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野火燎原，局势总是能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崩溃的居阳夏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所以为的糟糕局势竟然只是一个开始。
他精心买的通稿，并没能把他身上的巨锅丢出，反倒让网友们整理出了所谓的“合集”、“盘点”，而他总是这些片段里篇幅最大，顺序打头的那个。
居阳夏原本想达成的效果是“大家都做了，他还算好的”，可实际效果是“大家都这么干了，但居阳夏尤其过分”，倒不是说居阳夏真的做得有多离谱，主要是大家可劲地在采取水鬼战术，不断抹黑他试图通过末位淘汰制来牺牲他一个，成全千万家。
他当然不能忍！这就要反抗，可有句话说得好，“举剑四顾心茫然”，他一看，四面八方竟全是敌人，大家虎视眈眈，就等着他反抗把他按死。
病急乱投医的居阳夏再度想起了伊人娱乐，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伊人娱乐引起的！秉持着这样想法的他，当机立断地开始找突破口攻击，可这一找才发现，在这方面伊人娱乐竟没有漏洞，他捕风捉影地请人发了几条，钱花出去了连水花声都没听到，粉丝们自发澄清事情便已盖过，甚至都没动用到公司出场。
听到风声的伊人娱乐，还心机颇重地拉了个隐形联盟，买了些圈内的中小型爆料公众号，宣传着伊人娱乐艺人的敬业精神，还挺猥琐地不买热搜，走的闷声发大财的路线。
而现在，兜兜转转几天过去，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居阳夏和经纪人一道在酒店房间里，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高高垒起，不停歇的抽烟使得房间内此刻还烟雾缭绕。
“我现在……”居阳夏艰难道，“我现在要道歉，还来得及吗？”
经纪人还没回话，手机先响了，两个人的身体同时一抖，几天下来，他们都对手机铃声很敏感，总觉得这是又要来什么坏消息。
经纪人一看，脸迅速地黑了下来：“你的角色没了，最近先在家休息吧。道歉，当然得道。”
居阳夏一下便明白经纪人说的是什么角色，脸色变得惨白：“公司没帮我争取吗？事情都到了这份上，道歉还有什么用呢？”
“怎么争取？你懂不懂什么叫任务剧，你身上的舆论压不下来，谁敢给你那么高的戏份？好好修身养性，磨炼一下自己吧，等风头过去了，公司会安排的。”经纪人淡淡地看了眼居阳夏，安慰归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保证是否能奏效。
居阳夏现在唯一的筹码，是公司在他身上已经砸下的资源，以资本的角度看，他还没收回成本，但公司真的会在意这个吗？等居阳夏修身养性回来，没准第二个居阳夏都培养出来了。
“你要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你不能再得罪任何人了。”经纪人这回便杀伐果断起来，说来好笑，向来唯我独尊，什么都想自己做决定，不乐意受他辖制的居阳夏，真遇到了问题反倒开始求助人了。
居阳夏张开嘴，又闭上，下撇的嘴角能显出他的不服气，可这不服气在他的脸上没待太久，他低头小声应着：“好。”声音似有似无。
千金难买早知道。
*
“吴导给我发了信息。”叶红蔓向宁齐伊汇报，“是居阳夏托他发的，要和我们道歉。”
吴导是有宁齐伊联系方式的，但他没直接拿这种消息打扰宁齐伊，而是选择先告诉了叶红蔓。
“没事，他欠人人情，帮人转告挺正常。”宁齐伊淡定地应。
叶红蔓敬畏地问：“你事先就想到今天会闹成这样？”
她跟着宁齐伊在娱乐圈呆了这么多年，见识绝不算短。
但叶红蔓也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一直在膨胀和小心之间横跳。
顺风顺水，就吹气般得意；可要是看到娱乐圈里谁出事了，就像被针扎了般泄了气，当然，这种泄气状态也维持不久，小心翼翼地伸出小jio，感觉没有威胁后，便又抬头挺胸过日子。
“当然。”宁齐伊这几天一直把叶红蔓带在身边上课，做的填鸭式教学。
“可我们也没做什么，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叶红蔓皱眉，居阳夏这事是闹出圈的，甚至官媒都下场点评了现在娱乐圈内艺人的不敬业乱象，宁齐伊分明只丢了个线头。
宁齐伊点了下她：“傻，你要懂得分析局势，我就问你，居阳夏的地位稳固吗？”
“当然稳固了。”叶红蔓下意识地应，“他们公司自己做发行，和不少院线关系很好，他凭借公司的运营资源没断过，虽然人气一直不行，但等刷脸够了，扛两部电影，这就基本混出头了。”
“对也不对。他们公司有这个能力，可问题是别人就不眼馋？别人就愿意让位？同类型的小鲜肉看他出头心里乐意吗？”宁齐伊淡定道，“我确实只丢了线头，可多的是人想把事情闹大。”
绝大多数单纯的人，总会觉得市场足够大，哪怕大家均分，也能各得好处——这也确实是现实，就比如前世宁齐伊在做一款卫生巾的销售总监时，线上和线下品牌的市场，完全足够容纳多个品牌。
用更简单理解的方式就是，大家可以人均赚一亿，手牵手乐呵呵，一起前进。
可谁愿意干这种事？多赚的，那是实打实到腰包的，更别说抢占市场后，对方被迫退出，他们所能得到的后续利益是无穷无尽的。
“对哦……”叶红蔓点头，有点想明白了。
就像市面上的甜妹小花，戏约不断，可真正能爆火的大片就那么几部，还是一样得抢。
“你还要想，为什么我挑他不敬业这点来说？”宁齐伊又问。
事实上居阳夏和市面上大部分男演员没什么区别，也许没违法犯罪，但小毛病一抓便是一把，什么恋爱劈腿之类的花边传闻，很好找。
叶红蔓想到了：“因为你知道，我们公司没有不敬业的情况，不会被卷进去！”
“对了。”宁齐伊点头，挺开心，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
原身经营公司的时候，她对公司的KPI没有太深的执念，否则公司也不会有这么多混子艺人，轧戏之类的情况极少发生。
换宁齐伊管理后，宁齐伊很重视这方面，还为此给经纪人们上了两回课，这样的情况更是不会出现。
这点是极重要的，上辈子宁齐伊开咨询公司时，便遇到了这么个案例。
有家知名连锁品牌在315这样的“好时机”里，决心向竞争对手们下手，这就主动投稿，安排自家的员工潜伏到各大连锁品牌吃饭，并拿消费过的单据各种投诉，引发官方注意。
结果呢？嘿，他和同行们想到一起了，同行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东窗事发，这就把他也拖下了水，结果官方一查，直接上晚会公开，生意一落千丈。
当时宁齐伊听说这个案例，百思不得其解，她实在不明白，这都打算拿这一招去害人了，还不想着先自查自纠吗？他振振有词，说这是行业惯例，线下店铺的食品卫生很难管理，否则他也不会抓着这漏洞去搞同行。宁齐伊最后没有黑心帮忙策划，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事，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干这种傻事。
“你不是还问为什么不买热搜吗？”
“对！”叶红蔓求教地看向宁齐伊，这事她是真好奇。
宁齐伊买了不少营销号和爆料号。
她买的营销号，是微博上一抓一大把的整合爆料号，样式特别粗糙，基本是简单地把网上能找到的文字料罗列在一起，可信度不高不低的那种。
而她买的爆料号，主要根据地在微信，基本上都有一批稳定的读者，平时隔三差五地便会发一篇所谓的爆料合集，其中十数条料里，至少有一半是打信息差的，欺负读者不关注；还有浑水摸鱼的几条，无伤大雅的爆料；最为关键，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爆料，基本都打了马赛克，不肯说太详细。
宁齐伊要他们都各自发了“伊人娱乐某个具体艺人敬业”的爆料。
比如说夏星洲，就说写的一句有位编剧私下一直很喜欢夏星洲，因为他是合作艺人里为数不多对剧本不做更改要求的主演，正在写新戏的他，多次和好友提到想再邀请夏星洲出演。
韦盼兰，写的是化妆师对她的评价。说她不怕扮丑，但也不将就，从不把化妆时间和待机时间算入拍摄时间——这点不少小生和小花都会算计，为了点拍摄时长和剧组各种讨论。
林乐池呢，则换做场务爆料，说他曾经于某年关照过一位小群演，当时小群演如果不是遇到他，就要如何如何。
……
这些爆料看着像那么回事，还挺有细节，能给看过的网友一丝若有若无的印象。
可明明这么认真营销了，宁齐伊却不肯买热搜，叶红蔓当时心急火燎，尤其是看到不少公司都悄悄为自家艺人买了敬业热搜时，情绪就更强烈了。可出于她对宁齐伊的信赖，她只是提建议，没多说。
“又犯傻。”宁齐伊笑了，“你觉得买热搜的那几位辛苦吗？”
叶红蔓仔细捉摸了一下才回答：“挺辛苦吧？生病发烧还拍戏、好多个小时不睡觉……这些不都挺敬业吗？我看网友反馈也挺好的，还拉出来和居阳夏之流做了对比呢。我们公司的艺人在这方面也不输呢！他们都能买，我觉得我们也能。”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觉得一点也不辛苦。”宁齐伊摊手，“你对敬业的标准太低了，你想想，我们从小学的东西，什么才叫敬业？那得是抛头颅，洒热血，好歹也是为戏暴瘦四五十斤那种吧？发个烧也能叫敬业？别说网友了，我都不服。”
叶红蔓恍然。对哦，她忽然想起，她以前学过的敬业，好像都是什么保密研究，离家十来年不曾回家；又或是在最艰苦的环境工作十数年，打攻击战，最后落下了一身毛病。
什么时候她对敬业的标准降低了这么多。
“发烧工作这些，放在普通网友身上，是该夸，这是芸芸众生在平凡生活中的努力，可你要知道一点，明星是高薪人士，网友们没办法把这当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对待，你说的这些，是基本要求。不说远的，你就说咱们行政的小姑娘，平时痛经不舒服，发烧只要没烧迷糊的，谁不来上班？”
宁齐伊对公司的考勤管理不算严格，还给公司的小姑娘们安排了专门的生理假。
但因为伊人娱乐给的工资标准挺高，员工们都不大乐意请假，恨不能全拿全勤，只要不影响身体，宁齐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看到的热搜一片歌舞升平，那是粉丝控评厉害，实际上要是我是路人，我肯定受不了。”宁齐伊笑，她想起当年刚做销售的时候，她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每天晚上赶着地铁末班车回家，为了省钱租房很远的她，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就得起。
那会的她，最烦的就是上司在开会的时候说自己如何如何努力。
所以她成了“上司”后，她从不说自己拼搏，只说辛苦大家。
“还好没买！”叶红蔓拍拍胸口，吓了一跳，真是万幸，还好没听她的。
只是……叶红蔓疑惑了，其他公司的宣传，怎么能和她一样傻？
“一叶障目就是如此。”宁齐伊回答了叶红蔓的疑问，“为什么我希望你们经常去看看粉丝的发言，经常去混混生活论坛，这个世界上不在一线城市努力工作的，才是大多数人，我们要接地气，要了解大家的心理，否则连营销都难做。”
叶红蔓了然，决定把刷论坛放在每天的下班时间进行。
“宁总，节目组应该马上到，你安排的布置都准备好了。”心中的疑惑解清，叶红蔓便继续汇报。
《女孩子们的青春young》节目组要来了。
宁齐伊点头，她看向在地毯处玩玩具的陆浩诚。
这孩子很难得的玩玩具不太专注，一直在看……手表。
他在和陆邢宇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