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众人心情一直很好,听得云鹏一番扯谈,心中多少有些压抑,一个个闷头耷脑,甚至不想在这里多待半刻,但票买了,总不能浪费,加之神仙妹妹戏瘾大,只得跟随看官们挤上楼。
一见皮影大厅,目睹若大气场,大家惊呆了。
这里的确别有一番天地,相比楼下,更显宽敞、奢华、雕龙画虎,金碧辉煌,同样清凉如秋,仿佛天上人间。中间摆着八人高背条椅,两旁是四人高背条椅,两条走道很宽阔,铺着红色地毯,来往十分通畅,自动对号入座。所摆座位,足可容纳二百余人。
影台上立一硕大影幕,灯光从背面透过来,白如雪。影幕上方悬着四盏红灯笼,光线柔和,倍显温馨。影台两旁端坐着艺人,一边是锣鼓梆子等打击乐,一边是吹吹拉拉等民族乐,排场宏大,十分抢眼。
走道里,有七八个小妮子分散开来,一脸浓妆,短衣短裙,十分暴露,脖子上吊个方型格子木盘,盘上放着瓜子南花豌豆之类的磕食,细声小气叫卖着,偶尔,也帮客官凭票找座位。
她们就像一群飞来飞去的雏鸟,给影院带来了不少热闹活跃气氛。
好一道逗客的风景线,坏水肚想绝了。
神仙妹妹一行,除幺虎外,从未出过远门,今见如此派场,不由大开眼界,虽被坏水肚“宰了一刀”,漏了点财,也觉值,一时心情转好。
找到号位后,在中间一张八人椅上鱼贯落座。幺虎领头靠边,依次是云鹏、龙儿、月花、神仙妹妹、丽儿。少许,又有两个客官落座,这张椅子算是满员。
眼见全场客满,只听又一声锣响,接着是锣、鼓、钹、梆子、手板等闹了起来,一时震耳欲聋,暴劲上来,把看官入戏情绪调整到了高峰……
俗话说,内行听门道,外行看热闹,大概这就是“闹场子”搞人气之道吧。
突然,像快刀斩乱麻一样,打击乐“嘎”然刹住,全场鸦雀无声。
接着,一阵清晰悦耳的木鱼声,由远而近,同时影幕上的戏名也紧跟节奏渐渐推大:今晚上演,大闹天宫。
少许,影幕上出现一个黑点,慢慢变大,原是一块巨石。突然,晴天一声惊雷,电光四射,巨石被劈成二半,一猴头从石缝中跳出,随着打击乐响起,左翻翻,右翻翻,拿大顶,跌四平,踢飞腿……好生自由,好生快乐……迎得看官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
好一阵,猴头安静下来,悠悠的二胡声响起,唱腔悦耳动听又霸道:
“老子本姓天,
父母不着边,
谁要惹了我,
生死在眼前。”
“好唱腔!”又是一阵高声喝彩。
接着唱道:
“妖怪妖怪你快来,
你是老孙下酒菜,
天地多大归我管,
不信你问花果山。”
戏文激活了神仙妹妹的狂野神经,本来影院那些龌龊之事就让她心烦,这一激,刚好一点的心情又复原,借着酒劲上头,一时性起,跳上椅子大叫好:“好个孙大圣,打打打!快打妖精!”
这一声叫,声音压住了台上唱腔,令戏谜很不爽,纷纷起身张望。常言道,唱戏人疯子,听戏人呆子,想不到今天竟有听戏的人成了疯子,不觉引起一阵哄笑:哪里来的乡巴佬,大惊小怪?又有更多看官嘟噜: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丽儿赶紧将神仙妹妹拉下椅,埋怨道:“怎么啦?这是戏场,好多人看你呢。”
神仙妹妹展目一望,果真好些人回头盯她,自知失态,不由脸一热,慌忙落座,认真看戏,安静下来。
按说,今晚小英雄们都或多或少喝了点酒,有的甚至过了量,消费陷阱已是让他们很不爽,加之听了云鹏所讲的那通故事,令人心存别扭,早就按耐不住,大有任性之势头,但见丽儿如此,也只得作罢。可以说,如再无意外,看完戏,说不定今晚或明早就打道回家了,接下来的事可能就不会发生。
偏偏很多事由上天注定,也许一生躲不过这场孽债。世界万事万物总是有牵连的,总是有它的偶然性。
话说咱们的国舅爷,听说今晚皮影院上演孙悟空的戏,在家坐不住了,吃过晚饭早早叫上铁杆好友古才,一同前来看戏,在路上应邀帮混混打了一架,因而来迟一步。
齐通重武轻文,喜争强好斗,古才重文轻武,喜寻花问柳,恰恰合成天配,是德州城人人知晓的一对文武“活宝”。
古才的父亲跟随知州多年,名为师爷,实为“左丞右相”,俩人勾在一起,不知干了多少祸国祸民之事。
俩人刚进影院,正好碰上坏水肚。坏水肚正为刚才没套路到神仙妹妹一行,心情烦躁,突然见到两个活宝现身,眉头一皱,就有了主意。
“古少,怎么刚来?就等你呢。”
“我的亲叔,别跟愚侄打哑谜,有鸽子?”古才嘻皮笑脸迎道。
“一群小白鸽,又嫩又鲜,正张翅膀等你挑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次叔要与你打个赌,捉到了,叔给你十两冲喜钱,捉不到,你给叔十两打酒喝,怎样?”
“不负叔望,一言为定!”
齐通没心思听他俩咬耳朵,心早飞到楼上去了。“快走快上去,再拖戏就散了。”
古才虽比齐通年长几岁,却有点“怕”齐通,事事顺他,但最终还是年小的依年长的。
说白了,齐通就是古才手中的一杆枪,正因为有这杆枪,在德州才敢横着走。这就是用脑与用手的区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就在快中场时,一对“活宝”终于寻来,什么时候强行与丽儿身边的俩个看官换了座,丽儿毫无察觉。她在用心看戏。
丽儿害喜,得了美人病,晚饭喝了点米酒,脸色更显红润,加之本身五观端正,眉秀眼睛大,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古才只瞟一眼,顿时魂游九霄,无法把持。于是搭讪道:
“小姐好面熟,好似梦中见过。”
丽儿向旁瞥一眼,见是个公子哥儿,一张白晰脸,眉眼口鼻还算端正,穿戴整齐富华,心想定是哪家纨绔子弟,轻哼一声,并不搭话,继续看戏。
古才以为丽儿胆小心怯,顺势往里挪挪。这一挪,丽儿以为挤着了他,只得让一让。稍许,古才又挤上来。丽儿以为无意之举,虽生气,忍忍再让,继续挤……丽儿不想惹事,好言相劝道:
“楚河为界,何须犯境?”
古才一惊,这小女子哪家小姐,肚子里还有点文墨,竟出口成章,心里愈发喜欢。不由突发奇想,要是能做我真娘子就好了,内外兼修,带出去,可争脸面呢。
胡思乱想一阵,人虽退回自己座位,色气却更浓,胆子更大,一只脚悄悄伸向丽儿……
丽儿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脚背上磨蹭,不由怒火中烧,好个狂徒,花痴也!
“公子自重。”
见丽儿好欺负,古才越发放肆,轻吟道:
“青草绿绿一丘田,
荒着荒着过了年,
金童化鹤飞裙底,
愿撒玉桨爬泰山。”
丽儿已经很烦很烦了,压低嗓门哼骂道:
“癞皮蛤蟆充好汉,
爬着爬着众人厌,
玉凤化蝶擒妖孽,
剐其癞皮当马片(卫生巾)。”
骂完怒斥道:“拿开你臭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