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再次看清东西,他的眼前只剩下照旧的居民街区。
    怨执也不见了,网也不见了。
    贺凌风也不见了。
    这栋楼还有人住着,一个邻居下来丢垃圾,看见林秋夏,莫名其妙地问: “诶,小孩,来干嘛的?”
    林秋夏愣愣说: “……我,找人。”
    “谁啊?”邻居丢下垃圾袋, “这楼里没我不认识的,叫什么啊?”
    林秋夏抿了抿嘴,回答: “我……好像走错了!”
    “嘿!”邻居笑着说, “大小伙子的,二半夜杵在外头愣神,失恋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出去喝顿酒,明儿还是条好汉。”
    林秋夏此后的记忆都是乱的,他隐约记得自己站到院里没人,偷偷跑上天台,又在周围转了半宿。
    然后是高谁开着车来,将他拉回了贺凌风的别墅。
    他躺在床上,睁眼看了一宿的天花板,忍到天亮才起来。
    出了屋,看见高谁坐在沙发上,林秋夏迫不及待问: “……贺凌风呢?他回来么,有没有找到他?”
    高大爷的眼神有些严肃,之中还掺杂着说不清的情绪,也许有些同情,也许是感慨,也许是难过。
    他说: “贺大人不回来了,以后……特管局就交给你啦,林大人。”
    林秋夏站在楼梯口,茫然四顾,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其实是懂的。
    他宁愿不懂。
    高谁说: “……走,去特管局,办一下你的交接手续。他说你见过管账的职业经理人,一会还要找那位唠唠。”
    高谁说, “去做点事,做点事就不想了。”
    于是,林秋夏被先拽去特管局,签了无数张文件。
    又被拽去公司,副总神色恍惚,大概是不懂这一天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有过硬的专业水平让他介绍着公司概况,适应这位青年人的新身份。
    离开公司前,林秋夏忽然转过身,朝他说: “我其实一句话都没听懂……我做不了,我也学不会,等贺凌风回来再说好不好?”
    副总愣了愣,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再不擅长的事,也是要学的。
    就像林秋夏当年从无到有地学习怎么使用直觉,现在所有的人都跑过来,教他该怎么做特管局的老大。
    高谁说: “其实你也不用管什么,现在事情不多……哎呀,每天来和我们说说,什么菜谱团建的。”
    蒋和平赞同: “对对对,有什么想吃的?”
    林秋夏困惑地问: “我记得……之前怨执很多的。”
    高谁和蒋和平对视一眼,说: “其实……这件事也是有规律的。”
    “有规律,规律。”
    “比如太极图,阴阳相生,此消彼长……现在的情况,就是咱这边的灵气……因为一些原因,力量弱了。”
    “弱了,少了一些……有生力量。”
    “所以,怨执也不见了。”
    林秋夏沉默片刻,问: “你们的意思,是想说,之前有那么多案件要做,是因为贺凌风很厉害,有他在,就有无穷无尽的怨执?”
    这是贺凌风消失后,他的名字第一次被谈及。
    林秋夏的语气平淡,有如公事公办,却叫高谁和蒋和平揪起来心。
    蒋和平一惯怂着,这次见高谁说不出话,主动说: “……也不能这么说,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就是不能这么说。”林秋夏很认真地说, “一定要说此消彼长,也是……贺凌风消灭了最后一只怨执。你们……懂么?”
    蒋和平其实没懂,嘴上哄着: “我懂我懂。”
    林秋夏仿佛看透了一样说: “……你根本不懂!”
    他低声说, “贺凌风那么努力……做了那么多的事,救了那么多的人……你们根本不懂,才能在这里讲此消彼长!”
    可其实,大家都觉着,不懂的人是林秋夏。
    非人的生命太过漫长,聚散离合这些弹指之间的事,总要从看不破到看透。
    大家认为,谁都是这样,林秋夏也该如此。
    日子就这么一天赶一天地过着,大约半个月后,林然被舅舅和舅妈带着,来到林秋夏面前。
    林然是昏过去的,舅舅背着他, “噗通”一下跪在林秋夏的面前,说: “秋夏……舅舅知道自己对不起你,舅舅是个混蛋东西,可是——你能不能救救然然?”
    舅妈也跪了下去,抹着眼泪,用哭腔说清了来龙去脉。
    林然那天回去后,又是和舅舅与舅妈大吵一架。
    这姑娘身体从小不好,家里人只盼她活一天是一天,没人会教她生活诸多无可奈何,只教给她善恶是非。
    救她的命也好,无可奈何也罢,拉林秋夏配型还借贷给她出看病钱,在林然的眼里,就是无恶不作。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