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谈过。”宁墨的吹瘾又犯了。
“是么？”卫眠饶有兴趣地问，“展开细说。”
艹，来不及编了。
宁墨硬着头皮继续吹：“太多了，根本记不清……喜欢我的女孩子到处都有，我的人气你是知道的。”
“知道。”卫眠若有所思，“微博上有很多讨论你的话题。”
宁墨不刷微博，自从他卸载微博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些攻击他的言论，整个人神清气爽了很多。
但这样做，也意味着连那些喜欢自己的粉丝给他的留言，也都看不到了。
……总归是遗憾的。
“讲讲你最近的恋情吧。”卫眠双手撑着下巴，摆出一副准备认真聆听的姿态。
“你先转过去，我要换衣服。”宁墨抱着衣服说，“……边换边讲。”
“行吧。”
卫眠脚尖在地上一点，椅子旋转半圈，变成了背对着宁墨的方向。
“我最近的恋情对象，是那个，”宁墨解开衣扣，脱下湿哒哒的衬衫，“呃，和圈外人……”
他说的磕磕巴巴，他编故事的水平很差，半天没想出和这个“圈外人”的相遇情节。
卫眠望着玻璃窗上映出少年纤细的肩胛骨，眼睛一眨不眨：“讲讲你的初恋吧。”
宁墨愣了一下：“初恋？”
“你该不会没有初恋吧？”
“这个肯定有啊！”宁墨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小时候遇到过演小王子的男生。”
“哦，是那个骗你饼干吃的家伙？”
“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顿了顿，宁墨补了一句，“是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以后，第一个喜欢的人。”
卫眠眼神一怔，这是预料之外的答案。
他调查过宁墨的身世，从童年时代起就过得很艰难，不负责任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现在又摊上心黑手狠的继父和不靠谱的经纪人。
唯二对他好的两个人，一个外婆，已经过世，一个前经纪人，已经被强权赶离他的身边。
卫眠心想，难怪他先前会向自己吐露心事，恐怕是真没人说了。
偏偏这孩子脑子也不聪明，太容易轻信于人，混迹娱乐圈还能那么天真。不过，三观倒也没有长歪。
身后的少年手指搭在裤子腰带上，轻轻一扯——
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
卫眠举起小狐狸玩偶，又松开手，玩偶掉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喜欢他呢？”他低声问。
“因为他很好看吧，”宁墨感慨，“……就像是会发光。”
这些年他见了很多俊男美女，但是至今没再遇到比那个小王子更令他动心的人。
也就是从那一眼，他开始憧憬演员这个身份，“……我想再见他一次。”
卫眠又问：“见到之后呢？”
时间隔得太久，宁墨早已忘了对方的具体长相，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幻影，以及对方笑着告诉他的，他的梦想。
“见到的话，就请他吃草莓饼干吧，现在我可以请他吃很多东西了，顺便问问他为什么放弃当影帝的梦想。”
卫眠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果他不肯说的话，我就告诉他，他的时代结束咯，现在王子是我了——”
宁墨拖长了尾音，语气里有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
他一甩头发，发丝飞出一颗水珠，刚好甩在卫眠的脸上，溅起温热的触感。
——像是人类的眼泪。
卫眠睁开眼睛，考察开始了。
*
“那款产品的全名？”
“……”
“那款产品的原料和保质期？”
“……”
“那款产品的生产地址？”
“……”
所问皆不会，考核完全进行不下去。
但宁墨终于知道了，卫眠要让他代言的产品，就是那盒印有小王子图案的奶酪糖球。
卡片上写的“好好吃”并不是跟他撒娇，说这个糖球“好好吃呀”，而是让他“好好去吃”。
……没毛病，人家总裁为什么要特意写卡片跟他撒娇。
“我马上就看！”宁墨赶紧找出那盒糖，翻出包装纸，逐字逐句地研究上面的文字。
卫眠见他态度还算诚恳，骂人的话也咽了回去。
“你代言的产品，关系到你的形象，也会影响购买者的判断，尤其是你的粉丝，所以你对产品必须和品牌方一样了解。任何细节都要注意，不要以为签了合同随便摆几个造型就结束了，”卫眠冷冷地警告道，“否则轻易得来的钱，也会轻易的失去。”
他见过一些明星艺人，只要有钱拿，什么都敢代言，最后产品暴雷，不仅影响自身的信誉，还伤害了很多信任他们的粉丝。
宁墨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我明白了，卫总！”
“有时间我让陈秘书带你去生产基地参观，亲眼所见会让你对产品的质量更加信任。”
“噢。”
宁墨十分敬佩卫眠的敬业，但反之，自己是太不敬业了，以前代言的产品不能说不认真，但起码没有像这次这样，在拿到广告剧本之前，就考究产品的各种参数。
他下定决心，绝对要拍出让卫眠满意的广告。
然而就在他拿到剧本专心研究时，经纪人许婧打来了电话。
——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赔礼道歉。
宁墨在她手底下干了两年，挨骂无数次，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先前的怨气愤怒一瞬间从胸腔散去，如拨云见日一般明朗。
他心想，自己原来一直想听的，不过是这三个字。
“我接受你的道歉，婧姐。请你放心，和帝星的代言，我会把公司应得的那部分钱交回去，一分不少。”宁墨翻过一页剧本，奶酪糖球的广告有三套方案备选，他需要拍三组，选出最合适的一组。
“小宁，是这样的。”许婧在电话里笑得十分真诚，“公司这边已经给你安排了两个广告片，你不用拍别人家的了，最近又来了几部新戏，你想挑哪部都可以。”
——两个广告片。
——新戏随便挑。
短短三天内，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待遇必然是顾曲出手了。
“婧姐，谢谢。”宁墨没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他冷静地说，“但是我想先拍完帝星的广告。”
“你还没和帝星签合同吧？你可以先拍公司接的广告啊，”许婧的声音突然有些急躁，“片酬不会低的！”
她说出了一个宁墨从没有过的报价。
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价格最能直观展现艺人的价值，虽然这个数字时常掺水虚高。
宁墨思考了一下说：“那我先拍完这边的，就回——”
“那样就太迟了！”许婧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小宁，你没接过这么贵的代言吧？”
……的确没接过这么贵的，多接几个都能赔偿公司两千万的违约金了。
见宁墨不吭声，许婧再接再厉：“这是顾先生为你争取到的机会，他……花了很大的代价。”
——果然。
是顾曲的手笔。
宁墨怅然，这位继父对他太好了，时常好到令他不知所措。对方是生意人，付出的代价肯定是生意上的让利。
“……我自己和他说吧。”
越洋电话有时差，宁墨熬到了顾曲的起床时间，才打了电话过去。
他在电话里听到了宁如遇的声音。
对方精气神很好，轻声细语地在逗猫。
有一秒种，宁墨有些羡慕那只猫，但也仅仅只有一秒钟。
因为他不确定那只猫会不会变成尸体。
顾曲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和母亲听电话，宁墨拒绝了：“不了，我不想让您得到一个不愉快的早晨。”
“哈哈没事，老话说，母子哪有隔夜仇。”
顾曲没强求，也承认了是他替宁墨拉了两个广告。
“我听说你在给卫眠免费拍广告，我的继子怎么能打白工！”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说着和天气一样稀疏平常的事，“你喜欢就接，不喜欢就不接……不过呀，我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他的声音恍若叹息：“因为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心意，尽管你妈妈反对，但我还是想支持你做你喜欢的事。”
宁墨眼神微颤，哽咽道：“谢谢您，我很喜欢。”
“真的吗？”顾曲开心的像个孩子。
“真的。”
承认喜欢的代价，便是隔天许婧就带着周舟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卫宅，将广告合同摆到了宁墨的面前。
宁墨起得晚，正在喝咖啡，看了一眼合同，两份合同，一份是保健品，另一份很巧，也是奶酪棒之类的休闲食品。
他知道竞品不好同时代言，张口拒绝：“奶酪棒不能代言了，和我现在准备的代言是竞品。至于保健品，婧姐，可以先给我看看样品和质检报告吗？”
他记得昨天卫眠教他的话，必须得和品牌方一样熟悉产品。
周舟皱眉道：“老大，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在他印象里，以前的宁墨早习惯了身边人的安排，连保健品都是他送给他，他就吞下去。
现在竟然又要看产品又要看质检报告。
“任何细节都要注意，不要以为签了合同随便摆几个造型就结束了。”宁墨拾人牙慧，模仿卫眠说过的话，“否则轻易得来的钱，也会轻易的失去。”
许婧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决定辜负顾先生的心意了吗？”
宁墨：“……”
顾先生。顾先生。
只要不跳出心理道德的范畴，他就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
隔壁房间。
卫眠平静地看着监控里的两男一女，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中。
许婧不可能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这是顾曲告诉他的，所以卫眠吩咐老蔡直接放行，让她去找宁墨。
如他所料，顾曲养废宁墨的心思就没断过。即使把人安排到自己这里了，也要恶心他一把。
“先生，如果宁墨选他们的怎么办？”阿秋忍不住问道。
卫眠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什么怎么办？”
“就是决定代言那两个烂广告，而放弃我们的代言啊。”
卫眠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尊重他的选择。”
“那这小子也太忘恩负义了，他都不知道先生您为他做了多少事！”
宁墨不刷微博，如果他刷一次，就会知道网上的舆论已经有所变化。
他先前被传有富婆包养的照片，已经被星黎集团和帝星娱乐官方账号双重转载澄清，是代言的邀约。并且他们这边放低姿态，说是有意邀请宁墨当形象代言人，对方还在考虑。
宁墨黑料多，黑粉也多，用他代言不算明智的选择。
这纯粹是星黎的老板惯着他，想给小孩一点信心。
卫眠看着屏幕里表情纠结的宁墨，忽然笑了笑。
“他真像我。”他喃喃道。
有的人靠童年来治愈一生，比如他。
有的人靠一生来治愈童年，比如宁墨。
谁又比谁幸运呢？
或许顾曲为宁墨提供的情感价值是后者真正需要的东西，真假反而不重要了。
他不再看屏幕，起身说：“准备车，去公司了。”
“等一下。”
阿秋肯定不敢和自家老板这么说话，开口的是屏幕里的宁墨。
卫眠停下脚步，尽管对方并不是在叫他。
他缓缓回头。
屏幕的少年金发微卷，身姿盈盈，蓝色的星球耳坠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晃出一道很轻的弧线。
“我还是决定拍卫总这边的广告。”宁墨微笑，“因为我最喜欢小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