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竹怔得一怔。“你刚刚有跟我说什么吗?”
    果然。“我在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别扭得令人很受不了?”
    “你?”桑念竹听得似乎很诧异。“怎么会?”
    “那么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哪里今人受不了,你应该会老实告诉我吧?”
    桑念竹歪著脑袋想了想。“可是没有的事,你要我说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有的话。”他强调。
    “当然,你又不像亚梅。亚梅虽然对我很好,但她凶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凶喔!因此有些话我也不敢老实对她说,怕她一火起来也要对我发飙。但是我从来没看见过你生气,顶多就是不太高兴,而且你也不会乱飙出来,所以我不怕你,有甚么话也不必故意隐瞒不说,因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她没见过他生气并不表示他不自生气啊!
    “可是你说李亚梅觉得我很龟毛?”
    桑念竹轻轻点头。“她说你很小气。”
    于培勋又想到泰德的话了。“你也这么觉得吗?”
    桑念竹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事实上,亚梅第一个说小气的人是我,她还说你很小气,可是我比你更小气,所以一比较起来,你就被排在龟毛那一级,而我则是真正的小气状元。”
    羞赧的笑悄悄挂上她唇畔。“不过她也没什么恶意,因为她家有钱,不需要她担心这种事,所以没有机会了解节省是一种美德。而我妈妈从小就告诫我,当我们因为没有冰淇淋吃而懊恼的时候,就应该想想非洲有多少人因饥饿而死:当我们因为没有新衣服穿而抱怨的时候,就应该想想西伯利亚有多少人冻死……”
    眼底添上一抹怜悯。“……我们有权利活下去,他们应该也有权利活下去。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更能体会到这点,能活下去就已经值得感恩了,但是我还能念大学,朝我的目标前进,生活简洁一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他的目光深沉感动地驻留在她脸上好半晌。
    “你是个好女孩。”他说,并怜爱地轻抚她瞬间染酡的脸颊。
    桑念竹似乎很困窘。“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好吗?我怕会不小心再看到:看到……”
    “好,”放下手,改握住她的柔美,“我们走吧!”于培勋牵著她往回走。
    一段路后,桑念竹突然停下来。
    “怎么,脚会痛吗?”
    低眸瞥了一下自己的脚,“不,不是。”桑念竹轻轻道。“我的鞋子不高,而且很软,不是那么容易痛的。”
    “那就好。”
    “不过有点冷。”
    一语不发,于培勋立刻拉开大衣将她包裹进来。
    “这样呢?”
    偎在他温暖的胸前,桑念竹仰起羞赧的娇靥。“不会了。”
    “冬天到了,以后你要多穿点衣服。”
    温驯地将脸颊贴上因说话而微微震动的胸口,“我知道。”一说完,桑念竹忽
    地又轻笑一声。
    “笑什么?”
    “今天亚梅在帮我梳头发的时候,还拚命跟我抱怨呢!”
    “哦?她抱怨什么?”
    “她说她认识我一年多,而我才认识你一个月,但我在你面前比在她面前还要更自在,她抱怨我对她不公平。”
    搂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你是这样吗?”
    “我说过,因为你不曾生气……”
    又一次捂嘴轻咳,于培勋不只尴尬,简直想苦笑。
    “……所以我不会怕你,但是亚梅有时候真的好凶喔!”
    “那个……”问题是他问的,现在他却急于想躲开这个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闻言,桑念竹即将视线转向白教堂那一方向。
    “那边,从八月到现在已经死了五个女人了,虽然警方没有明言,但报纸都在猜测凶手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手法。”
    “我知道,然后呢?”
    水眸再次染上怜悯与同情。
    “其中一个是我妈妈的朋友,虽然她是妓女,但她也是不得已的,一想到她遗留下来的孩子,我就觉得她和她的孩子都好可怜、好悲惨,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现在连妈妈也没了!真希望警方能快点找到凶手绳之于法,虽然不能使她复活,但至少能让她的孩子得到一点安慰,否则若是让凶手如同开膛手杰克一样逍遥法外,她的孩子一定很不甘心,不甘心的人生……”
    她叹息。“真的很难熬啊!”
    当然,桑念竹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任何用意,更想不到区区几句话,竟然会决定了于培勋之后数月时间与凶手智斗缠战的惊心动魄,以及在生死存亡中徘徊的险境。
    这些,桑念竹完全不知道,于培勋也无法预知,因为桑念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看不见”的女人!
    第八章
    正待出门,临时的一通电话,管家的呼唤,拉住了泰德的脚步。
    听罢电话,泰德左右为难地迟疑半天,然后彷佛奴隶拖犁似的拖著脚步回到餐厅,注视著躲在报纸后的于培勋又犹豫了好半晌,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
    “培勋。”
    “嗯?”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再帮麦尼一次忙?”
    没有声音,泰德以为他故意装作没听见,又重复了一次,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回答,虽然报纸慢吞吞地放下来了,但于培勋也只是慢条斯理地折好报纸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叉子继续吃早餐,仍是一语下发。
    见状,泰德只好放弃,回身准备回电给麦尼,于培勋却突然开口了。
    “我和小竹约好一起吃午餐,在那之前我一定要离开。”
    起初,泰德下明白他说这两句话的用意,片刻后,他才喜出望外地叫过来。
    “你是说你愿意帮忙?”
    “中午前我一定要离开!”于培勋重申他的重点。
    “没问题,我负责!”
    于培勋嘲讽地哼了哼。“你说的话连半分信用也没有。”
    泰德尴尬地缩了缩脖子。“那个……我也是下得已的。”
    “你哪一次下是下得已?”
    “总之,我这次保证你中午前一定能离开,不然……下然我头给你!”
    “你为什么下剃掉胡子?”
    这是再见到麦尼时,于培勋的头一句话,听得麦尼呆了呆,旁边的人全笑了起来。
    “因为他的前任女友告诉他,他全身上下最性感的就是那把胡子!”
    “前任?唯一的一任吧!”
    “而且那个女人最后还下是嫁给一个下巴光溜溜的男人。”
    “闭嘴!”麦尼老羞成怒地大吼。
    揭疮疤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窃笑声,麦尼拚命忍耐著,一手指向说第一句话的人,牛高马大,跟他半斤半两,大猩猩一样。
    “道南。”再指向说第二句话的人,满脸笑嘻嘻,却掩不住精明强悍的眼神。
    “罗特。”说第三句话的人则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英姿飒飒,却也不缺女人的妩媚丰姿。“阿曼达。”唯一没有出声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安安静静、沉沉稳稳,是四个男人之中最符合英国绅士形象的男人。“约瑟巴。”
    “这里头只有约瑟巴是负责现场搜证与科学监识的任务,其他都是负责外动工作。当然,还有其他警探,但都是听从他们几个的指挥,我想你的存在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不需要知道。”
    双方各自点头为礼,于培勋即刻了解,虽然那四人没有明说,也没有任何特别神态流露,甚至没有丝毫异样眼色,但其实他们是与麦尼和他初识时抱著同样的心态——轻蔑,所以他们下屑与他握手。
    他更不屑与他们交谈。
    大黥刺地自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麦尼的高级督察宝座——坐下,“你们查到了什么?”他问。
    那四人没有回答,反倒是麦尼立刻坐上他身旁的桌沿,并向他仔细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