事来肆无忌惮，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也正因为如此，才聚集起了一帮生死兄弟，硬生生靠着一双拳头，以边境贱籍的出身，打下了这偌大的事业，令天下士族世家侧目。
甚至在长安最为辉煌的时候，一度令朝廷士族世家俯首。
虽然最终兵败，殒命白门楼，却也赢得了青史留名。
可是按理来说，哪怕是重生以前，自己的事业也不应该止步于此才对。
应该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若是不解决，即便自己真的年轻了十岁，那也不过是将十年前的老路重新走一遍。
最终可能还是免不了身死门灭的下场。
正在他苦苦思考之时，陈卫已经继续说道：
“而且我觉得，自下邳大捷起，将军不仅更加年轻了，而且更加强大了……”
吕布心里一动，连忙问道：
“此话何解？”
陈卫见吕布如此急切，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紧张之下，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吕布见状，缓了缓神色，拍拍陈卫肩膀，闻言道：
“你我兄弟这么多年，有甚么不能说的？”
“尽管说，说错了就当是开玩笑。”
陈卫又想了一想，然后缓缓说道：
“下邳大捷那日，若是以前年轻时候的将军，恐怕早就亲自率军冲杀出去了。”
“绝不会安坐城楼，统筹指挥。”
“下邳大捷之后，若是以前年轻时候的将军，恐怕早就将夏侯惇、夏侯渊等等曹军俘虏统统砍头了。”
“绝不会以此为质，坐地起价，为徐州换来大量战获利益。”
“论功行赏之时，若是以往年轻时候的将军，恐怕早就将曹豹、陈宫等等那些贪得无厌、争名夺利之辈乱棍打出去了。”
“绝不会好言安抚、妥善安排，使得人人满意。”
“总而言之，现在的将军，有时候似乎都有一些老谋深算的感觉了。”
听到这里，吕布豁然开朗。
确实！
重生以前的自己，为人行事完全是依照自己的本性而为，多了许多快意，少了一些谋算。
而经历过白门楼惨剧之后，重生以后的自己，行事确乎是考虑更加周全了，也渐渐学会了从大局角度去谋划事情。
就像昨晚的纵情饮酒狂欢，若是高顺在此，考虑到高顺的感受，自己绝对不敢这般行事。
说白了，重生以后的自己，多了一种心态。
这种心态叫做——
敬畏！
而从现在来看，自己若是始终保持敬畏之心，未来的人生将完全由自己来主宰。
那么，现在的自己叫什么？
更年轻的同时，又更加稳健、更加成熟。
这算是……少年老成？
想到这里，他又拍拍陈卫的肩膀，感慨道：
“其卫啊，你不愿意当官，实在是可惜了！”
这时，天已微明。
吕布只觉神清气爽，不理会一脸郁闷的陈卫，大声道：
“吹响号角！”
“叫那般狼崽子赶快起来！”
“本将军今天还要继续巡察泰山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