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回头这一眼，心里的疑虑更甚。
赵教授口中的污染不大，那只是相对而言，残渣废水必不可免，可到底是哪个环节，暂时还搞不清楚。
养虾塘，肯定有古怪。
一群人，又赶往半山腰上的成衣工厂，经过多年的发展，塔寨的服装产业已搞得颇具规模。
林景躬将三家工厂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林灿瞅了一眼山顶上那两座水塔，开口问道：“服装产业这一块儿，我们并不了解，可我却有个疑问，这靛染工厂是干什么的？”
林景躬回道：“一种工艺，我们厂主要生产牛仔服饰，牛仔裤，牛仔服之类的，成衣出来之后，需要送到靛蓝工厂染色，酵洗，水洗，出来的效果就是蓝色牛仔裤。”
“现在搞产业嘛，都讲规模化，咱们塔寨主攻欧美风的潮流服饰，一条龙的成衣方式，我们自成产业链。”
林灿咨询了一下工商的人，也证实了这个说法。
“那靛蓝工厂，需要用到的化工原料多么？”林灿又问。
“不多吧，总之就那几样，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都是我弟弟在负责，诸位领导移步到厂里去吧，跟你们汇报汇报。”
一群人来到成衣工厂。
才刚走近大门，林灿的目光便是微微一缩，他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人，这不是社会我东叔是谁？
此时的东叔，看起来还很年轻，穿着一身灰色的行政夹克，双手放在小腹处，带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嘴角含笑。
带着几个人，快步的走了过来。
看到林耀东，林景躬便露出笑容，互相介绍了一番，成衣车间简单的转了一圈儿，便草草略过，来到中部的靛染工厂。
刚刚走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工厂内部，到处都是大型的染缸，里面装的全是黑漆漆的染料水，表面漂浮着白沫，随处可见的蓝色圆桶，装着各式的化工原料。
林灿转了一圈儿，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便走到林耀东身边。
“你好林主任，你们工厂的化工原料有哪些种类，你清楚么？”
“你好林队长。”
林耀东转过身，眼镜片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尽管林灿年纪轻，可他也不敢丝毫怠慢，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原料，火碱，双氧水，冰醋酸，纤维素，柔软剂，固色剂之类的，以及一些活性染料，每一项我们都有严格申报。”
听到火碱和冰醋酸，林灿便心里有数了。
冰的制作，他并不是很了解，还需要请教别人，可海洛英的制作他可谓门清。
成品醋酸酐，是合成海洛英最重要的原料，管制非常严格。
可它的制备却非常简单。
冰醋酸，是纯的乙酸，跟浓硫酸混合反应会发生脱水，形成醋酸酐。
可知道了也没用。
这是光明正大的钻空子。
乙酸是最常见的化工原料，没法儿管制。
塔寨想要制毒，实在太简单了，这些工厂给了他们良好的掩护，只需要化整为零，一步步制备，哪怕你查到他了都没法定罪。
只要最后一步的结晶工厂足够隐秘，哪怕明知道他们在制毒，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个地方，也证实了林灿的推测。
前端制造工厂，制备醋酸酐，搞不好还有麻黄素脱氧，制备成液体状态，送往后端工厂加工。
林灿不动声色，挨着登记下来，抬起头又问：“硫酸呢，你们塔寨的工厂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吧？”
林耀东仍是镇定自若：“林队长，看起来你对服装工业不够了解啊，只要是染料行业相关的，都需要用到硫酸，靛染工厂没有，但我们还有一家染料工厂，需要大量的硫酸，但都有严格备案的，这是危险化学用品，我们按需求采购，管理得非常严格。”
林灿点头问道：“知道醋酸酐么？”
林耀东摇头道：“没听说过。”
“乙酸和浓硫酸反应，可以获得醋酸酐，这是一种重要的制毒原料，你们工厂，没生产过醋酸酐吧？”林灿问。
“林队长，我们塔寨一向是奉公守法的，我也不是化学专业，对这些不够了解，醋酸酐我连都听没听说过，但只要你们提出了，我们一定会注意整改。”
看完了靛蓝工厂，又去检查了塔寨的三家化工厂，这三家规模更大，生产染料，油漆，粉末涂料。
一通检查之后，得到的答案非常惊人。
各种苯类，酯类，酮类原料，简直多不胜数，这些东西表面看起来正常，可换一种方式生产，全都是制毒原料。
可偏偏全都是合规合法，找不出任何纰漏。
除了环保和工商，能挑出毛病之外，易制毒化学品，竟没有一项不符合规定，挑不出任何毛病。
塔寨，被林耀东苦心经营了几年时间，把法律的空子都钻透了。
即使拿出溴代苯丙酮的标准，恐怕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转眼，天都快黑了。
34家工厂，只检查了一半都不到，什么都没查到。
这个结果，林灿也是早有预料。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继续，回头你们列一份所有的化工原料清单给我，必须从实申报。”
林景躬赶紧点头：“好的好的，我今天晚上就让人列出表格，明天早上一定送到，诸位领导不如吃个便饭再走吧？”
“吃饭就不用了。”
这一次的主要目的，重在敲打。
汪炎也顺势说道：“作为企业的领导层，工厂的生产都是由你们主导，一定要严格把关，有毒必肃，贩毒必惩，今后不定期抽查将会形成常态，希望林书记和林主任多多担待，要是有得罪的地方，尽请见谅。”
检查组无功而返，清点起队伍，沿路下山。
林景躬，林耀东等人，站在广场边沿，目送着一长串的警车，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一转身，林景躬紧绷的笑容消失不见。
昏黄的路灯下，林景躬呼吸渐渐粗重，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着林耀东，冷汗早已将衬衫打湿了无数次。
“你说过没事的，现在你怎么解释？”
“怪我么？”
林耀东表面镇定，可内心也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绝不能在国内出货，我早就告诉过你，约束不好自己的族人，迟早会出事，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怪我么？”
林耀东转身便走。
回头气不过，转身指着林景躬的鼻子。
“法国这批货，还有三天时间就要上船了，你最好是动作快一点，生产绝不能停，耽误了出货是绝对不行的，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