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意故意挑了最露骨、最直白的词汇说话,恐吓似的试图让林观清难堪无措，让人从此看到自己就绕着走。</p>
然而，自己并没有得逞。</p>
林观清看着他,像在看刚离开温暖巢穴没多久、遇到天敌就一边发抖一边哈气的狐狸。</p>
沈光意很难形容这个神色,因为除了林观清,几乎没有第二个人会用这样的神色打量自己,贫瘠的词库里搜刮不出合适的措辞。</p>
从小到大，他读书时成绩优秀，总被同学崇拜不已,工作后做事严格,也常常被恭敬对待。</p>
艳羡、仰望、堤防，乃至不乏有攻击意味的竞争欲……沈光意更加熟悉这些气息。</p>
但林观清向他释放的信号里,全然没有这些东西。</p>
他待在对方深邃又安静的眼睛里，成为了某种温软的、可以靠近和抚摸的存在。</p>
“是这样么。”林观清若有所思道，“不小心害你心心念念了，原来是一直在重温旧梦。”</p>
沈光意立即反驳：“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这是犯膈应,不要说得我和你有感情一样！”</p>
林观清淡淡地说：“好的。”</p>
沈光意见他难得如此配合,以为话题就此打住，刚想松一口气，便听到林观清补充：“那可以算作我一个人回味。”</p>
话说到一半,沈光意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顾不得保持适当距离，上前就要捂住林观清那张嘴。</p>
林观清不以为意，懒散地靠在车头，恶作剧得逞般笑了起来。</p>
吐息和笑声都拂过沈光意的掌心，从掌心里漏出去,触感酥酥痒痒，使得他登时收回了手。</p>
沈光意张嘴想骂人，一长串指责的话语滚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p>
“你的界限呢？”他只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p>
林观清说：“你没划分清楚，我也没严格遵守，我们都越界了，怎么是我被单方面追究？”</p>
沈光意被他问得噎住，因为在这方面有些心虚，所以一时间没有强撑着否认。</p>
毕竟扪心自问的话，他私下遐想过林观清的体温与嗓音，填补了辗转反侧的黑夜缝隙。</p>
思及此，他急忙撇开头，不再与林观清对视，生怕被捕捉到一丝松动。</p>
见他不说话，林观清没有逼问，转头换了个话题，却更加令人难以招架。</p>
“那轮到我问了，如果还想犯规，会被怎样惩罚？”</p>
林观清的嗓音天生偏低，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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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很有磁性，被裹在夏季的晚风里，一路拂到沈光意耳畔。</p>
沈光意不可思议地转回脑袋，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投向他，而他没有与之错开。</p>
“林观清，你肯定也很清楚，凭我们这种关系，等哪天分手了会变得很麻烦。”沈光意道。</p>
“要是你愿意，应该从不缺知情识趣的恋爱对象，不会想来我这里惹火上身。”</p>
他曾经也收到过来自同性的暧昧试探，对此往往拒绝得爽快利落，和他在公司里的风格如出一辙。</p>
对没有事业牵扯的人尚且如此，对林观清应该更加慎重才对。</p>
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从理智角度去分析的话，怎么看都是一个炸i弹般的伏笔。</p>
但与此同时，沈光意又不禁困惑。</p>
自己事事权衡步步思量，循规蹈矩的这些年里，真的做到了心如止水，愿意被束缚进条条框框？</p>
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现在自己心里会那么兴奋？</p>
压抑许久的反骨被唤醒，血液都沸腾起来，悄无声息地让沈光意心跳加快。</p>
原先他与林观清肩并着肩，一起站在车前，彼此隔了半步距离。</p>
此刻，沈光意微微侧身，几乎要亲昵地与对方靠在一起。</p>
他右手搭在林观清的肩膀上，没怎么用力，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些。</p>
林观清瞥过来一眼，只见沈光意垂下浓长的睫毛，从外套的暗袋里拿出唯一一张质感上乘的名片。</p>
——来参加游戏开发者大会这种行业活动，很多人都会往身上放一些名片，用于人脉上的礼貌往来。</p>
但眼前这张显然不太一样，上面印的并不是“shimmer”与公司职位、工作电话。</p>
名片上是沈光意字迹清丽的手签签名，地址留了望江的私人住宅，俨然不是用于公务。</p>
紧接着，沈光意纤细的指尖稳稳夹住名片，没有让林观清接过，缓慢塞到了男人的西装口袋里。</p>
“来的话提前一个半小时打电话。”沈光意说。</p>
林观清没有直接打量名片信息，目光一错不错地停在沈光意的脸上。</p>
他好笑地说：“你要先把家里的狗送走？”</p>
沈光意道：“我洗澡很慢，还要帮你找一只枕头出来，而且我不确定有没有。”</p>
言外之意是，自己向来独居，林观清若要过夜，还得为此特意准备家居用品。</p>
林观清没有接话，等到沈光意离开，才从口袋里把名片</p>
</p>
拿出。</p>
今天沈光意出席对外会议，打扮得矜贵、禁欲又漂亮，台上台下都闪闪发光，引得一群人挪不开眼。</p>
林观清也觉得他很好看，不过碍着基本礼节，没有凑近了细细观察每个细节。</p>
如今看来，沈光意好像因为空调房里太过干燥，涂过近乎透明的淡色唇釉。</p>
——因为在这张名片上，落了枚早已烙上的唇印。</p>
·</p>
“怎么又吵架啊，他俩能不能歇了？最近Clear好像也没挑事，怎么Shimmer对他火i药味那么重？！”</p>
“不是嘴上嚷嚷的才算挑事，上周Clear开过来两百多条反馈单，技术中心没杀人就挺好的了。”</p>
方月顶着黑眼圈路过会议室，聊到这里时，不禁问：“他们哪天万一打起来，咱们领导占得了便宜么？”</p>
“这事儿一定要用拳头解决？Shimmer用美人计行不行啊？”有同事开玩笑。</p>
方月认为这句调侃颇有一定道理，转头就和沈光意倾诉，让人好好考虑下可行性。</p>
说这话时，沈光意正在敲代码，手上速度不禁放慢。</p>
隔着中间的纪弥，他淡淡地看了方月一眼，虽然嘴上没有吭声，但已让方月举手投降。</p>
“懂啦懂啦，你看到Clear就不爽，你俩别说睡在一张床了，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不行。”方月说。</p>
被方月这么一讲，沈光意有些走神，电脑右下角的未读消息跳跃半天，愣是没有戳开。</p>
纪弥要下班的时候，往沈光意这边随意地扫了一眼，紧接着出声提醒。</p>
“今天我先走了。”纪弥道，“Shimmer，你好像有OC留言，看头像是Clear发过来的。”</p>
闻言，沈光意迟迟地注意到这点，鼠标挪到了林观清闪烁的头像上，却又猛地记起什么似的，飞快地移开。</p>
好在纪弥没有盯着他的屏幕看，也就没察觉到沈光意的异常反应，告别之后就起身离座。</p>
等到自己左右没人，沈光意这才点开消息。</p>
那是一张物业公告的截图，说周边开挖修路导致今晚停水。</p>
说来好笑，上次家里露台渗水，需要物业上门维修，沈光意自己不愿意沟通，就全部交给了正好在这里留宿的林观清解决。</p>
因而沈光意反倒没有添加物业微信，万一林观清没来提醒，自己怕是会在浴室里陷入疑惑。</p>
除了截图，林观清道：[新买的两只枕头</p>
</p>
今天刚晒在阳台。]</p>
他呼应沈光意以前的话语，暗示沈光意直接过来即可，用不着像自己一样，第一次需要提前打招呼。</p>
沈光意耳尖一烫，即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聊天内容，依旧慌乱地关掉对话框。</p>
过了会，他重新打开页面，瞄了眼后再度关上。</p>
如此反复了三次，办公区域里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已经到了大多数人的休息时间。</p>
沈光意这会儿终于开始打字：[需要给你留点时间收拾屋子么？我刚忙完，久的话正好再加一会班。]</p>
林观清：[我到家了，打扫起来十分钟，洗澡大概一刻钟，你加一会班？]</p>
这点时间做不了什么事情，沈光意从电脑椅前起身，一边走一边回复。</p>
[记起来明天有早会，不在公司熬夜了，你打扫完我差不多到。]</p>
[正好节约时间，可以一起洗澡。]</p>
林观清为了工作交流方便，也防止恶劣天气导致不能坐班，使得沟通效率变差，进《燎夜》组后一直和美术部门的主管合租。</p>
不过他们住的Loft房型比较特殊，除了有一扇共用大门和一条公共走廊，客厅、卧室和书房等全部互相独立，相当于互相隔开的两套房子。</p>
饶是如此，沈光意还是有些犹豫，从公共走廊走进房间的几秒钟里，提心吊胆地仿佛偷情。</p>
不过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也的确是地下关系。</p>
嘴上说着想要节约时间，等到沈光意浑身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却已经临近半夜零点。</p>
两个人愣是从所谓的“大概一刻钟”折腾到半个多小时，沈光意出于公事，白天和林观清闹过矛盾，眼下张口咬住对方锁骨，力气也用得格外重。</p>
他留了牙印在上面，林观清在他身上还了几枚吻痕，第二天各自衣冠楚楚，这些记号全被遮得一干二净。</p>
互联网的会议再早也不会八九点就开始，十点半的时候，林观清先一步落座。</p>
过了十五分钟，沈光意与纪弥一同到场，所剩的空位没有多少，不过林观清身旁正好有个位置。</p>
高管们觉得沈光意向来与林观清不对付，想要把他们拆开，招呼着让人坐到另外一边。</p>
沈光意没有拒绝，走过去之后，应付着一群人的攀谈。</p>
因为爸爸在公司位列副董，他习惯了被示好，自有一套敷衍办法。</p>
他适当地装出认真态度，同时适当地流露清冷与傲慢，偶尔□□心过多地</p>
</p>
关注私下感情生活，也能游刃有余地挡回去。</p>
“托Clear的福，两百多条Bug反馈单还在我的工作台，怎么可能没有空想恋爱的事？”沈光意道。</p>
经理打趣：“Clear，你有点过分了吧，Shimmer单身有80%得怪在你头上，这可怎么赔？”</p>
几个人附和着笑起来，在窸窸窣窣的躁动氛围里，林观清只是平静地侧过脸，在众人中有几分格格不入。</p>
“Shimmer每天固定给我发两句话，一句是今天什么时候空，另一句是空了下楼验收，我觉得自己单身也有80%需要Shimmer负责。”</p>
他声调沉稳，夹带稍许笑意，不至于让在场气氛僵硬。</p>
除此之外，他又把话题揽到自己身上，避免了对Shimmer太过轻佻。</p>
林观清这么说完，大家都感叹业务组和技术中心的诸多不容易。</p>
他们再充作和事佬，表示有些冲突无法避免，双发应该互相体谅，领导层不要总是干仗。</p>
过了会，场里步入正题，这些闲聊告一段落，待到议程结束，已经临近午休时间。</p>
因为还有些细节没有敲定，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吃起行政送来的盒饭。</p>
尽管称之为盒饭，实际菜肴并不简陋，里面有精致的两荤两素，还放了一袋洗干净的新鲜水果。</p>
苏应钟吃完觉得口渴，跑去园区的饮品店，带回来三杯果汁，派发给谢屿和林观清。</p>
林观清晃了晃自己带来的水杯：“不用了，我有咖啡。”</p>
“那我喝两杯。”苏应钟说，“你这是新买的咖啡豆么，味道怎么样啊？”</p>
林观清说：“还行，你有兴趣的话，送你一袋。”</p>
“不不不，来自Clear老师的心意，我凡人之身承受不住。”苏应钟急忙说，“怕你转头就指派美术画十套新皮肤。”</p>
这里定了午后一点继续讨论，还剩下半个小时可以自由安排。</p>
谢屿百无聊赖地回工位，而苏应钟说起即将到来的周末，想去F大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酒吧玩。</p>
有人主动朝沈光意献殷勤，体贴地问是否想喝饮料，自己准备去买杯茶水，可以顺手捎一杯。</p>
沈光意对此疏离推拒，那人自讨没趣，便走到另外一边，融入了苏应钟那边的聊天局。</p>
“我知道那家酒吧还不错，你散台缺人拼桌的话可以一起喝一杯。”那人道。</p>
苏应钟道：“好啊好啊，我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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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特缺人
自从工作了都没几个朋友
同事也约不到
我都好久没喝酒了！”</p>
那人稀奇地问：“你们组其他人很难约嘛？”</p>
“Island
事业狂一个
注定和工作共度终生
而且他还嘴欠
我说请他喝酒
他特么讲自己成年没几年
夜店对他太危险。”</p>
介绍完制作人
苏应钟再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主策划半斤八两
周末都用来加班了
压根喊不出来！”</p>
那人怂恿：“诶
Clear
这周出来玩吧？那家酒店真的还行。”</p>
林观清说：“周六晚上要做系统迭代
没有空。”</p>
对方没有就此放弃
说：“而且打碟的DJ很会炒热场子
性格特别辣
我可以把人叫过来一起喝。”</p>
“真的假的？长得有多好看啊
我最喜欢和美人一起玩了。”苏应钟兴冲冲地说。</p>
那人道：“相貌不算太拔尖
主要是脾气
真的很有吸引力。”</p>
这时候
在他们身后
沈光意忽地说：“Clear
咖啡有多的么？”</p>
另外两个人自顾自聊得火热
交头接耳地分享自己之前的点单
没扭头去看沈光意
也没留意他说了什么。</p>
而林观清抬起眼
视线径直越过面前的两人
与沈光意在半空中对视。</p>
虽然这杯子洗干净后今天只喝过两口
但他怕对方介意
想要去工位拿咖啡。</p>
就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
沈光意说：“一点就行
我随便尝尝。”</p>
于是
林观清没再挪动
⒆时有幸)</p>
以为沈光意是要拿过去倒一点
就拧开杯盖递了过去。</p>
他特意把嘴唇碰过的杯口朝向自己
没碰过的一边则朝向沈光意。</p>
但沈光意接过后
舔了下留有咖啡痕迹的杯口。</p>
这个动作太过大胆
苏应钟和别的同事就夹在两人中间。</p>
尽管他们聊得非常投入
但只要他们一回过头
就可以发现沈光意在直接喝死对头的咖啡。</p>
林观清不禁迟滞了下
再看到沈光意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杯盖
很斯文地将其拧了回去。</p>
“谢谢招待。”沈光意勾起嘴角。</p>
“不过不好意思
我可能要恩将仇报一下
周六下午开始需要你加班来验收
你能配合么？”</p>
听到他这么说
苏应钟终于没再翻过往照片
惊讶地转过脑袋。</p>
他有些为难：“啊？那Clear就不能来凑人头了！”</p>
“本来就没答应去。”另一个人说着
对Shimmer还有些讨好
“既然他们有正经事
我多拉几个人吧
总能凑够一台。”</p>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吵闹的话语声在林观清身边响起。</p>
分明都是非常熟悉的字眼
却不知道为什么
林观清愣是没有办法处理
唯有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p>
过了一点钟
会议有条不紊地继续开展。</p>
林观清还没回过神来
单手撑住头
沉默地杵在座位上不动。</p>
这状态太过反常
谢屿以为他犯困
说：“你要不要提提神？”</p>
随后
林观清慢半拍地点点头
梦游似的拿起咖啡。</p>
这玩意是什么味道
他已是晕头转向地无法品鉴
脑海里开始自动播放沈光意舔过杯口的画面。</p>
只不过是单纯的回想而已
却好似有一截舌尖扫过自己的唇畔
搞得林观清忽地浑身发酥。</p>
操
我这是在干什么？！</p>
林观清直觉般感到不好
内心慌乱之际
不当心呛到一口。</p>
“话说你怎么回事？”谢屿低声纳闷。</p>
林观清闷闷地将原因怪罪给咖啡：“新买的豆子太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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