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嫁裟 > 第118页
    “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我社区有直达的公交,不过堵车很严重。”
    她的声音软软的,缓缓的,蔫蔫的。
    陆释又转过眼看她,哪知她的头就靠在副驾上,与他靠得极近,垂下来 的头发快触到他肩头了。
    他望着她的发旋道:“你不舒服?”
    芙姝脸色惨白地闭上眼,伸手捂上自己的额:“不好意思老师,我对这种交通工具还不太习惯,一堵车就晕车。”
    陆释的下巴微微僵硬着,一时有些无措,他没有照顾过女人,更何况还是在如此特殊的环境与如此特殊的关系之下。
    “好,还要堵一段路,你可以到后座先躺一会儿。”
    芙姝点点头,开门坐到后座去,紧接着他打开了音乐,舒缓纯粹的乐声自音箱内飘出。
    今日因为下雨,堵车比平日更为严重,她看见自己平日里等的那辆接驳巴士一直堵在半路,今日若不是坐他的车,她很可能要一直淋雨等到晚上。
    芙姝身上的衣服有点湿,粘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老师,有点冷。”
    她的声音在打颤,连带着他的心底也在发颤。
    他拆开一个抱枕,三两下便拆成一条灰色的毛毯,堪堪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冷便披上。”
    芙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细语呢喃:“我还是喜欢你先前送我的那条。”
    又在说胡话。
    他转过身,将车内音量调大一些,掩盖周遭难听刺耳的喇叭声。
    悠扬的男声粤语念白随之被放大:
    ——天有多长,凡人不会知,我生在地上,只希望可以与她地久。
    薄暮冥冥,日落西山,夜空中挂起几颗明星,车内亦响起一段均匀的呼吸声。
    半小时后,导航提示到达地点附近了。
    他回过头,对着熟睡多时的芙姝低声开口:“同学,你家到了。”
    他下了车,走到后座去叫醒她,她却无比自觉地朝他伸出手,一个索抱的姿势。
    陆释错愕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导师,不该同学生有过多牵扯。
    所以他没动,可芙姝却歪歪地坐起来了,她将他僵硬的手放在她自己的额上,那里滚烫一片:“老师,我好像发低烧了。”
    “……”
    陆释没动。
    “老师,我想吐。”
    “老师……”
    他抿抿唇,托起她的手臂,让她坐正。
    “你家几楼?”
    “有电梯,五楼。”
    他带着她上去了。
    开了门,她整个人的重量便都压在他身上,乌发柔软地贴着他,鼻息喷在他的耳畔,湿润的嘴唇擦过他的面颊,声音模糊:“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灯还未开,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陆释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清醒地活了足足二十五年,今日难得有些昏沉。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不能这样。
    可是在她的嘴唇触到他的唇时,那令人怀恋的柔软触感令他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我好想你啊,妙寂……”
    她的眼睫不断扫着他的面颊,声音染上了哭腔,一边亲吻他,一边急切地,低声反复地念着谁的名字。
    不知是否是她过于执着,唇齿间湿润粘腻的触感愈发鲜明,男人眼前不断闪回,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
    三年前,他为了突破研究瓶颈,曾在一个寺庙中住了数月,寺里的老方丈给他取了一个法号,就叫妙寂,说此二字与他分外有缘,让他领回去,迷茫时可获顿悟。
    他觉得很奇怪,到底为何她会知道?
    他如今迷茫,却不知该如何顿悟。
    左思右想,他只能迅速地将她送进卧室,而后一眼也不敢多看,一分也不敢多停留地逃出她的家。无比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唇齿间,陆释足足在电梯中站了五分钟,才发现自己竟没按楼层。
    第二日,结果出来了,那名女学生最终还是去了别的老师的组。
    这个结果很好,可是他仍有些心不在焉,索性请了半日假,来到他曾作为研究对象的寺庙里抄经。
    那老方丈和蔼地站在他身侧:“陆施主,今日又来上香了?”
    “心下迷茫,不知如何顿悟。”
    “是不知,还是不想?”
    “……”
    心底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是不知,亦是不想。
    “先前未见你如此烦忧,到底遇见了何事?”
    一阵风吹过,檐下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陆释偏过头,盯着那处的铃铛,倏然想起,几个月前他曾做过一个旖旎的梦。
    【现代番外】芙姝与他
    他不曾遇见何事,只是遇见了一个人。
    此前他对人类交合之类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硬了,就用冷水将这肉体上的欲望冲掉。可是那晚当真是食髓方知其味,虽然过程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可那深入灵魂的,令人战栗的快乐是极真实的。
    两具孤魂,不知跨越多少千山万水方能于这一方夜中相遇,它们相互依附,紧紧贴合,最终亲密地嵌在一起,事后,她并未走,只躺在他身侧,一对模糊的眼睛望着他,眼里流露出真诚的笑意。
    他也默默回视着她,霎时间,无法言说的爱意充盈了他的身心。
    后来又发生过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他清晨再醒来,便在自己的面上发现了干涸的泪痕。那泪痕并不是流畅的,而是断断续续,有被谁亲吻过的痕迹。
    可当他望向身侧,却是空无一人。
    他神思飘忽,又忆起芙姝的一颦一笑,那嘴唇印上他面颊时的触感,指尖的温度,一如梦中那般,令人眼底艰涩,心如擂鼓。
    那梦中之人……
    是她吗?
    黄昏时分,天气渐渐转凉,风也变得萧索许多,他去小区楼下超市,想买些煲汤料回家煲汤,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五人份。
    喝不完了。
    他的指尖点进聊天软件,心下仍然犹豫着,却发现自己已经点开了工作群下面的“花开富贵”头像框。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早,他出于人道主义地问了她一句“还好吗”。
    她没有回复。
    继续点开朋友圈,里面只余一条冰冷的直线,芙姝似乎已经彻底把他屏蔽了。他与她那点微薄的联系,似乎就断于此了。
    周末,他到寺中抄书,方丈为人宽善,特意为他备了一间禅房静修。
    可今日寺里似乎格外热闹。
    方丈的禅房内,芙姝正抱着臂,坐在案前,指着一包糕点怒道:“弥空,你吃不吃,我辛辛苦苦排了半个小时买的!”
    年近耄耋的老者气得嗓子都说哑了:“里面有金华火腿丝,你让我吃什么?”
    “这可是阿清生前最喜爱吃的云腿饼,你上回亲口与我说的想吃,你不吃,就是辜负她的心意,她肯定难过死了。”
    老者气得吹胡子:“胡言乱语!”
    “你来,你同我来看看。”芙姝扯着老者,用手肘撑开了门框,指着天上的乌云说,“你看,你再不吃,她就要哭了!”
    老者的身子骨显然已经不太硬朗了,倏然一撞,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受不得这样的撞击,咳嗽一直停不下来,脸也呛得通红,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咳咳咳,咳咳……可是我,我没牙了!”
    那音色十足委屈,芙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却又在下一刻见到某人时戛然而止。
    “你们在做什么?”清正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芙姝一个激灵,赶紧撒开扯着弥空衣领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抿着唇,俨然一副做错事被抓到的心虚样。
    老者意识到她不说话,也愕然抬头看去。
    “老师,我带着他老人家出来晒晒太阳,年纪大了就是固执,哈哈!”
    陆释不信:“可是我方才听你说,快下雨了。”
    “呃,这个……”
    作为凡人的妙寂并不知道,此二人其实年纪相仿。只是弥空已经了却尘寰之事,愿意遵循自然的规律渐渐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