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嫁裟 > 第110页
    当赤红的晚霞落入阴晦的书房时,妙寂枕在案上,睡得正熟。
    芙姝缓步踱入房中,拉开了遮光的帘子:“咳咳。”
    那光打在他面上,很亮,妙寂昏昏沉沉地蹙起眉:“饭菜放下便可以走了,本座自会吃完。”
    可是芙姝就是特意来寻他的,又怎么会听呢?她站得更近了些。
    妙寂不耐烦地睁开疲累的眼,眼前覆下一个影子,他的嗅觉亦瞬间被一阵轻暖的皂角香侵袭。
    “好看吗?”
    芙姝离他极尽,妙寂的眼睛渐渐聚焦,能清楚地从她的眼底看见自己那副震惊无比的蠢样。他问:“你为何会来?”
    “来看看你啊,免得你死在这里都没人收尸,你跟我说实话,那些饭菜你都吃了几日?”
    打一鞭子给一颗甜枣,这样简单的心术芙姝还是会的。
    妙寂心下疑惑:“你发现了?”
    芙姝没说话。
    佛者身体僵了一瞬,顺手牵过她的手,将 头埋在她的腰腹。他在她的腰间印上一个吻,声音带着低沉的哑:“没那么容易死。”
    芙姝不以为然,继续与他对话:“这衣裳是你亲自做的?”
    “怎么,嫌本座做的不如旁的好?”
    芙姝垂眼,抚上他的头,摸了摸:“没有,你做得很好。”
    一霎那。妙寂脑中变得空白一片,心底随即激起阵阵奇诡的酥麻。他坐起身子,见她正穿着他做的衣裳,定定站在他面前,眼中携着零星狡黠的笑意。她今日还是特意来寻他的,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不敢奢望的事。
    他的心绪又被她搅得发烫了,妙寂忍不住将她拉入怀中亲昵,她那样神圣地站在他面前,他甚至无法生出半分玷污的想法。一吻结束,芙姝坐在他腿间,头枕在他心口,看着昏昏暮霭,嘴唇贴于其上。
    “妙寂,我想看花。”
    妙寂垂眼,长久地凝着她:“外头的曼陀罗仍开着,再过不久,彼岸也要开了。”
    “不,我想看的是……”
    “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世间最珍贵的花。”她在他心口庄重地印上一个吻,妙寂的身躯无法抑制地轻颤。
    他的心重重一跳,似乎刹那间超越了无边恶趣,到达了十方无量胜妙佛国净土。
    与此同时,妙寂亦知道,当她说完这一句话,自己已经被她处以了最彻底的死刑,他彻彻底底地坠入了她编造的最梦幻的最绮丽的深渊里了。
    *
    弥空已经好几日没看见妙寂,正想去寻他,半路上又被仁伽抓去做事。
    仁伽几乎把妙寂大部分的权力都转移到自己手上了。可惜他的资质太过平庸,就算妙寂只是孽莲化生出来的‘人’,实力亦是仁伽这辈子都无法超越的高度。
    更何况,他耍的招数还没太华山掌门一半狠辣,为人处世浮于表面,浅薄得很,弥空也不是当初那只任人欺辱的小绵羊了。
    他寻了个机会偷偷溜走,跑去妙寂经常待的藏经阁,他知道底下有一间石室,是妙寂自己静修抄经用的。
    可是当他来到最底层,鼻尖逐渐被一股血锈味萦绕包围,越靠近,血味便越浓腻。
    他来到妙寂抄经的那个石室,透过一个小小的透气的口望进去,发现桌上有个泥塑的小人像,穿着绛紫的裙裳,呆呆地站在那处,望着案旁的男人。
    “所有人都想本座死,你也一样……你也一样……”他一声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轻柔的呢喃自他口中溢出,像哀叹,又像诅咒。
    可究竟诅咒的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见他生生将手伸入自己心口的要害处,将血淋淋的心脏抓出来,然后只用一点点内力维系住心脉。做完这一切后,他变得面色发白,盯着自己那颗心脏,静默几息,然后又嫌恶地对小人像说:“有些丑陋,怎么办,你定是要嫌的。”
    他化出一盆冰水,然后将心脏丢进去,洗刷上面的血迹,血丝。一双手毫不犹豫地挤压心脏上的裂痕与缝隙,瞬间渗出滴滴血珠,冰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那团肉终于变得只余些许玫红。
    弥空光是瞧上去就觉得很疼,因为心脏与人是有通感的,除非那个人死亡,不然……
    可妙寂此刻眉目缱绻柔和,似乎无比沉溺于这种痛觉之中。
    妙寂仔细端凝了一会儿,将它擦干,然后从桌上拿起刻刀,正准备刻,弥空终于忍不住了,惊声喊道:“不!师、世尊,这样您会死的!”
    妙寂后知后觉回过头,弥空扒在透光的小窗口上恍然地瞧着他,眉心攒起深重的忧愁。
    “来了便进来吧。”
    “世尊,您可考虑清楚了?若您将心脏取出,您的实力不仅会大大削弱,乃至于变成一个废人。”弥空忧心地想,阎浮提上下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若这件事被仁伽发现,说不定妙寂真的会被他取而代之。
    “本座都知道。”妙寂声音温温的,他捧起自己那颗心,低声喃道,“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弥空睁大了眼。
    “她说他想要本座送她世间最珍贵的,最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花,本座思来想去,莫说属于她,这世间根本没有东西是属于本座的,本座只能拿这心镂成花送与她了。”
    “这样做出来的花,不仅只属于她,亦只会为她盛开。”
    弥空震撼得说不出话。
    师尊生前为了不忘记芙姝,将她的名字刻入骨骼之上,现下他又要将心镂成花送给她。
    所谓的刻骨镂心,不过于此。
    弥空眼里蓄着泪:“疼吗,世尊?”
    妙寂抬眼看他,看吧,人之将死,谁都会眷顾地看你一眼,他说:“本座从不知何为喜欢,只知道将东西化为她喜欢的模样,这样大概也能算作是喜欢了。”
    除去这些他没有的东西,他还有肉身,知道何为人情冷暖,知道什么时该说谁爱听的什么话,他也知道若一条路走不通可以走另一条,他还知道现下有许多人背叛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无法弥补。
    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何时,她才会跟他说上一句真心的喜欢。
    “你既然来了,便坐在此处陪上本座一会儿,帮本座磨磨刀,这样刻得就会快些,亦不会很痛了。”
    “好,世尊,弥空陪您。”少年握紧了手指,坐在他身侧。
    数月后。
    天色渐晚,芙姝渐渐发现这处住所也不安全了。
    有人在她屋子里动了手脚,想趁机害她,可尸毗王分明在此处设下了重重禁制,没有他应允,除了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应该都进不来才是。
    芙姝用内力感应了一下此处房间的禁制,却发现它变得无比衰弱,甚至到了形同虚设的地步!
    怎么回事?
    未待她细想,一个人影便披着夜露匆匆走近,还走得踉踉跄跄的,是谁?芙姝提起警戒心,铺开神识去探,却猝不及防被那人闪身扑倒在地。来人揽住她的腰,藏蓝的长卷发散落在她面上,鼻尖上,扑鼻的檀香瞬间席卷了她的嗅觉。
    “你回来了呀?”
    妙寂不答话,只捧起她的面颊,索要奖励般亲吻她的唇,舌尖舔开唇缝便长驱直入,携卷她口内的氧气。他的呼吸有些发沉,还有些不太稳定,芙姝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得顺应着他的节奏回应他。
    他身上的衣袍覆下,芙姝浑身都沾了他的气息,腰肢紧贴在他的腹部,一双手顺着衣衫滑入她的衣内,缓慢摩挲。
    “怎么了?”芙姝轻喘着睁开眼,望入他深渊般的眸中。鼻尖若有若无地传来血腥味,她蹙起眉,发现他脸色还有些白。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喃道:“花开了,你要不要看?”
    芙姝浑身一震,许久都未回答。
    他从袖间取出一个小盒,上面盛放着一颗被镂成芙蓉形状的……心脏。
    那颗心脏的颜色很巧妙,有浓有淡,触感冰凉又柔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味。一看便知道是经过了许多处理才能呈现出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