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亚度尼斯和超人就维持着一个人坐着、另一个人扯着自己的裤脚的姿势, 沉默对视。
一直到超人先忍不住了，说：“……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
“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亚度尼斯说, “恋爱关系应该是双方平等的, 而不是以爱为笼来控制我、支配我。”这句话其实在他刚醒来、发现自己像宠物鸟一样被拴着脚的时候就想说了。
他当时甚至怀疑这只白切黑是不是想要先做后爱——用热烈的爱意和甜蜜的陷阱打动他，让他逐渐沉溺、不计前嫌。
可问题是，自己看起来难道很像恋爱脑吗？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乐于受人支配的金丝雀, 那他对他们的爱情表示祝福。但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亚度尼斯就无法忍受。
至少, 如果他愿意开始认真，就会无法忍受。
“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安全, 你应该帮助我变得足够强大,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你担心我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你应该说服我——像现在这样，我永远都不可能认同你的。”
银发青年的表情很认真。或许是因为照映到了头顶的灯光, 那双红色的眸子很亮，褪去阴暗，像是两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超人一愣, 一时没有说话。
他像是陷入了纠结之中。亚度尼斯继续说：“我甚至还不清楚这几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连真相都不愿意让我知道, 就笃定你一旦放开我, 我就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吗？”
“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些。”
信息的缺失是最令亚度尼斯难受的事情。想要掌握主动权，光凭打嘴炮肯定是不行的, 嘴炮只是一种不得已的手段。
所以, 亚度尼斯最先需要知道的是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大都会完好超人却依然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以及……现在的棋盘上到底有几方势力, 是否有谁可能成为自己的借力点。
房间里的沉默震耳欲聋——亚度尼斯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心跳。
超人的心跳一向是那样, 沉稳、有力, 而自己，也因为些许紧张而“心律失常”。
嗯，贯穿两条线的老毛病了，不打紧。
亚度尼斯猜的没错，超人确实开始动摇了。
然而事实上，亚度尼斯的这番话实在太天真了，听起来甚至还有点幼稚——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了利害考量，单凭这几句话，还不足以让超人就这么放过他。
但……也正因为这番毫无隐瞒的天真的话语，超人似乎跨过了这几年的时间，看见了曾经的他们。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甜蜜之下的陷阱，他在试图用最坦诚的方式和自己一起解决问题。
超人会为这样的天真和坦诚动容。
或许也有受到他刚才在九头蛇基地所见到的那一幕的影响吧，银发青年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的画面在他脑中回闪。
钢骨却对他说，亚度尼斯或许是自己策划了这场“绑架”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逃跑。超人心里也认同这个想法，甚至因此感到了自己受到欺骗的愤怒。
然而事实是，超人赶到时，看见的却不是他认为的逃跑后逍遥自在的亚度尼斯，而是他灰头土脸地躲在墙角的样子。
九头蛇的人体改造实验和脑域研究从前就很出名，如果自己再晚到一点……亚度尼斯身上的伤势可能就不是这几道淤青和血痕了。
超人为自己的愤怒感到愧疚，更因为自己那岌岌可危的信任感到可悲。
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一切脱不开自己剥夺了阿度的武器、还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弱点的关系——九头蛇用来锁住阿度的锁
链里就含有银制材料。
对过去的怀念和心中的愧疚慢慢交缠，一时居然压过了超人心中的偏执。他终于松了口：“好。”
他可以给阿度一定的观察期。
如果阿度愿意，他们确实可以试着坦诚地解决问题。
**
在这之后，超人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他提到了那张特殊的纸片。
因为，作为那张纸片的主人，阿度总该有知道它的去向的权力。
“刚刚钢骨发来通讯，说它被人盗走了，就在爆炸发生的那段时间。”
超人眸光微暗。
目前他们锁定的怀疑对象依旧是九头蛇，这群爬行动物狡猾得很，居然趁着他去搜救阿度、钢骨还在维修自己身上的电子零件的时候偷走了那张特别的纸片。谁能想到在刚绑完人之后，九头蛇还敢在短时间内再次出现呢？所以，这可以说是正义联盟最松懈的时刻。而在偷走纸片之后，他们还在原位放置了一个仿品。
幸好，仿品还是被钢骨发现了不对。
先是绑人、又偷东西，九头蛇真是够嚣张的。
……这是在对他宣战么？超人想。
总之，九头蛇现在已经上了超人心中的黑名单了。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会联合其他领主，一起对这个埋伏了两年才终于露出触手的恐怖组织进行调查和清缴。
注意到表情有些茫然的亚度尼斯，想起来他没有这几年的经历，可能不知道他指的纸片是什么，超人就操纵了几下自己的腕表，将装着纸片的玻璃罩子投影出来。
亚度尼斯本来还好奇能被九头蛇专门偷走的东西是什么，但当他看到投影时，就睁大了眼，直接愣住。
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无比熟悉！
——这不是邀请函吗？！
因为一睁眼，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空空的背包，而他又缺失了这个世界线内的几年时光，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线重启之后自己还没正式开始走剧情，也就还没像上条线一样解锁成就、得到邀请函。
所以，他还以为自己在这条线上失去了邀请函这个神级道具，只能选择一切从头再来。完全没有想过，邀请函已经出现，只是不在自己手上的可能！
而听超人的意思，现在它还被九头蛇的人盗走了！
九头蛇知道邀请函的特殊性了吗？
哦对，钢铁侠操控的分身出现在九头蛇基地里问他问题，就说明他和九头蛇有一定的联系。
而他之所以知道那么多，肯定是通过九头蛇的渠道读取了自己的记忆。对于探索“真实世界”这件事跃跃欲试，自然就会顺着他这根线继续调查下去。
看来，对方暂时是放弃了自己这个“烫手山芋”，现在将重心放在了邀请函这个线索上了。
亚度尼斯觉得本土人物应该无法使用邀请函，那只是玩家的特权。
所以，他也没有太过担心，担心钢铁侠利用邀请函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但如果钢铁侠真的研究出了什么……那或许会更有趣。亚度尼斯想。
因为，这位游戏角色居然试图通过一个游戏道具反向探索所谓的“现实世界”啊。
**
因为那番对话，亚度尼斯成功“申请”到了自由的时间。
他和超人约定好，自己要先找回自己缺失的几年记忆，顺便看看这个世界的运作模式。
在得知世界的走向真正开始改变是因为卢瑟当上总统、闪电侠遇害的时候，他陷入了沉默，无比唏嘘。
卢瑟还是那副老样子，野心勃勃。就算大都会没有毁灭，他都当上总统了，居然还是走上了反派路线，最后被超人杀死。
而
闪电侠……亚度尼斯想到了自己在来到这条线之前，那个热心地给自己刨了个坑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和隐蔽的青年。
上一条线的他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感到了迷茫，但在这条线里，他居然连迷茫的机会都没有了，成为了激化同事们黑化的导火索。
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带着他离开的闪电侠呢，对方居然就在自己到来之前先一步离去了。
……真是命运弄人。
亚度尼斯倒是不觉得超人杀了卢瑟的做法有多么过分，因为他也为闪电侠的事情感到气愤。
……而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被卢瑟这个“总统罪犯”刺激到的超人决定提高犯罪的成本。
他认为现在的政治制度存在问题，才会让卢瑟这种罪犯当上总统。所以，他干脆联合其他愤怒的正联成员建立起领主制度，将罪犯通通拉过去切除脑叶，让他们忘记自己的罪恶，完全变成傻子。
从治安上来看，这个做法确实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而从手段上来说，这位超人可比上一位温和太多了。亚度尼斯一时居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至少，超人守住了那条杀人的底线啊，他没有滥杀，自从杀了卢瑟之后，就再也没有杀过人。
而那些被拉去切脑叶的人，犯下的罪恶连判处死刑都不为过……只是现在的大部分国家重视人权，很少会将人判处死刑罢了。而这又何尝不是对受害者、对受害者家属的一种伤害？
当然，还无法排除超人对他做的事做了美化的可能。亚度尼斯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将目光放在了其他领主身上。
神奇女侠、绿灯侠、钢骨，蝙蝠侠……
最让他意外的是，这个世界的蝙蝠侠居然没有走“反抗军”的路线。或许是真的因为闪电侠的死亡而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吧，他选择站在超人的阵营。
这似乎意味着亚度尼斯失去了这位曾经的盟友了，但他却注意到超人很避讳让他接触到蝙蝠侠。
但好像是为了不让亚度尼斯起疑，他最后还是带亚度尼斯去了蝙蝠侠的领地。
这是亚度尼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蝙蝠侠。
那双钢蓝色的眼睛很熟悉，但他的制服却和上一条线不一样了——整体的色调仍是黑色，但他胸前的蝙蝠偏向银灰，身后的宽大的披风也变成了灰色。
怎么色调变白了，就跟超人一样，给人种“斯文败类”的感觉了……
当然，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他们暂时还跟“败类”沾不上边。
亚度尼斯和蝙蝠侠打了声招呼，想要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但蝙蝠侠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连应一声都不肯，那双蓝眼睛盯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
“你们‘夫妻’的矛盾，别来我这里解决。”
“cuple”这个词一出来，亚度尼斯就莫名感觉脸热了一下。
如果是别人说他不感到意外，但从蝙蝠侠嘴里说出来……怎么有种调侃中带着点嘲讽的感觉。
醒醒，你可是冷酷无情的蝙蝠侠啊！
而超人似乎对这个词很满意，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
亚度尼斯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居然幻视出了小灰猫给大狗狗顺毛，大狗狗还被顺得很高兴的画面！
世界线变动真的对人的性格产生了好大影响……
抱着这样的想法，亚度尼斯稍微了解了一下哥谭，随后发现，因为那些包括小丑在内的精神病罪犯都被抓去切脑叶了，哥谭居然呈现除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虽然小偷小摸和抢劫等普通的犯罪事件依旧存在，但没了那些精神有问题的高智商罪犯，哥谭已经和平很多了。
也就是说，困扰了蝙蝠侠那么久的治安问题，居然已经缓和不少了。
亚度尼斯陷入了沉默。
怎么回事，他更觉得切脑叶的做法没什么毛病了……他在上一条线中杀了小丑的做法，可比单纯切脑叶更加极端。
这下，亚度尼斯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超人的立场了……但如果连他自己都认可了现在的秩序的话，那这个“救世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啊。
可是，他的游戏进度经过重置之后，到现在还是一个大写的0%。
亚度尼斯决定再观望一下，看蝙蝠侠很想赶客的样子，没多久就离开了。
而后，才离开没多久，果然那就有线索主动找上门来了。
在洗澡的时候，亚度尼斯一边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一边回想着自己一天来的见闻。
他试图把自己得到的信息以各种方式联系起来，看能不能找到关联。
而在他想到蝙蝠侠和九头蛇——也就是蝙蝠侠的形象和九头蛇的标志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就像是有一双大手拨开了他脑子里的迷雾，让雾蒙蒙的空气一下子就纯净起来，露出了雾气之后的风景。
亚度尼斯看到了一行小字：
“5月5日，爆炸，身亡。”
而在这行字的背景，是一只亚度尼斯十分熟悉的蝙蝠标志。
这不是突然想到什么的灵感，更像是有人掀开了他的脑子，给他提供一个原本根本不存在的信息。
亚度尼斯突然想到了一个概念。
“记忆节点”。
听说有某种技术，可以实现在一个人记忆中埋下一个节点，在节点中设置好信息，而触发节点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如果那个人没有触发节点，那个埋藏起来的信息永远不会浮现；只有当条件满足时，节点被激活，才会将信息抛出来。
在写到这个概念的文学作品中，记忆节点是用来在某些特殊的时刻传递信息的。
而现在，亚度尼斯也开始怀疑这是蝙蝠侠给他传递的消息了。
而动过他脑子的东西，大概只有九头蛇给他贴上的那些元件和那个头盔。
但是，九头蛇和蝙蝠侠……？
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方居然能联系到一起去吗？
两者的行事风格实在相差太大，亚度尼斯能够想象的一种可能就是，蝙蝠侠在九头蛇内部做了什么手脚。
所以，在九头蛇的设备读取他的记忆的同时，顺便在他的大脑里放置了一个需要触发的节点。
而触发这个节点的条件有两个：
第一，清晰地想到蝙蝠侠的模样。这一点可以防止亚度尼斯在见到蝙蝠侠之前就触发节点，以至于觉得这个提示信息莫名其妙。
第二，清晰地联想到九头蛇的标志。这一点或许可以防止他在见到蝙蝠侠的第一面就琢磨出不对来，让一旁的超人看出不对。
将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必定是他独处、安静地整理信息的时候。
不过……蝙蝠侠给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个暗号？
亚度尼斯琢磨起了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