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乱金阙 > 第132章故人到访
    殿外的芭蕉树,渐渐伸展。
    枝叶交错间,一首神霄引,随着铮铮的琴声,自兰溪的指尖泄出。
    窗外驻足了一群偷听的雀儿。
    待最后的尾音收住,那群雀儿,随着那渐消的琴音,纷纷扬扬地散开。
    带着手铐脚铐的枢北王萧信,眼底遍是喟叹。
    “七岁那年,你便琴艺无双,在皇宫夜宴上一场破阵曲,让本王对你上了心。”
    “当时情难自持,所以才向父皇请令,要娶你为侧妃。”
    “之后,更是对你百般讨好。”
    “可惜,当年你对本王不屑一顾。”
    “你说当年若你从了,如今咱们孩子都会叫娘了。”
    嗡——
    兰溪按住琴弦。
    刚得了几分和缓的心境,因他这几句话,又起冷意。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兰溪骤然起身,用轻纱蒙住琴身,不再搭理那廊下之人。
    吩咐腮雪,“枢北王话这么多,想必是这几日饭菜吃多撑着了。自今夜起,枢北王的食物和水,份例皆减半供应。”
    “往后也别时不时拉他出来院子透气了。”
    “见的人多了,就爱找事。”
    “还是关到柴房里,给他扔两本经书,让他自生自灭好好静心吧。”
    腮雪爽快地应下,“遵命!”
    枢北王苦大仇深的声音,自廊外传来。
    “兰溪!你不能太过分了!本王可是武将!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你每天给本王吃咸菜馒头,本王也忍了,那点儿不够塞牙缝的玩意,你如今还要给本王减半?是真不拿本王当人看啊!”
    腮雪隔着窗户,带着怜悯地说。
    “王爷,您别不知足,若再吵闹惹恼了我们主子,只怕这减半的咸菜馒头,也没了……”
    枢北王万千豪情,都被这一句话给堵回去。
    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了许久。
    才撂下狠话,跟着腮雪离开。
    “你们……最好别落在本王手里!”
    ……
    枢北王被关起来后,那聒噪的空气渐归于宁。
    凝霜将刚才兰溪吩咐的,要她查探的事,小声汇报。
    “主子,咱们的太医,已将陛下这一个多月的日诊结果,都汇报过来了。”
    “那缕白发是一旬之前刚生的,似乎是在熬夜彻查一桩案子。”
    “据太医汇报,陛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溃败,却还不知珍惜。”
    “长此以往,钰然登基的日子,定会大大提前……”
    兰溪拨弄花枝的手指,略停了几息。
    “已到这地步了吗?”
    萧长卿虽痴傻多年,但在先帝的示意下,又有太子的身份作持,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跟着师傅骑马射箭习武,看着瘦弱,但身体的底子并不差。
    怎么清醒之后,身体状况如此脆弱不堪?
    是因为桑桑口中的命蛊之事吗?
    兰溪眉头微皱。
    “日日都要饮药是吗?主用的药物是什么?他身子,主要是哪方面的问题?”
    凝霜将太医的原话,一字不差道。
    “阴阳皆虚,四气不调,气血两亏,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消耗他体内的精血,有点像……前朝灭国时,后宫常用的五石散,所造成的亏损……”
    “不可能。”
    兰溪断然否认。
    像萧长卿那般自私自利之人,是不可能沉湎于此种毒物的。
    况且,她看过史书,要想服用五石散,不仅需要巨额的花费,还需要专门器物,房间……这般动静,必会被人察觉的。
    萧长卿那里,除了日夜整理国事批改奏折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所以,他身体溃败至此,定跟那南疆的蛊毒有关。
    “我记得一两个月前,似是有南疆的回信?说是那秦愈之寄来的,还带了一位熟悉南疆之事的线人?”
    “是有这么一回事。”
    凝霜应道:“如今那线人,还在咱们城南院里住着呢,一直在等您的传召。”
    “把他叫来吧,哀家有事要问他。”
    前些日子,她疲于应付萧长卿之事。
    如今身子将休养得差不多了,她也有余力,好好查清这南疆蛊毒是个什么玩意了。
    ……
    城南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别院外。
    桃花枝越过檐舍,探进别院内,新添几分春意。
    紧闭了数月的院门,被人从外拉响。
    穿着蓑衣,带着蓑帽的男子,身旁停着一匹轻骑,立在那桃花树下,带着薄茧的指尖,留在门框上,快要生锈的门把手,被他再次拉响。
    那住在此处,数月没出过门的堂客,打开门栓,看到来人后,惊了一瞬。
    “秦神医?”
    秦愈之摘下蓑帽,露出那张在南疆之地,被晒得微黑的面庞。
    数月之前,离京之时,他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医。
    数月之后,归京之期,他的眼角眉梢,皆染了世事的风霜。
    连声线,都比数月前,更低沉了些。
    “去见过兰太后了吗?”
    从南疆回京城的这一路上,虽路途奔波,但倒听了不少京中的传闻,也知兰溪已从皇后成了太后,而他的旧主,则恢复了神智,成了如今的天子。
    当初他走时,二人正浓情蜜意。
    萧长卿为了救兰太后的父亲,将那半枚太岁拱手送出。
    而兰太后,也当着他的面做出承诺,此世定护萧长卿周全。
    这些民间的长舌妇们,好生无聊,怎么传来传去,将昭容太后和新帝传成了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未免太过荒唐。
    秦虞之一边往院中走去,一边听那线人的汇报。
    “回秦主子,小的进京已有数月,兰二小姐将小的安排到这院子里后,便再无音讯。”
    “宫中的太后娘娘,也未曾召见过小的。”
    “十天前,小的身上的银两花光了,去兰府找兰二小姐,却被门房拦住,给了小的一袋银子后,让小的继续回来等着……”
    “这兰府之内,也不知是生了何等大事,大白日的,大门紧闭,众人都神色匆匆。”
    秦虞之听到这儿,面上的疏淡之色,复凝重起来。
    “你说,兰二小姐没再联系过你?”
    “是啊!”
    线人有些委屈,“兰二小姐特意交代小的,不要乱跑,等她通知一块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去。”
    “可皇后娘娘都成了太后娘娘!兰二小姐也没再出现过啊。”
    秦虞之心头涌起浓重的不安。
    他之所以进京,一是遵照师父的遗嘱,想再为萧长卿检查一番身体。
    二则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寄给兰二小姐的信,皆石沉大海,久不得回。
    要知道,从前,他去信来京城,不过七日,便能收到回信的。
    他信中提及的南疆诸事,兰二小姐都会认真地一一回应,事事妥帖照办。
    可向来准时的兰二小姐,如今,却断了联系。
    因着心中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担忧,他才跋山涉水,自南疆而来,想确认兰絮的平安,再见见旧主萧长卿的。
    可如今这副情况……
    砰砰砰——
    门又被敲响。
    线人惊讶道:“奇了今天,贵客一直盈门。”
    “小的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连只巷子外的鸟都没见过,更别说这活生生的人了!”
    “开门看看。”
    秦虞之没同他废话,径直来到门前,将宽阔的大门打开,看到了门外的一应人等。
    穿着紫色宫装的大宫女,手持宫令,站在门外。
    眼角眉梢,有同兰溪如出一辙的清冷。
    只是肤色,比兰溪略黑了些。
    正是得了兰溪吩咐,出宫来请线人入宫的青鸾。
    青鸾的身后,则是十几位穿着宫装的太监侍卫随侍。
    再远处,则是两驾青顶马车。
    这地方本就偏僻,路上更少行人,因此青鸾一行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的动静。
    此刻,青鸾的眼神在秦虞之和那线人身上转了一圈,有些拿不定主意。
    面前这两人,很明显是一主一仆。
    按理说,肯定是要传召主子进去的。
    可这位穿着蓑衣的主子,容色清冷,气质出尘,和二小姐口中的那位其貌不扬的线人,又对不上号……
    一时,犹豫起来。
    倒是秦虞之认出了她手中宫牌上的兰字,眉头微挑。
    “可是芝兰殿的人?”
    青鸾瞬间目露警惕,不安地同他对视。
    秦虞之淡声道:“在下同你家娘娘是旧识,只是那时,并未见过你。”
    “腮雪和凝霜呢?没有过来吗”
    听到秦虞之提起凝霜和腮雪,青鸾眸中的警惕之色散去些许,但仍未完全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奴婢从未听主子提起过你?”
    秦虞之洒然一笑,“同你主子私交不深,你家主子自然很少提起在下。”
    “不过在下曾在当初郡王府住过十几年,陪同现在的新帝一同长大,感情倒深厚,不知——”
    谁料,秦虞之刚提起新帝,便遭到了对面青鸾的冷眼和敌视。
    “我呸!”
    青鸾恼怒不已,“什么玩意也敢踏进我兰家的宅院?是你自己出去还是姑奶奶将你打出去!”
    跟萧长卿搅合在一起的,能有好人吗?
    秦虞之噎住。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宫女。
    “你……什么意思?”
    青鸾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看向那身形偏矮,其貌不扬的线人道。
    “你就是二小姐所说,从南疆赶来的线人对吧?”
    线人茫然的点头。
    青鸾挥了挥手,差遣身后的侍卫宫人,道:“将这位线人请进宫内,娘娘急召。”
    口中用的是请,但手下的动作却略显粗暴,将那线人拖进那青顶小轿时,因动作过大,鞋子都给人弄掉了一只。
    但这并不重要。
    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直到宫人们纷纷上车,那三顶青顶的车架,驶离这胡同口,倚在门外桃花树下的秦虞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急忙跨上马背,朝她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等等,你再告诉兰皇后……不,兰太后!”
    “在下是秦虞之啊!”
    “太后娘娘会见我的!”
    坐在车架内的青鸾,催促那赶车的宫人加快速度,将此子甩开。
    跟萧长卿一块长大的人,能有什么好货色!
    ……
    及至芝兰殿时,青鸾才将那怒意抽离出来。
    带着那线人进了正厅后,扬着笑,对兰溪道。
    “主子,人奴婢找来了,您慢慢审讯。”
    兰溪抿了一口茶,吩咐那线人坐下,也命人给他看了一盏茶。
    道:“南疆蛊毒之事,你了解的多吗?”
    线人正要开口,呼听殿外一阵嘈杂。
    紧接着,穿着黑甲,面容冷煞地兰家军铁卫,满目煞气地进了内堂,向兰溪汇报道。
    “太后娘娘,陛下的御前侍卫薛乾,带着一名身穿蓑衣的瘦高男子,在芝兰殿外求见。”
    “蓑衣?”
    兰溪挑眉,“又未下雨,除了赶路的旅人,谁又会穿蓑衣?”
    一旁的青鸾,灵光乍现。
    “姓秦是吗?”
    兰家铁卫忙点头道:“青鸾姑娘料事如神,那人确实姓秦,名叫秦虞之,是宫外之人,由薛乾带到咱们芝兰殿门口的。”
    青鸾眸底喷火。
    薛乾这个混蛋,不好好去他的马场刷马,跑出来管什么闲事!
    兰溪面上的笑意,在听到秦虞之这个名字时,冷意泄开,在身周环成一圈。
    她不是厌恶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
    而是只要提及这位神医,便难免要跟碧落台那位扯上关系,揪起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沉吟许久,对上青鸾忐忑的眼神。
    青鸾道:“主子,都是奴婢的错,此人也住在二小姐给线人安排的别院中,原本央求着要进来,是奴婢给回绝了,不想让这等人毁了您的心情。”
    兰溪安抚道:“无碍。哀家本也就不想见,本就是迫于无奈……”
    “叫他进来吧。”
    兰溪这话是对兰家铁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