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七十年代奇葩一家亲 > 正文 第71章第71章
    吕丹性子特别敏感。
    这种敏感,  在吕秀带着她和吕柳搬出沟子后,愈发明显。
    她与吕柳不同,  吕柳是吕秀的亲妹妹,  在她心中,吕秀将吕柳带出吕家那个狼窝,因为她们是亲姐妹,  而她只是吕秀的堂妹。
    她只是顺带的,是个拖油瓶。
    她住在那茅草屋里,虽然不会挨打挨骂,但也如履薄冰,  生怕惹了吕秀生气,把她再送回沟子里去。
    等吕秀把她送去学校,让她去读书后,她终于安了下心,谁知道,  在学校又遇上了戚东树这个不配为师的老师。
    在所有学生心中,  老师是不会错的。
    老师批评自己,  惩罚自己,  那肯定是自己错了。
    她成绩差,  老师骂她笨,骂她没用,甚至说她浪费粮食,  她一开始还抱着怀疑,  可足足一年的语言伤害,  渐渐的,她就认同了老师的话。
    哪怕后来这个老师被处罚了,她依旧会觉得自己没用。
    今儿这事,  她就认为,是她不愿意回沟子里去,才惹了沟子里的三个大人,把主意打到了三姐和四姐身上。
    她就觉得,是她拖累了她们……
    但她真的不想回沟子里。
    那边的日子太黑暗,她不想回去受罪,于是脑袋一懵,想着,是不是她死了,她爹就不会来纠缠三姐和四姐了?
    三姐和四姐不一样,特别是三姐,要是没有她这个拖累,三姐不定就能彻底摆脱那边……
    轻生的想法一产生,吕丹就再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便跳了河。
    吕丹听到卫子英的话,眼睛充满迷茫,讷讷问:“老师有错?”
    “对,老师有错,不是姐姐你的错,你别听老师瞎说。”卫子英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我很笨,他说的没错,我就是没用的人,我的成绩,永远都是班里最差的。”吕丹埋着头,压抑地哭了起来。
    “成绩差又不代表笨,二牛哥成绩也差,他都读三年级了,加减法还算不明白。但二牛哥却一点都不笨,捅黄鳝很厉害,还会给我烧蚕豆吃,上次打油铜卖,他还背着二表婶,扣了八毛钱起来。这要按坏老师那么说,那聪明的二牛哥岂不是也笨了。”
    “坏老师的鬼话,才不能信,我们天天和二牛哥玩,他笨不笨,难道你不知道啊。”
    “英子,你说啥?二牛扣了八毛钱……”
    茅草屋外,正和周桂说着话的钱二媳妇,听到屋里传出的对话,愣了愣,问。
    屋里,正在努力说服吕丹的卫子英,水汪汪的眼睛一木,顿时歇了声音。
    完了,说漏嘴了,二牛哥又要挨揍了。
    “哟呵,还长本事了,都敢把手伸到老娘的兜里来了,我就说他年前那会儿,哪来的钱买跳球,敢情钱是这么来的啊。”钱二媳妇生气了,脸一唬,顺手从茅草屋檐槛上,拿了一根竹棍子,转身就准备回家去抽钱二牛。
    “二表婶,二表婶,今天大年初一,不能打孩子,打了会不吉利。”
    卫子英觉得自己闯祸了,小胳膊一甩,忙不迭跑到门口,够着脑袋朝钱二媳妇喊。
    至于为什么大年初打小孩子不吉利,卫子英不懂,她只知道,这话是她奶说的。
    钱二媳妇听到卫子英的喊话,脚一顿,吐了口气道:“对,今天不打,等明天再来打。”
    卫子英看着丢掉棍子的钱二媳妇,缓缓松了口气。
    二牛哥只要今天不挨打,那就和她没关系。
    反正今天她是招呼住二表婶了。
    喊停了钱二媳妇,卫子英又转回头,看了眼还在哭的吕丹,她眉头蹙了蹙,道:“吕丹姐姐,咱们打个赌,你信不信,明儿二牛哥会很机灵的,不被二表婶打到。”
    吕丹没说话。
    不过卫子英才不管她说不说话呢,接着道:“二牛哥成绩比你还差,但他却不是笨蛋,所以,你也不是笨的,不信,咱们明天瞧。”
    说完,卫子英就不再劝了,小手一背,慢吞吞地离开了茅草屋。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有些受不了吕丹这性子。
    太拧巴了!
    虽然她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但却不喜欢……
    吕柳姐姐一开始不也和她一样,但搬出来后,吕柳姐姐就明显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二表婶,她奶说,吕柳姐姐不定会成左河湾第二个莽的。
    而吕丹姐姐……她也变了,却是变得越发懦弱自卑了。
    虽然造成她这性格的外在因素很多,但最大问题,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喜欢吕秀姐姐和玉华姐姐这样的……
    卫子英从茅草屋出来,再次来到了坡田这边,这会儿功夫,卫志勇已经回家拿了三把刀和一个大背篓过来,在坡田附近割起了猪草。
    虽然都说大年初一不干活,但这会儿已经不是干不干活的事了,在冷风中等了几天,都不见入山的人回来,三兄妹心里都担心得紧,反正都是要吹冷风,还不如找点事做打发时间门。
    不然,越是等人,就越是心慌……
    卫子英也拿着刀刀,一边割猪草,一边等她妈和沈军父子。
    三小的干着活等人,一不小心,就把村里趁着大年初一疯玩的小伙伴们全给得罪了。
    无他,太乖了。
    整个良山大队怕都找不到大年初一,不去玩,反而背上背篓干活的孩子。
    要说他们是被大人强迫的,那还能说说大人的不是,可偏卫家这三个,是自觉去的……
    自觉啊……
    这可是大人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因为这,村里半大不小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初二早上,都被家长丢了个背篓追出了门。
    明说,割好一背猪草,才带他们去外婆家。背篓没装满,今年就甭想跟着大人去外婆家吃好吃的。
    卫家兄妹:“……??”
    我们不过就是出来打发个时间门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而昨儿被卫子英拿来和吕丹打赌的钱二牛,果然如卫子英所料的那样,根本就没被钱二媳妇打到。
    不但没被打到,人家早上,还哄了他妈一个鸡蛋吃。
    所以,成绩差并不代表人就笨。
    反正事实就摆在这儿,吕丹能不能扭过来,就要看她自己想不想得通了。
    初二这天,卫永红和刘大山回娘家了。因着今年卫家的老姑婆不回来,所以,卫良峰和卫良忠都得在自己家煮饭,没去卫老太那儿。
    这是卫永红嫁去刘家的第六个年头。
    六年过去了,卫永红和刘大山依旧没有孩子。
    三年前,卫永红还能不急不躁,说生孩子得看缘份,但六年过去,卫永红和刘大山却都有些急了。
    两人看过好多医生,甚至还去了盘州省医院检查,但检查的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双方身体都很好,这么多年没怀上,可能是缘份还没到。
    刘家那边还好,刘大山的寡母虽急,但也没多催促,不好的是刘家老宅子里那群人。
    卫永红六年没显怀,刘家老太婆又把主意到了他们身上,见天说刘大山这房要绝后了,嚷着吵着,让刘大山在一堆堂侄里面,挑一个过去养。
    刘大山和她母亲都不愿意养堂侄。
    刘大山甚至放话,说没有就没有,大不了老了,自己挖个坑,躺进去就成,反正说啥都不养别人的。
    其实倒也不是说不养别人的,只是不想养刘家老宅里的罢了。
    卫永红这情况,周桂这两年也急了。
    每次卫永红回娘家都会拉着问上两句。卫永红性子较为爽利,没孩子,她急归急,却还没乱了分寸。
    “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孩子啊,也得讲缘份的。反正我和大山都商量好了,再等两年,要还没有,就抱个孩子来喂。”
    卫永红虽急,但看得开。
    亲的虽然更好,但要是真没有,那抱一个也成。
    抱个还没长记性的,养大了,难道还不和自己亲啊。
    “姑,不怕,还有我和哥哥呢,我们给你养老。”卫子英坐在她奶脚边,再次重申养老问题。
    等她长大了,她会努力挣钱,然后建一座很大的房子,让爸爸妈妈,爷爷妈妈,还有三爷全住在里面,到时候房子肯定会很多,住得下姑姑和姑爷。
    “哎呦,咱英子心眼最实,永红啊,听到没,以后英子给咱们养老。”刘大山听到卫子英的话,眉间门惆怅顿时散去。
    抱起卫子英,就是一阵甩。
    农村人逗小孩,就喜欢抱着孩子两条胳膊甩,这动作特别危险,卫子英被她姑爷甩得头晕眼花。
    “姑爷,我长大了,不能再甩了,要掉地上摔坏了,以后就没人给你养老了。”卫子英蹬蹬腿,忙不迭道。
    刘大山哈哈一笑:“不甩了,不甩了。娘,咱家英子,是我见过的小孩子,最乖的。”
    周桂呵呵一笑:“别夸,再夸尾巴就得翘上天了。”
    “英子,来,这是今儿你姑包给你的红包,拿着。”刘大山高兴,从兜里摸了张大团结,就往英子手里塞。
    虽然说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但刘大山心里就是高兴。
    媳妇娘家的侄女,说给他和媳妇养老,这么甜的话,谁听了不会高兴。
    一高兴,他就直接塞大红包。
    “姑爷,没包在红包里面,不是红包。”卫子英看到刘大山塞过来的钱,小腿一挪,退了退,不接这钱。
    往年也才五毛一块,今天却给十块。这年头,十块钱都够交一学期的学费了,太多了,不能要。
    “谁说没红包了,等着。”刘大山一转身,进屋拿了张红纸,把这十块钱包好,然后塞给卫子英。
    这钱,他给得心甘情愿。
    一旁,卫永红看着刘大山一个红包封了十块钱,转头,又拿了两张红纸,把给卫志勇和卫志辉的红包,也给提到了十块。
    都是娘家孩子,哪能厚此薄彼,要给十块,那就都给十块。
    刘大山看了看卫永红,啥也没说,乐呵呵的把包好的红包,塞给了卫志勇和卫志辉。
    妹妹一句贴心话,就拿到了个十块钱的红包,卫志勇和卫志辉都特别高兴,卫志勇一皮,好话一串串从嘴里说出来,而卫志辉较为内向,就在一旁傻笑。
    今年初二虽然少了苏若楠,但卫家不清楚原因的人,倒也还算过得开心,唯有知道真相的卫子英和两个哥哥,在高兴的同时,会时不时往良山方向看看。
    明天就是第六天了,妈妈和姨爹还有沈柯表哥,已经进山六天了,山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有外公,为啥外公就不担心呢?
    苏步青当然担心。
    只不过是没有浮于脸上罢了,他若是也把担心挂到脸上,那卫家这个年就甭想过了……
    卫永红在娘家开开心心玩了半天,傍晚吃完晚饭,就和刘大山回凤平庄去了,毕竟离得近,也就没留下来过夜。
    凉月高悬,清辉映落河面。
    夜里十点过,沟子里黄角树边套的那条老黄狗,忽然间门开始叫了起来。
    池塘口处,一队打着电筒的人,由远而近,快速走进了左河湾。这一行人,看上去都很狼狈,每一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
    且,有四五个人甚至是被同伴背在背上的。
    走在最前头的沈军和沈柯,也都背了人。
    沈军背的,是一个满脸污渍的男子,这男子一直微垂着,看不清脸,身上穿的是军装。而沈柯背的人则要清瘦很多,目测是个少年。
    在这行人中央,苏若楠搀扶着一个脸色极为憔悴的女人。这女人皮肤腊黄,脸上已显出了皱纹,看上去怕是得有四十来岁了。
    她虽也狼狈,但情况却是一队回来的人里,最好的那一个。
    夜深人静。
    几道敲门声,在卫家院子里忽然响了起来。
    “娘,永华,开门,我们回来了。”苏若楠站在门外,急切地敲了几下门。
    这会儿卫家大人都睡了下,只有卫子英睡的房间门还没有关灯。
    卫子英现在住的房间门,是以前卫永民在家里住的那间门屋。她这会儿正趴在桌上看书,想把书上剩下的几页看完,就上床睡觉。
    沉浸在书海中的卫子英,觉得刚才她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歪头,目光盯向房门。
    院子里,敲门声再次响起:“永华,永华……”
    这一次,卫子英总算是听清楚了。
    她黑溜溜的眼睛一睁,赫地一下从凳子上蹭起来,然后急切地跑去开门。
    “妈妈,你们回来了啊……”
    厚重木门吱呀一声拉开,苏若楠略显狼狈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卫子英的眼前。
    卫子英看到安全回来的妈妈,小手一伸,就想抱妈妈的腿。小手刚伸出去,就见妈妈的裤子上,竟沾了好多血。
    卫子英手一顿,不知道该放在哪了。
    “妈妈……你受伤了?”卫子英盯着苏若楠裤子上的血迹,嘴一瘪,要哭了。
    苏若楠见女儿要哭,赶忙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卫子英的头:“没有,妈妈没受伤。英子,去叫一下你爸和你外公,对了,还有志勇和志辉,把他们叫起来,去给你们刘老师烧些开水。”
    “哦……”卫子英听到妈妈没受伤,已经包在了眼睛里的水雾,咻得一下收了回去,她看了眼门外黑压压的人,忙不迭去敲开了两个哥哥的门。
    把两个哥哥从床上撬起来,屋里卫永华和苏步青也起来了,不但他们起来了,听到动静的周桂和卫良峰也披着衣服,打着电筒出来了。
    别问为啥打电筒……
    这是农村人节约的本能。
    开电灯要电费,周桂舍不得那点电费钱,除非必要,她是能不开灯就不开灯,早上的时候,甚至还会点煤油灯煮猪草。
    “这,这是咋了?”
    打着电筒出来的周桂,晃眼就看到卫良峰经常坐的那竹椅上,坐了个昂着头,一张脸全是黑血的人。
    要不是那椅子边蹲了儿媳妇的姐夫,她这会儿都吓得要尖叫了。
    “娘,没事,你和爹回屋去继续睡吧。”苏若楠走到墙壁边,把灯拉了开。
    这灯一开,周桂撒眼,顿时就看清楚了屋里众人的情况。
    这会儿屋里除了椅子上有个血人外,那长长的板凳上,也躺了三个全身是血的人。
    周桂看到这几个人,嘴一张,就差点叫了出来。还是卫良峰反应快,看亲家公一出来,就为椅子上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抓起了脉,知道这会叫不得,所以,一抬胳膊,就把周桂的嘴给捂了。
    “若,若楠啊,这,这都谁啊?”卫良峰盯着屋里几个不是穿警服,就是穿军装的伤患,结结巴巴问。
    “这是咱们镇上的公安,这是部队上的战士。”
    苏若楠指了指送伤者进屋的警察,目光一转,落到椅子昏迷的人身上:“这是我大姐的大儿子沈东,他受伤了。”
    “娘,永民那屋的钥匙你给我一下,今晚有几位同志要在我家休息一晚,明儿早上他们就走。”苏若楠没解释太多,说完话,就问周桂要新房子那边的钥匙。
    “外面还有人?”周桂从惊吓中回过神,抬手拍开卫良峰的手,压低声音问。
    苏若楠点头:“嗯,大多都是镇上的公安同志,娘,这事,我晚点再给你说,先给大家弄点水,让大伙暖和一下,然后再煮两锅面。”
    周桂木木点头,完全反应不过来,她瞅了眼苏若楠裤子上的血,心惊胆颤问:“你,你没事吧?”
    妈啊……
    儿媳妇不是和她姐夫去河头县走亲戚了吗,咋带着这么多受伤的人回来了?
    还有,儿媳妇身上也有血,不,不会也受伤了吧?
    “我没事。”苏若楠朝周桂笑了笑。
    周桂点点头,哦了一声,同手同脚进了厨房。
    而厨房里,卫子英和两个哥哥已经升起火在烧水了。
    至于卫永华,别提了……
    一看到苏若楠这么惨的回来,眼睛里就只装得下苏若楠了。
    妈是啥,闺女是啥,他完全不知道,一直媳妇媳妇的喊,苏若楠忙着没应他,他就像个尾巴似的,焦心地搓着手走,跟在苏若楠身后……
    简直是没眼看了。
    “还好,没伤到根基,就是太累了。”
    竹椅旁,抓住沈东手腕的苏步青,缓缓放下手:“军子,把小东背去屋里,让他好好睡睡。睡醒了,调养上一两周就成。哎,也不知道他多久没合过眼了……”
    以前那些年头,练武的人多少会一点医。苏步青也不例外,他去打仗前,跟着他爷学过一点皮毛,虽然比不上那些正儿八经的中医,但也能看病。
    “嗯。”沈军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沈东抱了起来,进了卫志勇兄弟睡的屋。
    把沈东放到床上,沈军轻手轻脚把他身上那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给脱了,然后又去厨房,问周桂要了一盆水,端进屋里,细心地给儿子擦拭起了身上污迹。
    沈东是苏步青和沈军的骄傲。
    然而现在,沈军却不想要这骄傲。
    虽然在送儿子去部队时,沈军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但真正看到儿子满身是血从悬崖上掉下来时,他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把儿子培养的这么优秀,如果他不那么优秀,那他就不会用命去涉险,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是一个父亲的私心。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想,但背着儿子回来的路上,他却控制不住,一直在这样想。
    从小到大,儿子就没让他操过心,可第一次为他操心,却是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这一次,小东伤得有些严重,回头一定得叫他妈和外婆,好好给他补补。
    一定养得和以前一样,壮壮的。
    沈军看着脸颊清瘦得都脱了形的儿子,眼睛泛起了红。
    他抹了一把眼睛,把被子轻轻拉起来,给沈东盖上,然后端着脏水去了院子外。
    院子里,一群从山里回来的警察,东倒西歪地坐在屋檐下休息,厨房里,烧了一锅水的卫子英,提了个木桶过来,让她哥把水装起来,提去给外面的叔叔伯伯喝。
    而周桂则翻箱倒柜,把过年用麦子换的挂面全拿出来,准备煮锅面给大伙填填肚子。
    西南这边不是北方,面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都不会存太多,周桂把柜子里的面都清光了,也只有五把面。
    五把面,哪够外面那么多人吃啊。
    周桂站地灶台前,寻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出厨房,准备去找钱家借几把面过来。
    刚踏出去,就见钱家堂屋里的灯亮了起来,紧接着,钱家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钱二媳妇打着哈欠,披着件厚厚的衣服,跟个鬼一样,晃晃悠悠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许是半夜被闹醒,出来后,她眼睛都还是半眯半闭着。
    “二婶,大半夜的你干啥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钱二媳妇走出屋,都没看清楚这边院子里的情况,就朝开着灯的卫家喊了一声。
    声音落下,冷风一吹,这媳妇的瞌睡终于被吹走了。
    这一吹走,不得了,她整个人吓得都跳了起来。
    她嘴巴一张,就想尖叫。
    没办法,隔壁屋檐下,黑漆漆地坐了一排人,大半夜的,谁看到都要尖叫。
    倒脏水的沈军,刚把水泼出去,就见她张了嘴。他动作比脑袋反应更快,利落地翻过两家的院墙,一把捂住钱二媳妇的嘴。
    “唔唔唔……”杀人哦,救命哦。
    钱二媳妇被忽然冲过来的黑影,给吓得脸都白了,偏这会儿嘴被捂住,想喊钱老二救人都不成。
    踏出厨房借面的周桂,瞅到钱二媳妇被捂了嘴,忙不迭道:“别叫,别叫,叫了就惊动人了。”
    “你醒了正好,不用我叫你了,钱二媳妇,把你家过年兑的挂面,借我一下。秀儿那里好像也有几把,你帮我拿过来一下,我家面不够吃。”
    她刚才数了一下,二十好几个大男人,自家那几把面肯定不够,不但面不够,恐怕等会还得分两锅下,才够吃。
    周桂适时出声,以为自己又遇上啥事的钱二媳妇,顿时从恐惧回过神。
    她又唔了两声,然后抬起胳膊,掰开沈军那差点把她捂断气的手,木木问:“二,二婶子,啥情况?”
    问情况的时候,她眼睛还往屋檐下坐的那些人瞄了瞄。
    周桂:“这是咱们镇上的公安,办案路过我们这儿,累着了,在咱们屋前歇一下,你快点把面拿过来,然后帮我搭把手,公安同志们又累又饿,咱们别的帮不上,煮碗面让公安同志填下肚子还是成的。”
    周桂一说公安,钱二媳妇也注意到了这群人身上穿的衣服。
    这一注意,不但衣服看清楚了,她还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人。
    她两三年前可是进过公安局,被警察同志表扬过的人,很不巧,坐在靠钱家院子这边的人,就是曾经表扬过她,还给她弄了一身绿皮衣服的警察同志。
    一看到这个人,钱二媳妇顿时就信了周桂的话,她一个激动,猛地拍了拍腿:“哎呦,我的个乖乖哦,公安同志,你们这是咋了,怎么这么惨?”
    “莽子,你问什么问呢,警察同志办案,哪是我们能问的,赶紧拿面过来帮忙。”周桂听到钱二媳妇乱问,心眼一转,立即出声打断她。
    看儿媳妇那样子,今晚这事怕是不能让人知道,既然是秘密,那就更不能让钱二媳妇继续问下去。
    这万一问出点啥大机密,以钱二媳妇那张嘴,怕不得传得整个甘华镇都知道。
    钱二媳妇一听,拍了下嘴巴,赶忙道:“对,对,不能问,不能问。”
    她嘴上说着不能问,脚已踏回屋子,拿面去了。
    扒在厨房门里的卫子英,看着钱二媳妇那比唱戏还生动的表情,怎个都懵得不成。
    果然啊,能哄住二表婶的只有她奶。
    这边厨房煮着面,堂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的苏若楠,已经和刘晴两个,开始为另外三个受伤的军人,处理起了伤口。
    条件有限,她们只能简单用酒给受伤的人消消毒,其他的伤,得去了医院才能处理。
    苏若楠忙着处理战士们的伤,一旁,被带回来的女人则一直守在她儿子身边。
    她儿子受伤也很严重,额头上的血迹都凝成了血块,人虽还清醒着,但脸色却特别苍白。
    说起来,屋里受伤的这些同志,全是因为越国那群间门谍狗急跳墙,想炸掉沈东他们藏身的那处悬崖而造成的。
    说起来,沈东他们这一队人,真真是命大。
    要不是苏若楠和沈军救援及时,这一队人不定会把命留在山里。
    沈军出现在西口市,让敌方的人失去了耐性。
    越国间门谍将沈东一队人围困七门崖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下杀手,真正目的,就是因为沈东他们护送的这对母子手上,捏着一份华国部队新型武器的制造图。
    越国人想从这对母子手里,拿到新型武器的图纸,所以一直在犹豫着,是直接杀掉这对母子,还是生擒他们。
    可这份犹豫,在沈军来了西南后消失了。
    越国人准备将人杀掉。
    这对母子手上的图纸重要,但他们潜伏在华国部队的人也重要。他们不清楚,这对母子有没有消息透露给沈东他们,但为防万一,还是决定将人逼出悬崖上的山洞,然后全部处理掉。
    而能将人逼出来的办法,就是炸山。
    苏若楠和沈军、刘晴等人借定位器追踪到七门崖,间门谍炸山的炸/药就已到位了。
    间门谍看沈军竟然找到了七门崖,果断引爆了炸药。用山洞为掩体的士兵,全被炸了出来……
    后面又是一番激烈交火,围堵沈东这队人的间门谍,最后全军覆没。
    而他们这边也牺牲了好些人,且,几乎都是那队拼死护送人的士兵。
    只因为,他们缺弹少粮太久。
    他们可是从西南边境,一直就被人追杀,杀到了西口市这边的。这一队人离开边境时,本来有三十几个人,但在被困进良山时,就只剩下了十三个。
    其他的人,全牺牲在了路上。
    剩下的十三个人被困太久,体能已经到了极限,后来又被间门谍炸山震了一下,出来后,更是后继无力,多重原因加持下,最后牺牲得只剩下了四个,这其中还得加上沈东。
    “这位同志,我帮这位小同志处理一下伤口吧。”苏若楠给三位受伤的人消完毒,转身往坐在凳子上的那个少年走去。
    那女人见苏若楠过来,手一伸,挡住苏若楠,用蹩脚的西口市话道:“我来就好。”
    苏若楠看了眼这个女人,轻柔一笑,没说什么,直接把手上的消毒酒精,交给了女人。
    女人拿过酒精,伏下身,先给她儿子洗了一下脸,然后才开始处理起了伤口。
    在她处理伤口时,刘晴起身,把堂屋门关上,然后转身直接道:“同志,我们已经安全了,我能将消息直接传送出去,你看,可以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们了吗?”
    女人摇头拒绝:“不行,我必须见到盘州50783部队,一个叫莫志安的首长,我才能说。”
    “但是从我们这儿去盘州,至少得开一天的车,这路上万一再出情况……”刘晴蹙眉。
    为了这个消息,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牺牲了。
    女人:“那是你们的事。”
    说着,女人垂头,低声道:“我男人就是说出这个消息后,被所谓的自己人杀掉的,我大儿子也是因为告诉上头的人,说拦截住一张图纸,然后没多久,就出事的。”
    “抱歉,你们虽然救了我和阿力,但我还是不能信你们。我大儿子死前说了,谁问都不能说,只要不说,我和阿力就不会死。等见到了莫志安首长,该说的,我自然会说。”
    一旁,还想说什么的刘晴,在听了女人这短短两句话后,突然间门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怪边境那边,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把这对母子送回来,原来,是她家已经有两个人,为了这消息牺牲了。
    “刘老师,先安排人把这几位同志送医院吧,至于这女同志……明日一早,我与沈军哥亲自护送她去盘州。”苏若楠听完这女人的话,垂眉想了想,道。
    “我,我和你一起去。”一旁,一直围着媳妇转的卫永华,突然出声。
    苏若楠侧头看向他:“你就别去了,在家看好孩子,别等我回来了,几个孩子已经野得没边了。”
    卫永华摇头:“不成,我要和你一起去。”
    苏若楠:“……??”
    老实人开始犟起来了?
    “要去哪,来来来,先吃碗面,垫下肚子,等会再说事。”
    周桂端着一盆面,从厨房里过来,一进堂屋,就听到了卫永华的话。
    苏若楠看她进来,歇了声,然后一笑,去厨房碗柜取了一叠碗和筷子过来,给刘晴还有张国锐和那对母子,各装了一碗面:“饿了一天多,先吃点东西,吃完饭再说。”
    刘晴和张国锐也没和她客气,端起碗,站着就开始吃了起来,而外面院子里,众警察也动起了筷子。
    这趟进山,是真的要人命。
    他们进去的匆忙,没有任何准备,这几天全是山里有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反正饿不死就成。回来的时候,因着赶路,更是没有任何停歇。山路难走,他们又带了几个伤患,从人烟罕见的七门崖到左河湾,一行人足足走了一天多。
    堂屋里,女人轻柔地为她儿子处理好伤口,从桌上端了碗面到手里,然后小心地喂她儿子吃。
    他儿子的手受伤了,是被山上震落的滚石砸伤的,两只手背皮肉都翻了起来,没办法端碗。
    “妈,我自己吃。”椅子上的少年,伸手想自己拿筷子,女人却躲了躲,避开了他的手。
    “我喂你,等手好了,再自己吃吧。”女人说着,挑起一撮面,慢慢地喂起了儿子。
    而一旁,端面进了堂屋的周桂,放下面后,眼睛就盯在了受伤的少年身上。
    先前这少年脸上沾了血,头发又乱哄哄,她没把他看得清楚,但现在他脸洗干净,头发也拢过一下,这一收掇,五官就全部露了出来。
    少年虽然病歪歪的坐着,但长相却是那很精神的长相,浓眉大眼,五官天生带着种深邃感。
    周桂也不知道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啥,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定在人家少年身上。
    她这种看人法,换谁,谁都会不舒服。
    少年吞下嘴里的面,蹙着眉,疑惑地看向周桂。
    周桂这会儿则盯着人家的脸,陷入了某种恍惚中。
    “娘,你在看啥呢?”苏若楠见盯着人看,还走了神的周桂,出声问。
    周桂心思回拢,啊一声,道:“没,没,就是想起了个人。”
    周桂说着,眼睛又往这个少年身上瞅了瞅,瞅完后,她神情恍恍惚惚,往厨房里走了去。
    “老婆子,你咋了?”卫良峰见周桂有些不大对劲,拄着拐杖跟去了厨房。
    周桂埋着头,老眼半蹙着,寻思着问:“老头子,你还记得付元化长什么样吗?”
    “谁?”卫良峰一楞。
    付元化,这是啊?
    周桂侧头,睨着卫良峰:“我前头那个姐夫啊,就是得罪浑山棒老二,被害的那个。”
    周桂嘴里的付元化,就是她四姐嫁的第一个男的。
    付元化当年得罪了棒老二,被害了,她四姐才满两岁的女儿,也被棒老二抱走了。
    卫良峰:“我咋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嫁给我的时候,四姐家那报应都三岁了。”
    卫良峰嘴说的报应,就是周桂四姐那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儿子。
    周桂:“你们不都是良山的吗,怎么就没印象了,付元化死的时候,你应该也十好几岁了吧,怎就不记得了?”
    “你也说了,我才十几岁,哪会认识他啊。你到底咋了,怎突然提起个死了四十来年的人了?”卫良峰好奇。
    好端端的,忽然提付元化干啥。
    付元化嘛,他知道是知道,但他死得太早了,他没啥印象。
    周桂看了眼堂屋,压低声音,道:“屋里那醒着的小伙子,我瞅着,长得和付元化有几分像……”
    说到这儿,周桂便又眯起了眼睛,努力回想着付化元没死前的样子。
    卫良峰还等着她的下文呢,结果她说了一半就歇了声,他推了推她,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周桂回神。
    卫良峰:“你不说长得像嘛,那然后呢?”
    周桂:“哪有什么然后,就是觉得很像,刚才我晃眼一下,还以为是付元化回来了。”
    周桂有两任姐夫,但留给她印象最深的,却是她第一任姐夫。
    当初战乱,他们三兄妹逃难到甘华镇,这甘华镇虽然也不太平,山上住着一窝土匪,但却比外面要安定很多,至少日本鬼子没打到这山沟沟里来。
    她四姐说,不走了,就在甘华镇安家。
    于是,便挑了付元化做丈夫。
    她四姐年轻那会儿,很出挑的,还上过女子学校。他们老家没被日本鬼子侵占以前,周家也是有些家本的,那时,甚至还有大户人家想纳她四姐做姨太太,不过四姐不干,说要做,就要做正头娘子。
    付元化虽是山沟沟的人,但也很会来事,在镇上给一家地主当跑腿。
    她四姐嫁给付元化后,付元化收留过她和大哥一段时间门,这期间门,付元化还给她大哥找了份活,做生计。
    而她,更是在付元化家住了两年。
    虽然付元化人都死了四十年了,但到现在,周桂依旧还记得付元化的模样。而刚才她看到的那个少年,五官就像极了她那个早死的前姐夫。
    不但五官像,连神韵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