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后不久,空中纷纷扬扬地洒下点点雪白。
“……就说最近天气怎么这么冷,果然还是下雪了啊。”
健太郎从口袋中抽出双手,哈地吐了口白气温暖掌心。风从海边吹来,裹挟着的冰冷湿气更添一分寒意。
这里是港湾开发区域中,一片刚完成基础工程,暂处停工状态的空旷地带。满目荒凉,近乎于荒野。等其他地方的建筑落成之后,这里也会恢复生气吧,现在自然是见不到一个人影。地下已经建起了堪比迷宫的地下街,电缆管线密布其间、纵横交错,然而这些现在都被封锁了起来。
角落里建着一栋板材临时拼装起来的房子,应该是工程监理或是工人休息的地方。
本应空无一人的这里,却被窗帘把所有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窗帘的些微缝隙间,隐隐透出光线——
“……看,就是那里,凪。”
健太郎指着那栋建筑,对身边站着的女性说。
她穿着一身皮革制的连身赛车服,脚上穿着一双即使承受数吨压力都不会损坏的安全靴。这身装束虽然很适合尚在施工的工地现场,却与她乍看起来娴静柔美的外表格格不入。
“…………”
说是女性,实际上还很年轻。称之为少女也无不可,和十七岁的健太郎处于同一个年龄段。但她锐利的眼神,绝非一介“女孩”所应有的东西。
她的名字是雾间凪。
同一个学校的人给她取了个“炎之魔女”的外号。
“据说那里面住着的外国人有时会向附近的初中生兜售毒品,靠高价捞钱。那些药是听都没听过的新品种,所以构不成犯罪,也没法依法取缔掉。”
“这样啊……”
她点点头。
“似乎是不想招惹黑道,只敢把药卖给小屁孩……调查起来真是费了我好大劲,这年头的小鬼根本不愿意和比他们大的人打交道。”
“辛苦了,谢谢你,健太郎。——你就在这里收手吧。”
“诶?”
听到这句话,健太郎眼睛瞪大眼睛。
“剩下的事我会解决。”
她以不容置否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
“喂凪!别这样,我也想为你出一份力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什么啊,太见外了吧!你的恩情我还没报呢,让我做啥都行,尽管使唤我吧!”
健太郎有些可怜巴巴地说。
“要不是有你帮忙,我早就被送进不知少管所还是精神病院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主动涉险了。”
“怎么这样……”
健太郎失落地垂下肩。
“果然,在你眼里我这种人还是不够格吗?”
“不——没那回事,你是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
“我早已下定决心,不会再牵扯到朋友。”
凪紧咬住牙,仿佛能听到臼齿咯吱作响。
“我不会,让直子的事再度重演……”
她呢喃着,微弱的声音没有传入健太郎的耳中。
天空中飘下的雪花,越发密集起来。
“…………”
黑暗之中,奇托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无视掉离她一段距离的桌边坐着的男人们,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独自静静吃着分到的金枪鱼饭团。
在她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前,从未尝试过这种把泡涨的米用风干的海草包起来制成的奇妙食物,但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真好吃,她这么想,却没有把感想诉诸于口。
“…………”
吃完饭团后,她细心地弄干净粘在手上的海苔碎末,开始静静梳理起长长的黑发。
她的脚被手铐锁在板房内暴露在外的钢条上,因此无法四处走动。
男人们和她一样吃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垃圾食物,但与镇定自若,津津有味品尝饭团的她不同,内心焦躁不安的男人们只是草草咬了几口应付了事。
“……可恶,究竟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突然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卡布斯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他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闭嘴!”
“我说的有错吗!说什么日本企业会成好财路——这边可是连秘藏的芯片都吐出来了!”
“这也是被逼无奈——那种没好好设定的半成品芯片,也就日本这群家伙会买了。”
其中看上去最为年长的独眼男人说。
“如果不换成钱或是等价物的话,我们连这个国家都出不去。说到底,在日本根本没法指望找得到‘这家伙’的买家。”
“见鬼,这国家太奇怪了吧!明明尖端技术就有人买,为什么兵器就——”
男人拍桌子的剧烈震动甚至波及到了奇托所在的地板。
但少女毫无反应,继续梳理着一头秀发。
似乎对自己被称呼为兵器一事漠不关心。
“不过,确实太慢了……”
“是交易对象还留有戒心吗?”
“要只是那样就好了。”
“……你想表达什么?”
“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那些人,已经被统合机构发现……!”
“冷静。”
独眼男人再度强调。
“可是……!”
“要真是那样,他们早就找上门来了。”
“…………”
所有人同时转头,望向奇托。
但不像是要对她说话,也不像是有事想询问她。他们的目光,就仿佛在打量一个装饰品。
“……明明能使·用的话,击退他们轻轻松松。”
“那样的话这个国家就完了,更关键的是我们一样会没命。”
“混蛋,真的是除了咬咬牙卖掉之外什么用都派不上!”
“没办法……要想保持安定,果然必须得有统合机构那个级别的设备。”
“这该死的out of standard rised!”
“区区一个实验反应f-的货……!”
……男人们恼怒不已,每个人都用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专门术语对奇托恶言相向。
“…………”
奇托毫无反应,一心一意地继续梳理长发。
她理解对方所说的话。男人们所使用的语言也好,这个国家的语言也好,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流通的主要语言,她都有对话及阅读的能力。
只是不想作出反应。
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抚摸着脑袋上别着的金色发卡。那光滑的触感,能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安心感。
“真适合你呢,奇托。你别上发卡的样子,简直跟戴着皇冠的公主一样……!”
……实际上,这不过是涂满涂料的廉价塑料制品罢了,甚至连镀金的都不是。可是这是她那现在已经不在了的朋友对她说过的话。仅凭这句话,这个发卡就是她无可取代的珍宝。男人们为了在过海关时不惹人怀疑而塞给她的衣服价值不菲,让她看上去仿佛哪里来的大小姐一般,然而在她的心目中,唯有这脏兮兮的发卡……
“…………”
她继续梳着头发。不能辜负发卡的光辉,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打理着头发。仔仔细细,不敢用太大力气,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
……回过神来,她正在哭泣。眼泪扑簌扑簌地滚落——她明明不想回忆起来的,那些和她一样为“实验”而召集起来,随后又死去的孩子们,她的朋友。然而这些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下。
但男人们对哭泣着的她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就在他们一言不发地狼吞虎咽着替代甜品的豆沙面包时,忽然传来铛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板房薄薄的墙壁上。
“——!”
男人们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纷纷站起身抓住放在手边的手枪。
他们戒备着发出声音的墙壁,但过了一会儿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被风吹过来的石头吗?”
“去确认看看吧。”
一个人缓缓靠近窗边,保持着身体不会被外面看到,拉开了窗帘。
“…………”
他侧过头慎重地观察窗外。这是他们初次确认到外面正在下雪,墙壁前方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空荡荡的等渗饮料罐。
“…………”
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勾开窗户,以防外面看到自己。
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这才从窗口探出脸来看向外面。他张望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生物的痕迹都看不到。因为正在下雪的缘故,有无脚印一目了然。
“喂,什么都没有?”
其他人也靠近窗边。
“是啊,果然只是个被风吹起来的空罐子。”
“那就快关上窗户。冷风灌进来冻死我了。”
“好——”
就在男人对着窗户伸出手的瞬间,他的手臂被从上·方·伸·出的手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