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大哥，您请收下这碗丧菜！”
“嗯？谁家蒙了难？”
陆轻行看向来给青牛上供的人群，目光锁定在一个眼睛通红的少年身上。
掐指一算，他笑问道：“小兄弟，看你的哀切模样，可是苟家大郎之弟？”
“俺是，道爷，您可得帮俺苟家报仇啊！”
狗蛋惊喜莫名，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凑过来，却被牛老二提起拉开，怒斥道：“苟家的嫌疑还没洗干净，谁给你的脸来惊扰道爷？真当你师父和大师兄在这地界说一不二了？”
“昨晚村长不让俺们回家里看，后半夜救了两个时辰的火都没人来帮，大哥大嫂被烧得只剩骨灰，和灰烬混在一起分辨不出，爹娘都要哭瞎了眼，你还……”
啪的一声，狗蛋的大半张脸肿了起来。
“活该！在山上那么些年都没看破鬼虎的真面目，不把你们这些俗家弟子直接打死都是俺爹仁慈！”
见牛老二还要动拳头，陆轻行这才制止。
“往事不可追，否则徒生烦恼，小兄弟你先把生离死别放下。”
听了苟家的惨状，陆轻行依旧眼含笑意，“来，与本道说说你师父和大师兄的事，他们可曾做过别的恶事？”
“道爷，您别问我了。”
狗蛋身体往后缩了缩，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清明会害苟大郎，“俺还得回家照顾父母……”
“本道说了往事不可追！大喜之夜惊变大丧，老两口已经是废人了，莫要在你父母那白费工夫。”
就这样，绝望的狗蛋和那些让邻里押送来的俗家弟子一样，被乡勇们挟持着去往牛家。
苟家几乎被烧了个精光，从山上往下看，靠山村今早的炊烟大得出奇。
“昨夜失火了？烟那么大？”
小寒没那心思细究，她此时正在树枝间纵跳。
轻功是所有无主道最根本的依仗，若连跑路的能力都不够，倒不如去修那所谓的正道。
道尊说了，正道那些伪君子都是真正的强盗，没有一点对天地美感的追求！
“又累又饿，昨晚刚垫了下肚子就被拉去斗鬼虎，老娘从没遭过这罪！”
前方百米处就是山巅，但树木越发稀疏，她不得不摘下几颗果子跳下树，继续和那些土坑阴沟较量。
木棍的作用不大，往往探不出地下的空洞，小寒几乎是伏在地面往前爬行。
她喘了口气，将手擦干净，掏一张白得发光的纸。
白纸的正中央，是一团殷红，那是昨日把清明的手拉进怀中时，她取的一滴血。
血滴没有凝固，它分出一丝指向斜后方，那里正是净土寺所在。
小寒收起白纸，恨声说：“等老娘取到那稀世神兵就去救你，往后要是敢辜负我，就把你最珍贵的东西偷走！”
昨夜的战斗令她沮丧至极，往常对鬼物无往而不利的手段，都起不到作用，只能寄希望于那神兵了。
突然心底一凉，她疑惑地揭下一根布条，叽叽哇哇的话从身体里响起。
“小鬼，你能帮我探路？”
她将信将疑，左右看了看，撕碎这根布条，取出十殿阎君面具平放在地面，任由布条碎片落在面具之上。
“诸位阎君莫怪，人命关天之际，穷山恶水寻不到良材，只得用这载体供小鬼上身，若有冒犯，大可去找我们道尊兴师问罪！”
一番敬告八方的说辞不似请求，反而更像是在威胁，连那附着在布条上的小鬼都捏了把汗。
但说来也怪，十殿阎君就吃这套。
碎布条顺着面具往下幻化成四肢，很快，它们就顶着这个阴森森的面具从地上爬起。
回头看了眼小寒，这面具鬼往前跑去，没几步，轰的一声掉进深坑。
“喂！小鬼你行不行啊？”
她连忙跟上，刚到坑洞边沿，那面具鬼已经从对面爬了上来，正朝她招手。
“来啦！”
一个飞跃跨过这个陷阱，小寒在面具鬼的帮助下往山巅逼近。
净土寺，今日的钟声响了许久，也响了许多。
清笃擦干白净的小脸，对着水面把暗黄色的僧袍拍打整齐，打着哈欠来到院子里。
“狗蛋！你发的什么疯……”
那般高大的背影自然不可能是狗蛋，他很机敏地把准备好的呵斥咽下了肚。
“狗蛋？”
钟声止息，清明回身，自言自语。
“是啊，狗蛋还在呢，师弟们还在，他们现在如何了……哈哈，与我何干！”
更加响亮的钟声一下下轰击在沙弥心头，往后缩的身体撞在干巴巴的东西上。
他惊恐回头，松了口气：“师父，清明师兄这是步了诅魇师伯的后尘？”
“错！这才是他该有的模样，真真正正的佛子之相，你若能学个一分，为师就放心了。”
红光满面的明德打了个饱嗝，舀一瓢山泉为口舌浇去燥热。
这期间钟声依旧，余光之中，没见敲钟人有所异样。
“清明方才可曾看向这里？”
“未曾，师父，您为何有此一问？”
“阿弥陀佛……”
明德笑而不语，虎食百人而成鬼虎，鬼虎苦修十年佛法而成鬼僧，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清明一夜就转了性子。
“师侄，走，贫僧带你去吹吹风。”
“那我呢师父？”
“还是昨日的活计，今后都交由你了。”
师傅和大师兄走后，清笃愕然地站在原地。
眼前耳边，依稀有那些令他鄙视的俗家弟子在咋呼和玩闹，清笃环顾这空荡荡的净土寺，心中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立在山崖，明德从极远处收回目光，轻声问道：“这日出也有些时候了，你可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回师叔，我的听力仿佛更强了，适才清笃师弟还未高声，而我却能听的分明，甚至能猜到他将说未说的污言秽语。”
“果真如此？这便是无根之水第一日净化的六根之一，耳根！”
明德艰难地藏好心中的妒火，他当年服下一滴无根之水，可六根并没有得到强化，难道这与药量有关？
“我明白了！净化六根并非剥夺它们对外界的感知，而是令其能辨别外界的真假，内心不为外界的纷扰所动！”
“没错，师侄果真独具慧根，第一日便能悟得此理！”
回头看去，明德只见这正一步步踏入无上佛道的俗家弟子还在低头冥思。
他总有一种对方随时都有可能顿悟，从而立地成佛的错觉。
难不成，无需除掉诅魇，清明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破掉他的舍命闭口印？
不行！
诅魇必须死，因为得道高僧的血肉，对他和清笃至关重要！
“师侄啊，来，往前走。说好来吹吹风的，告诉贫僧，你看到了什么？”
“今日山下的炊烟，怎地那么高？”
“哈！师叔总算得着个机会，能为你解惑！”
死死盯着清明的双眼，明德一字一顿道出了实情——
“因为那烟云里啊，有我徒儿与他妻子的在呢……肉香呐！若你先净化了鼻根，定能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