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是白丽琴在说，周科是说不出来的。
上次见面毕竟太糟糕，情绪上头，那一耳光是下了狠手下去的，他自己手都疼了好几天，别说周小染的脸了。周科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这些年过得太不
如意了，还是年纪大了脾气差起来。
以前，他明明挺好说话的一个人，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公司的员工，都对他笑脸相迎。
“小染……”白丽琴见女儿不说话，心里不踏实，担心周小染这是没台阶下，就轻轻撞了一下身旁的丈夫，希望他能开口表个态。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说好的。
所以周科尽管不太情愿，还是动了动嘴巴。
不过他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周小染说：“到时候看时间吧，我过几天就开学了。”
“开学？”周科一愣，“开什么学？”
白丽琴也疑惑，“对呀，小染，你还在上学吗？”
但不需要周小染解释，周科自己已经想明白过来了，他语气不善道：“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去上什么学？两个孩子不用管了，说离婚就离婚，说上学就上学
，你就不怕说出去被别人笑话！”
周小染闻言也不想跟他朝，转身就想走。
周科却没完没了，抓着她说：“怎么，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我是你老子！老子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做人要知道礼义廉耻，你这是干嘛，你还要不要脸了
，去大学里丢人现眼吗？”
“周科！”白丽琴拧眉，生气的打断他。
周科嘴上及时打住，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气恼，别过头不去看周小染，一副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要骂人的样子。
周小染本来是真的不想跟周科吵的，这种事情，滥调陈词反复的说来说去真的没意思，几年承受的果，到底原因是什么谁都说不清，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
，从头到尾就一点都没有知错的觉悟。
“你以为我想去丢人现眼？”她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我难道不想十八岁，在我青春大好的年华踏进校园门口，拿着正正经经的大学录取通
知书去学校报到吗？”
周科那副架势，真的是太刺眼，不仅刺眼，还扎心。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代表情绪代表质问的标点符号，都真刀真枪的往她心口上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轻轻嗤笑，“你多会做爸爸啊，女儿刚考上大学，刚成年，就往别的男人床上送，填你那一屁股烂债。”
“好啦好啦，小染你别生气。”白丽琴眼看父女两人又要吵起来，忙打圆场，“你爸他就是不会说话。”
“呵！”
周小染却不像之前那样给她面子，看向周科，“他不会说话？我看他就是太会说话了，从小到大教了我那么多大道理，把我教到别人床上，这还不够？”
说着，她看向白丽琴，讥诮道：“你以为我是你，没个男人就活不下去？”
“住口！”周科脸色突变，冲到周小染面前，“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他手都已经抬起来，也不知道是要打人，还是要戳到周小染脸上，半道被脸色苍白
的白丽琴抱住。
“别吵架，别吵架……”白丽琴抱着丈夫的手臂发抖，眼圈发红，“别打人，好好的，别吵架。”
周小染绷着下颌，眼圈也有些红，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很过分，但她的确打心底里恨她妈从几年前开始到现在的无作为，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依附着男人的
菟丝花。
她没再说，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重重一声！她心口一跳，回头就看到白丽琴狼狈的摔在地上，各种挣扎着不让周科扶，她哭：“都是
你，都是你不好！我要跟你离婚！”
这种小打小闹。
周小染冷眼旁观着。
周科却是一看到妻子的眼泪就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一边笨手笨脚想去给她擦眼泪，一边又想先扶她起身，明明都几十年夫妻了，还表现得跟
个愣头青一样。
“对对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
他果断的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忙去扶她，“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地上太凉了，你身体不好，别感冒了。”
“我不起。”白丽琴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上来了，她胡乱的擦掉眼泪，反复就是一句“要离婚”。
周科脸色难看起来，用了点力，把人直接打横抱起来，他年纪大了，加上白丽琴不配合，抱着就要摔，吓得赶忙把人放下来，一边哄一边劝，老老实实的道
歉、认错。
这种嘴巴应承着，过口不过心，记吃不记打的表现……周小染眼底划过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过，转身后，周小染抿起了唇。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她妈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菟丝花如果没有被仔细浇灌，也早早就娇弱得枯败了，怎么可能几十年如一日的活力鲜艳。
回到出租屋，周小染就不想再出去买食材了。
她点了两份外卖，在留地址的时候，突然想起苏千千之前说的那个“外卖小哥入室迷奸女主播”的真实故事，虽然最后解密是人为炒作，但她还是谨慎的
让对方送到大楼前，不告诉详细的门牌号。
外卖还十多分钟快到的时候，周小染就带着宋安暖给她的遗信去楼下等了。
路灯有些暗，大冬天的晚上也很冷。
周小染拢了拢外套，撕信封口子的时候，暗暗希望宋安暖别留什么恐怖吓人的血书。
人死如灯灭，没道理，宋安暖被正义枪决了，她却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今天下午在小区门口遇到周科和白丽琴，她更是坚定了这一点，事情已经过去
了，她就该慢慢的彻底放下。
而放下的前提，是面对。
展开信纸，入眼的是整齐漂亮的钢笔字——
“周小染，展信佳。”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收到这份信会不会开心，毕竟收到一个将死之人的遗书，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但你那么恨我，想到我写这份信的时候，已经命不久矣，
会不会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