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动静遥远但其实也稍纵即逝，如果在林中，还能惊起一群飞鸟，在这，却只过了周小染一耳朵。
过了一会儿，周小染站起身，想起了和宋安暖的第一次见面。
宋安暖，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身上的气质，都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娇娇女。
所以在邮轮上看到她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不自在，想要躲，特别是宋安暖的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陆铮身上的时候。
可墨菲定律那是那么让人无可奈何，她越不想让两人见面，宋安暖偏偏就当场认出了陆铮。
之后的一切，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从天上掉到地下。
那一场绑架案……
周小染不愿意再想，人死如灯灭，宋安暖现在这个下场，甚至整个宋家这样的下场，她也许是无关紧要的一环，也可能是掀起滔天巨浪那只蝴蝶。
但在乎呢？
在乎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
几天后，周小染接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电话，没有备注，她原本不想接的，但手指点拒接的时候，滑了下直接按了接听。
不等她挂断，那边已经开口——“周小姐。”
声音沙哑啁哳难听，但那边很快就直接说明了来意，道：“我是安暖的生父，章程。”
周小染和他在医院见过一面，当时是为了问清楚以前的事，现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章程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周小染不想去见面。
就跟不想去见宋安暖最后一面一样，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补念一个大学，学习怎么打理工作，然后好好的养两个孩子长大。
她不需要轰轰烈烈，只想要远离那些是非。
可是，面对章程到底和面对宋安暖、宋文仲不一样。
周小染去赴约了，让她意外的是，章程竟然约她在宋氏公司楼下见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个星期不到就出了院！
周小染到的时候，章程已经在了。
他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大概里三层外三层都裹着，所以有些臃肿，可莫名的就是能看出他其实很单薄，有着病态的形销骨立。
周小染快步走过去，说：“抱歉，我迟到了。”
“没有。”章程看向周小染，他的脸上血色不多，一双眼睛也有些无神，“其实，我给周小姐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了。”
没有通过手机那种媒介，章程的声音听上去更沙哑怪异，有种喉咙里卡着痰的感觉。
周小染有些担忧，“你的身体……医生说过能出院了吗？”
“可以。”章程笑了一下，不太明显，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都比之前好上了很多，他说：“我其实没多大问题，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安暖在豪门长
大，从来没做过什么粗活。”
周小染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其他话，只问：“那你今天找我……”
“想着得给你爸道个歉。”章程说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手里拿着黑色的手帕，磕了小半天才缓过气来，手帕掩着嘴，说：“但找不到他。”
提到周科，周小染眼底暗了暗，说：“那你找错人了，我也没他们的联系方式。”
“没事、没事，我今天不找他……”章程忙说，气都差点喘不上，手也不太稳，把面前的一封信推到周小染面前。
他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灰败，因为本来就瘦，脸色一差就感觉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声音喑哑的说：“他们把安暖枪毙了。”
“警察几天前来医院，把她的遗书和一些私人物品转交给了我。”章程手指压在信封上，控制不住的一直在颤抖，“遗书是给你的，只是套了我的名字。”
章程眼睛垂了下去，皱纹就全部堆叠在一起。
他不过年过半百，已经满脸的皱纹满头的白发。
周小染心里不太是滋味，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同样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的地方。
可她身份特殊，还是这样的场合，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好还是当一个倾听者。
“我看了她写给我的……”章程说着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这一舔，不仅没有多添上几分血色，反而苍白得可怕。
周小染开始不安起来，视线不断开始往他身上看，“你还是先回医院吧，有什么我们可以去医院说。”
“我前几天还不能下床……”
章程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兀自用那一把粗糙的嗓子继续说下去，“所以这信就一直放在我这，今天，今天想约周小姐出来……”
周小染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心里恐慌更甚，陡然站起来！
可章程却捏着拳头，脸色又慢慢变好起来。
是真的好了起来。
他本来无神的眼里重新有了光彩，面上有了血气，他有点儿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周小染，说：“我看了她写给我的话，说务必要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
“这是藏在大信封里的小信封，单独贴着的，我没抄开一次。”
他看着周小染说：“警察跟我说，安暖行刑前唯一想见的人是你，但是你没有去。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给你留了这一封信的原因……”
周小染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章程的状态完完全全贴合了那个渗人的词语“回光返照”，整个人简直如置冰窖！
“周小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的人是我，安暖唯一的心愿，就是你拆了这封信。”章程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出卡座，等着周小染面，深深鞠了一躬。
“我……”周小染大脑空白一片，她不想看宋安暖的遗书，可又不能拒绝章程，而且章程的情况让她毛骨悚然，好像更应该打急救电话……
短短两秒钟，周小染还没想出头绪来，面前鞠着躬的人，突然僵直着往旁边倒了去！
他倒下，撞到了一旁座位上的两个小年轻，对方吓都吓死了，一阵惊叫引来了其他卡座上的客人和店里的服务员。
店员立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有客人是医护专业的，来要给章程做心肺复苏，但才扒开他的外套，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定睛一看，除了外面的羽绒
服，里面的黑色毛线衣，衬衫，全被鲜血染！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