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这种冷血生物，最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那昏暗洞窟，显然是受毒蛇喜爱的生长环境。十几条颜色粗细各异的毒蛇，被入侵者打扰。连溪时隔多年，哪怕在睡梦里，都仿佛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湿滑，黏腻，阴冷的触感，缠绕在脚腕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惊恐到恨不得原地去世。除了这种恐怖触感，她还清晰地感受到，脚腕和小腿，有好几处被毒蛇咬到。毒蛇咬人不算疼，比起摔进洞窟的种种擦伤，几乎是微不足道。可毒性流进血液里，连溪原本就昏沉的大脑，越发混乱。思绪仿佛被黏成一团棉花糖，她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这梦境，显然是对过去的一种回忆。按照当年，应该是有一位小男孩，不顾危险跳进洞窟，将她背出去的……可这梦境里，却久久地，根本没有人来救她。于是连溪也被久久地困在梦里，痛苦挣扎，不知死亡何时降临。或许命运真的爱捉弄人。连溪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混沌梦境的时候。梦里的一切，几乎复刻在了她亲生女儿身上。陆晚晴跌进昏暗洞窟，伤痕累累。窸窸窣窣的声音中，伴随着嘶嘶嘶的动静。冰冷黏腻的触感，缠绕在脚腕。她大脑混沌，视线也开始模糊。或许是因为司无极已然去世的缘故。连溪梦境里的女孩，每一次都等不到记忆中救她的男孩。而陆晚晴……她似乎是受命运眷顾的天选之人。从连溪的母亲，到连溪，再到陆晚晴。这三代人，像极了三代女主角。连溪的母亲，经历几任丈夫，继承了令人艳羡的几笔庞大遗产；连溪自己，拥有世界上最丰厚的嫁妆，年轻时也是万人迷，引兄弟相争。陆晚晴性格傻白甜，却也是个团宠。她从小到大，总能趋福避祸，逢凶化吉。这一次，似乎也没例外。精神状态极糟的连溪，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突然惊恐起身，慌慌张张跑出了房间。那动作，比平常要灵敏不少，刚被枪声惊到的护工都没留神，还真让她跑了出去。司沉宥这时刚好也从房间出来，与连溪迎面撞上。连溪慌慌张张握住他的手，精神错乱地焦急念叨：「小渝，快去救救你妈妈，她掉蛇窟里了，她快死了，快去救救她……」中文網显然，她忘了自己才是连溪，又把自己带入了「外婆」这个角色。甚至，还把司沉宥，认成了司丞渝。司音原本已经走出了院落。听到动静，才转身。她听着连溪将司沉宥叫成「小渝」，目光落在司沉宥身上，才后知后觉发现——司沉宥的长相，与司丞渝还真挺像的。只是两人的性格差距太大，才让人模糊了他们长相上的相似。而司音脑海里，突然又浮现起，她在司无极墓碑上看到过得的照片。那是他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司音扫墓时看到照片，其实内心并没有多想。可这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司家六子，属司沉宥和司丞渝的长相，与司无极最像……司沉宥的性格太过强烈，恶劣到让人忽视他的长相。而司丞渝……他或许是司家，最像年轻司无极的人。这一瞬间，司音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在她的记忆里，司家哥哥们过得是真正的有家的小孩过的日子，而她，却不受关注，备受轻视。但其实，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其实司家六个哥哥的受宠程度，也是不一样的。司无垢最满意最器重的，显然是大儿子司沉钰。另外还纵容疼爱的，是老五司丞漠。这两人，似乎是被他看成了翻版的自己。而司沉宥，他幼时表现其实不比司沉钰差的，却偏偏不受司无垢重视。司丞渝也是。司音想起一些细节，才后知后觉发现，其实司丞渝，似乎也不怎么受司无垢宠爱。他自己或许也感受到了这点。他或许也像司音一样，卑微地去争取过父爱。而他争取父爱的表现，说来可笑。正是学着其他哥哥，对司音释放恶意。司无垢对此，显然也有过刻意引导。或者说，司家六兄弟对司音的恶意，哪一个不是受司无垢的刻意引导呢？小孩子多好拿捏啊，都不用刻意教导，自己就能学会看大人脸色行事。包括连溪，她在司家，似乎也是看司无垢脸色行事。记忆里，连溪其实和司无垢保持一致，并没有表现出多宠爱司丞渝的样子。可在她精神错乱的时候，那声「小渝」，叫得多亲切自然。司音突然又想起来，上次到疗养院看连溪时。她和司雾同时在场，连溪记得她，却不记得司雾……明明表面上，她最宠爱司雾的。可偏偏，她嘴里念叨「音音」，念叨「小渝」，却认不得司雾……一时间，司音脑海里，各种思绪纷乱翻飞。她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或许连溪真正喜欢的，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司无极？正想着，便见几名护工已然控制住失控的连溪。她挣扎得厉害，一位医生突然取出镇定剂。那架势，似乎是要用药物让连溪镇定下来。司音拧了拧眉，突然走过去，抬手示意医生先别注射镇定剂。连溪显然也还记得她，嘴里念叨着「音音」。她又冲过来抓住司音的手，红着眼眶焦急地念：「音音，快去救救你妈妈，她掉进蛇窟里了……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救她……」说着说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突然掉落眼泪。焦急慌乱的声音，也有了一瞬的湿哑与哽咽。她在不断重复的那句「没有人救她」中，突然加了一句——「……没有人救她，司无极死了，没有人救她了……」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难受。一时间，竟让人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为那个没有人救的女孩哭泣，还是为司无极死了这件事哭泣……但至少，司音这一刻清楚地知道了。原来，连溪知道的——当年将她从蛇窟里背出来的男孩，不是司无垢，是司无极。而连溪，在嘴里冒出那句「司无极死了」之后，情绪似乎便渐渐稳定了。她知道自己是连溪，也知道自己又梦魇了。她的哭声渐渐止了，失控的状态褪去，人有些怔怔然。情爱这件事，连溪大半辈子，也不曾弄懂。她年轻时情窦初开，为司无垢心跳加速，对司无极弃如敝屣。司无极有的，司无垢都有；司无极没有的，司无垢也有。司无极一无是处，是个纨绔废物；司无垢完美到无可挑剔，是多么值得信任值得追逐的男人。那年的豪门贵圈，多少女人飞蛾扑火般，爱慕他的容颜，爱慕他的才华与权势。这样矜贵的男人，只为连溪一人低眉俯首。连溪当然爱他。至于司无极啊。他真的糟糕到，让人找不到爱他的理由。可是啊，时过经年，连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才恍然意识到。爱是一种感觉。不是目的，不是行为，不是手段。是如呼吸心跳般，顺其自然的有感而发。是不需要那么多理智与理由的。连溪红着眼睛，目光怔忪恍然。司沉宥脸色深沉，他目光晦涩地看了眼周遭护工，沉默着要将连溪扶进房间。司音却突然对着怔怔然的连溪冒出一句：「您还记得当年掉进去的蛇窟在哪儿吗？」蛇窟的事，是司无极告诉司音，她才知道。一旁司沉宥都不知道这事。连溪怔怔然地捏住司音的手，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突然又落下无声的眼泪，紧贴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