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该秘法定然与您这青牛关系重大吧？”
“那是自然，大角一刻不停吃了小半天，也该出出力了。”
一沓黄纸被陆轻行扔在半空，如密密麻麻的雪片，随着他的指引，黄纸纷纷贴附在青牛身上。
“阵起！”
黄纸融入青牛体内，它似有所感，一声悠长而悲怆的低沉哞叫之中，浑身散发出微弱的青光。
陆轻行嘿嘿一笑，翻掌运功，手中的青色水系内力与青光交相辉映。
“可知吾教内门弟子，下山修行，首要所为何事？”
“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诛灭鬼祟，正本清源……”
原本牛村长能捏着鼻子说瞎话，三天三夜不重样，可当看见这道爷手持柴刀往自个的那条跛腿上比划，他那还能说得下去？
“莫怕，本道不是自残，此乃精怪炼器的一环。”
陆轻行深吸一口气，下巴绷得如同老树皮，嘴里紧紧咬着擀面杖，手起刀落，便丢了一肢。
“接着！”
把自己鲜血淋漓的整条腿抛给牛村长，陆轻行终于挺不住了，吐掉擀面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切成小块给大角吃，快些！”
他额头的冷汗刷刷直落，但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兴奋，就像即将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相见。
手忙脚乱地接过这“烫手山芋”，牛村长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道爷，您这伤口……还是先把血止住吧？”
“按我说的做，马上你就能知晓何为‘精怪炼器’！”
无奈之下，牛村长只得照做，将那玩意放在案板上，咔咔剁了起来。
“骨头别扔，否则炼出的器会没筋干。”
陆轻行招手，青牛走过来伏在地上。
他的期待溢于言表，一边抚慰着青牛，一边指点牛村长。
仿佛那案板之上是佳品食材，而他，则在为挑剔的食客青牛忙前忙后。
“大角啊，自我入内门一眼就相中了你，到如今，已有十余载。为了与你亲密无间，连道侣都不曾考虑……你我同睡同食，可谓异族兄弟！”
青牛似是能听懂陆轻行的话，它伸出粗糙的舌头，想要舔舐后者的伤口，却被拦住。
“很快就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为兄急了么……本道血都要流干了，老牛你专心点，再快些！”
饶是拜入邪门，修了邪功，牛村长也难以克服心中的障碍，明明是正道人士，其秘法怎能比邪门还要邪性？
一只手颤抖不已握不住刀，他索性双手持刀，闭上眼一通乱剁。
“行了行了，你要剁成馅给大角包饺子呢？”
牛村长睁开眼，这才感到脸上湿湿腻腻的，他知道，都是血汁和肉渣。
“别吐！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坏了大角的胃口！”
强忍着反胃，牛村长将案板放在地上，连忙转身。
青牛进食的吭哧吭哧声如魔音灌耳，也吭哧吭哧地吃掉了他对于正道的敬畏。
“道爷，大器可炼成？”
身后听不到动静，但牛村长没敢贸然回头。
“只差最后一步了，这可是真真正正夺天地造化的手段，你若不看，定要抱憾终生！”
此言一出，谁还能忍得了？
牛村长迅速转身，只见那案板已空空如也，连上面的木屑都让舔没了，干净得反光。
而食客青牛，则把硕大的牛头放在陆轻行的怀中，后者正为它顺毛。
“大角，今后你就要换一种方式陪我了！”
悲怆的哞叫声再度响起，牛村长浑身寒毛倒竖，不忍直视，他隐约猜到这精怪炼器的最后一步是什么了……
闪电般的手抓住牛舌，陆轻行脸上极尽温柔，哄道：“来，让为兄见见你的新模样！”
牛头快速变小，连着脊骨被他拔出，而青牛的身体则如倾倒的房屋，摊成一片。
一把青色长剑缓缓出鞘，牛头化作了剑柄，牛脊化作了剑身。
“福生无量天尊！以精怪为炉，燃血为火，人肢为胎。锻造了这么些年，终成大器，此剑唤作：大角！”
陆轻行仰天长啸，舞了个剑花，越用越是顺手。
这剑以青牛全身的骨头和他自己的一条腿为筋干，自然与他契合。
“老牛，你怎不作声？是被这等玄妙的炼器法门惊到了？”
“是呐，道爷，俺大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真是坐井观天啊……您这伤口……”
兴头上的陆轻行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而是抬手一送，大角剑刺入了青牛残存的肉体，不消片刻，就将之切成了整整齐齐的小块。
“你们牛家忌食牛肉，实在可惜，那就把这些肉赠给村民吧。”
“道爷，您别怪俺多嘴。”
牛村长竭力扬起嘴角，提议道：“青牛兄脱胎换骨升了格，肉身还是厚葬为好。”
“无妨，尘归尘，土归土，吾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脾气好了许多的陆轻行双手捧剑，细细端详，然后将大角剑的剑柄放在伤口的位置。
心念一动，大角剑幻化为一条完好的腿，他跳起身，无需适应便健步如飞。
“您先前的跛腿，也与精怪炼器有关？”
“是也，往炉子里加东西，可不能一股脑，那会炸炉的！”
了却一桩大事，陆轻行神清气爽喜不自胜，开门便往外走，“别跟来，以免我失手斩了你！”
他要去找地方试试大角剑的威力，也加紧修练相关的术法，自然不能让外人看到。
“道爷，恭喜贺喜！”
如两尊门神的牛家两兄弟侯了许久，老二被陆轻行的警告吓得不敢说话，老大却对之听而不闻，反而上前一步，拱手祝贺。
“哦？你看出来了？”
面对陆轻行审视的目光，牛老大也露出了几分小心的神色。
“您请见谅，小的斗胆猜测……”
“莫怕，本道还能吃了你不成？细细说来！”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您这般至情至性的高道，与故作高深的和尚或是精通算计的儒家人不同，大抵未能免俗。”
“唉，本道确实太过正直……”
陆轻行自己也想不通，为何刚正如他，修出的内力却偏偏是水系的？
“老牛，你这大儿子可以，对了，就说那些牛肉是他赠出的吧。”
“谢道爷！”
“无需客气，理应如此。”
说完，陆轻行便点地飞身，越墙而走。
在他之后，心情复杂的牛村长黯然不语，没空计较大儿子的变化，带着牛老二离开了后厨。
目送他们走远，牛老大若有所思，叫来厨子们，一同进入厨房。
看着那些无骨牛肉，他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