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朱洵是天生的帝王。
他小時候跟着母後生活在安靜人又很少的宮裏，他是漸大些了才曉得那是冷宮，初見父皇，朱洵對他很是崇拜，這種崇拜，朱洵後來才明白，他崇拜的只是他那身明黃色的帝王之服，他登上這個位置，他和母後才不會被欺負。
朱洵自小聰明伶俐，性格穩重，長到九歲時，他是年輕的皇帝，母後涉政，程首輔是他的老師，邊境已無憂，百姓則安居樂業，他很滿足。
朱洵十歲的時候，發現這美好的一切被打破了。
原因都在他偶聽到有宮女私下裏談論母後跟禁衛軍統領江統領的關系，那句句恥辱的言論，令朱洵大怒，他立馬讓人将宮女淩遲。
太後李黎郁聽聞兒子今日突然處死幾個宮女，手段還極其殘忍，吓了一跳，等到皇上來慈寧宮請安時，她問及此時，才發現皇上只用兩個黑仁似的雙眸盯着她看，眼底是她看不懂的陰雲。
朱洵頭回沒有回答母後，他看了她一會，移開目光，看似平淡道：“這些人談論些污言穢語，髒了朕的耳朵，她們死的罪有應得。”
李黎郁眼皮微微一跳，又聽兒子說：“母後，後宮仍然是您在管理，朕不希望再見到這樣的宮女了。”
李黎郁垂下眼睑，撫了撫衣袖，莞爾一笑：“原來如此，哀家借此機會好好清查清查吧。”
等到朱洵離開，李黎郁才放松下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天知道她剛才有多麽緊張。
雨晴從外面走進來，關上了大殿的門，向太後報道：“皇上已經從慈寧宮離開了。”
李黎郁點點頭，定了定神，匆匆往後面的寝室裏走，見江聽淙衣裳已經穿戴整齊，默不作聲的坐在床邊，腦袋耷拉着。
她放慢腳步，慢慢上前，站在離他兩人開外的位置，紅唇蠕動了下，目光掃過已經平整如一的床鋪，聲音平淡如水：“你要是覺得跟哀家……這樣，有辱你的尊嚴……我們就此停手吧。”
江聽淙猛地擡起頭，又着急站起來，大步跨到她面前，一臉着急之色，他在軍隊上待久了嘴巴也變得笨笨的，情急之下根本說不出話來，只一把将人抱入懷裏，緊的似乎要将她揉入骨髓中。
李黎郁象征性的掙紮了兩下就不動彈了，聲音悶悶的：“你這又是什麽意思……哀家承認一開始是哀家勾引你，你放心之後哀家不會找你麻煩的。”
江聽淙急速呼吸幾次，才道：“太後娘娘，我那天晚上做出的選擇，我江聽淙一輩子都不會後悔，我才不要離開太後身邊，我願意一生服侍太後，求您留下我！”
江聽淙甚至要給她下跪，眼底已經是癫狂邊緣的情緒，李黎郁沒管他，只道：“你剛才應該聽到皇上說的話了吧，他好像發現了什麽端倪，自古這樣的事下場都極其悲慘，江聽淙，我不想你為我落到那般田地。”
她轉過身去，狠下心道：“跟你這些時間我很滿足，你……”
“我想！太後我想，我不管最終什麽的結局，我只貪戀現在跟你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太後娘娘，我已經離不開你了。”
江聽淙膝行幾步，到李黎郁跟前，猛地将其撲倒，将其按在地上，熱燙顫抖的唇已經尋找她的，還在斷斷續續的說：“太後娘娘，你感受到了嗎，我江聽淙這條賤命就是為你而活的，我不要什麽尊嚴，尊嚴算什麽，我江聽淙的尊嚴是在戰場上，是殺敵的時候，是太後對臣的獎賞，除此之外，沒有什麽能侮辱臣的尊嚴。”
他強悍有力的臂膀緊緊鎖住她，堅硬結實的胸膛擠壓着她的，不留一點空隙，這種完全被他圈住的濃烈占有感令李黎郁逐漸喪失理智，她閉上眼睛，渾身顫抖的享受他的給予。
“我亦是如此，除了你之外，沒有什麽能侮辱我的尊嚴。”李黎郁伸出胳膊，緊緊回抱住他，與他吻的難分難舍。
寝宮裏的帳幔随風飄飛，模模糊糊的映出地上兩個黏在一塊的影子。
被離道德與世俗，兩個相愛的影子癡纏不休，不死不休。
朱洵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有了自己的親信，因為他不再完全信任母後，還有程玉璋。
母後與江統領有着無法言說的關系，朱洵沒有證據，但他已經能感受到母後跟江聽淙算不上清白，他幾次想将江聽淙調離後宮，都遭到母後跟首輔的阻擾，這件事在他心底埋下一顆陰暗的種子。
他是帝王，自小的帝王之學讓他的心胸很寬闊，裝着萬民，也讓他的心胸變得狹窄，不容得他眼皮子底下有任何不合規矩的事，更別說那是他最親近的母後。
至于程玉璋，朱洵對他逐漸起了敵意，這種敵意是領導者天生的嗅覺。
程玉璋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他發現連課業的事也無法自己做主，需要禀報太後、首輔才行，朱洵心生不滿，這天下都是他的，如今程玉璋偏偏騎在他頭上。
臣不該如此。
程府。
程拾、程央如今已經初顯翩翩少年形象，江春月看着兩個挺拔俊美的兒子，再看看一旁正看他們寫字的夫君程玉璋，她滿心都是歡喜。
察覺到夫人在看自己，程玉璋對兩個兒子道：“寫完這些讓人送到我書房的桌上，你們就去國子監吧。”
“是，父親。”程拾與程央起身行禮。
程玉璋走過來，自然的伸出手去，将坐在石凳上的夫人拉起來，攬着她一如以往細軟的腰肢，向屋裏走去。
江春月依偎着他，按着自己的步調走，感慨道：“央哥兒小時候那麽調皮，如今也越發嚴肅，跟他兄長就很像了。”
程玉璋輕笑一聲，回複：“我也沒有要求他一定要向他兄長那般穩重自持，是他想跟他兄長學的，但那小子現在也只做做樣子，過不了多久就會現原形。”
兩人剛在屋裏坐下來，外面就有丫鬟通報道：“二爺，宮裏來人了，是皇上身邊的張公公。”
程玉璋沒動，江春月不明所以：“你怎麽不去，張公公似乎很得小皇帝喜歡，你這麽不給他面子，小皇帝本來就不太滿意你了，你這樣做，他豈不是更生氣，你忘了他上次非要讓你寫致歉信的事了？”
程玉璋起身，江春月以為他要出去，沒想到他直直向自己走過來，走到她面前，突然彎腰将她攔腰抱起。
江春月驚呼一聲，立馬勾住他的脖子，又伸手捶打他一下：“你幹嘛！”
程玉璋靠近她的臉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中竟帶了點痞氣，步伐從容的抱着她往內室走。
“我已經遞交還鄉書了，這次我必然離京。”
程玉璋說完，已經不給她任何機會問別的，将其丢入床上，就跟了進來。
江春月捂了這又捂那，最終放棄掙紮，喘氣道：“為什麽呀，程玉璋，你說話，是不是前世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兩人曾深談過前世的事，但是江春月總覺得他似乎有隐瞞。
權力遮天的首輔程大人從嬌妻懷裏擡起頭來，眼中混着欲色與笑意，伸手撥弄她粉潤的唇瓣：“就是覺得累了，想出去看看，你不總是說想出去走走嘛，現在朝廷一切運轉正常，沒了我也一樣轉。”
“可是……”江春月張口含住他的指尖，輕咬了一下，秀眉蹙着，似乎在思考。
程玉璋已經俯下身去，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身上，抽空他安慰道：“別亂想。”
他前世死在朱洵手中，這次，他不舍得自己那麽早死。
榮昌十年，程玉璋攜妻離開京城，兩個兒子留在程府，程府由三少爺程玉琅掌着。
當年那個可憐的玉琅，如今已經入了翰林院，成了年輕的翰林學子，亦是程拾、程央兩人心中的榜樣。
随州程玉璋那處茅草屋，如今已經重蓋，蓋的仍然是茅草屋，但裏面一切用度，都是程玉璋從京城帶出來的，小院子也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
江春月以為程玉璋只是出來躲躲，沒想到他是真休閑啊！
他每日睡到雞打鳴就出去打一套拳健身，然後就做早飯，做好了喊她起來一起吃，還要她陪着一起看書，或者去哪裏訪問隐居的高士，江春月一個婦人，是真見識了不少新東西。
這些還不算什麽，江春月最怕的就是他聲稱養生強身的雙修之法，若不是他提到有駐顏之效，她鐵定不會同意，先不說這雙修之法需要露天，有時甚至在深山裏，他還總是軟磨硬泡，每每都讓她着急催促，甚至被他逼迫說些什麽話，才又得她的意，與她暢快。
幾次之後，江春月便明白這哪裏是什麽雙修之法，不過是程玉璋尋來的新玩意罷了。
直到榮昌十一年，江春月有孕了。
同年，江春月誕下一女嬰，取名程汀，汀，謂之平也，寓意平安順遂，一生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