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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师尊……”同印其实没想瞒着同泰,只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一定所有仙人都能接受,“你都知道了?”
    同泰埋汰他:“你也真是的。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好了,还编个幌子,什么道行高深的仙姑,搞得我替你悬心了许久。咱们俩的交情你都不同我说实话。”
    同印有点惭愧:“那时候确实不好说出口......”
    一来事情成不成他根本没有把握,成不了的话,说了也是白说;二来,这种以下犯上的僭越之事,也不是谁都能接受。尤其是这帮仙人们每天都把道德伦理挂在嘴边,说不定他现在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形象。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师尊会和你结道侣。我还以为他已经参透情爱,不在五行之中了。”同泰感叹。
    当事龙自己也没有想到:“岂止是你......”
    他还要继续说,一位高等侍者拿着一张纸匆匆从外头进来,见到了龙王先是愣一下,然后转头向同泰行了个礼。
    “管事,我刚刚从二十七重天回来,就见到天街上好多地方都在张贴和派送这个。实在是太可恶了,怎么能这样污蔑师尊呢?我们是否要禀明师尊,看如何处置应对?”
    他将手里的纸递了过来,同泰一脸莫名其妙,接过来一看脸色才大变。
    同印站在旁边扫一眼就能把纸面看得很清楚,上面是一副仙画,正是千年之前的帛燕跪在颛顼座下替共工求情的场面。因为是仙画,那上面的人物能动能说,帛燕与颛顼的对话分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在画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演放,纸上还有四句题诗做注释——
    燕子与百劳,一西复一东。
    天空信寥廓,翔集何时同。
    知己怅难遇,良朋非易逢。
    怜君心相亲,与我家又通。*
    (诗句出自《送王著作赴淮西幕府》,作者岑参。)
    第59章 去意已决
    同印虽然读书不多,但是这几句诗还不算难懂。
    题诗者表面上是在把帛燕和共工比作燕子和百劳,惋惜二者友情深厚但不得不东西分离的结局,实际上却是在暗讽帛燕交友不慎。两位“良友”越是惺惺相惜,带给曾经的三界的灾难就越是深重。帛燕这样一个只顾私情而毫无大义的神仙,最终还成为了六御上神,实在是讽刺至极。
    这样一幅画要是张贴流传开来,对玄乙的名声和地位打击将是致命的。
    “你说天街上到处都在张贴这个?”同印攥紧了画纸:“很多仙人已经看到了吗?”
    那高等侍者点头:“可不是?大家都在争相抢夺这些画,我这张也是从另外一个仙人手里抢来的。大家现在都在议论这件事呢。街上甚至还有小仙童传颂这几句诗。这肯定是有心的歹人做出来谋害师尊的啊,可怎么办才好?”
    同印仔细看那画纸并抚摸墨痕就能发现,这仙画的确不是手工画上去的,恐怕是先有人画了一幅原稿,然后开模拓印了数百份甚至上千份,再到天街上去张贴传颂。这的确是有心策划的阴谋,而非恶作剧。
    同印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了,“无论如何,也要先禀报师尊才行。”
    玄乙好不容易吃了一点东西,正由鹄仙一边锤腿捏背一边写文章。这是他在下隅谷之前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一篇道论,本来已经写了一半了,后来因为青鸟之事耽搁了,如今才又记起来。
    他的文章难得,几十年未必有一篇,但凡写成了的,必然会引起三界之内修道者讨论学习,每隔一段时间再由烟海阁的侍者们专门收集他的文章整理编册,大量拓印,送往各个仙宫府邸,就连帝君的书房里也少不了一套。
    鹄仙见他写得专注,本来是不愿意叫人打扰他的,只是见了同印和那幅“求情图”,才道不好,急忙忙进去通报。
    “我的想法是,首先要找出原画作者,先堵上他的嘴,再作澄清。”同印过来的路上就在思考应对策略:“此事必须否认,坚决否认到底,不能让师尊的清誉受到丝毫的影响。”
    鹄仙也是这个想法:“能够大量拓印仙画,绝非普通仙人力及,依弟子看,肯定是有强大的势力在后面助推的。而且,既然是在天庭散布张贴,帝君理当管一管。”她倒是一针见血:“还能大肆张贴派送以至于仙童们都开始传颂,要说没有帝君的默许,弟子怎么也不会相信。”
    同印愧疚得抬不起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帝君多疑而敏感,他就算不确定玄乙是不是在帮扶龙族,经过隅谷一行也肯定对玄乙起了忌惮之心,散播此画就是为了攻击玄乙,削弱三十六重天的力量。玄乙一向宽和、仁善、广施恩德,要挑出这样的一位上神的错处是很难的,唯一的弱点就是他的过去,就是在他作为不周虞候与水神共工产生的这段友谊。此事要是真的被翻出来落实了,玄乙至少也是个助纣为虐的罪名,而且要洗脱这个黑点绝非易事。
    毕竟事到如今,还详细知道千年前那一段过往的神仙基本上屈指可数,也不会有人有耐心地去分辨为什么玄乙会和共工成为朋友,为什么他们有如此深厚的友谊。外人只会看到,被女娲娘娘任命为不周虞候的帛燕,不仅没有履行好保护不周山的职责,反而成为共工的幕僚,为共工求情。千年之后,他又出面调停了天海之战,并且收纳了龙王,也就是共工的血脉为弟子,甚至明里暗里对龙族有所帮扶。这会让外人怎么想?
    是觉得这位六御上神真心爱惜和平,还是他居心叵测,想慰藉昔日好友的亡魂?他是不是还想培养出下一个共工,重蹈昔日灭世的结局?
    当年,是有女娲娘娘补天救世,才让三界生灵免遭涂炭灭绝,如今女娲娘娘不在了,万一龙族再出现这么一个祸害,那可怎么办?
    阴谋论总是最受人喜欢,也最容易被接受的。帝君又正好缺一个玄乙的把柄,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换了同印,他都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太好发挥了。
    他轻易就可以把上神和龙王打造成毁灭世界的反派,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对玄乙和同印下手,只要把事情传播出去,到时候,仅凭三界对玄乙和龙族的恐惧和仇恨,就能把他们拉下三十六重天。
    要是只有他自己,同印也不觉得有什么,龙族就没被人喜欢过,他也习惯了受人冷眼。
    可玄乙不应该和他一起遭受这一切。
    他帮扶龙族和自己,就像他当年义无反顾和共工站在一起。他知道可能会输,他也知道前路艰险,他甚至明白这样做是容易受人诟病的,但他还是帮了自己,还是选择出面挽救龙族。同印不能让他再经历一次非难、痛心、绝望,在同印也明明白白地亲身经历了一遍那样不堪的过往后,又怎么舍得他的神仙再经历一次?
    如果真的要经受这些,他宁愿玄乙一开始就不帮自己。
    “要不,我从明天开始先回北海避一阵子吧。”他脑子里乱,只想先把自己和玄乙切割开:“师尊不仅要澄清,还要立刻告知三界,将我逐出师门,与我断绝来往,不能再和龙族扯上关系。”
    玄乙皱眉看他:“不可能。”
    同印劝他:“总要先做个样子给外头的人看看,这种时候你离我这么近,没有任何好处的。”
    “你休想。”玄乙警告他:“我太初朔晦是什么客栈酒楼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不需要在意外头的人怎么说怎么看,你是我的弟子,是太初朔晦的一员,这是既成事实,绝不会更改。”他拿着那副“求情图”,只看了一眼:“这上面所画也是事实,否认做什么?我看不必,就干脆承认了又如何?”
    同印怕他为了自己受委屈:“何必呢?你千年的道行清誉,不能就这么毁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