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则是一些她也看不懂是什麼的东西,譬如现在,他又搭了一条矮凳子坐在屋前,忙忙碌碌的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了,问他,他也总是说──
    「别问,妳们女人家不懂的!」
    好嘛,不问就不问。
    走两步,又停住,回头。「青哥,你都不用出门工作的吗?」
    「暂时不用,配种期尚未到。」傅青阳头也不抬的回道。
    「那配种期又是何时呢?」楼沁悠好奇的再问。
    「北方的马配种,得入冬后。」傅青阳漫不经心的回答,忽又想到什麼似的停下手上的活见,抬起头来,「说到这,妳........」若有所思的望住妻子。「会想要出门吗?」
    楼沁悠听得一怔。「呃?」出门?进城吗?
    「我是说,虽然我爹说过,出门是男人家的事,女人乖乖守在家裡头就好,可是........」傅青阳深思道。「妳出过门吗?」
    「除了进城,再远的地方就没有了。」楼沁悠老老实实的说。「爹去世前,娘不许爹出门,我就一直陪在爹身边;爹去世后,娘把打理庄务的工作交给我,我也忙得没时间出远门了。」
    「那麼........」傅青阳认真的看著她。「妳想出去看看吗?」
    「想!好想、好想!」楼沁悠毫不迟疑的承认,「娘和姊姊、妹妹,她们时常出门,回来后就会说好多、好多令人惊嘆的事,我........」双眸垂落,嚮往的轻嘆。「很羡慕,好想自己也能够亲眼去证实一下,那些........」
    「那好吧!」不等她说完,傅青阳就低下头去继续忙碌。「以后出门,我就带妳一起去吧!」
    喀嘍!
    篮子掉了,洒了一地衣物,楼沁悠却惊愕得一无所觉,一双盈盈秋波难以置信的盯住了夫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出门?
    他要带她出门?
    「但........但青哥你不是说,公公他........」
    「我爹是说过,女人家不兴出门到处乱跑的,可是........」傅青阳耸耸肩。「我娘也说了,其实有些女人也渴望能到处去走走、去看看,瞧瞧外头的山光水色,但她们却要被关在家裡头,哪裡都不能去,真的很可怜,所以........」
    顿住,小心翼翼的将一根细铁丝穿过针眼般的小洞之后,再继续往下说完。
    「就带妳出门去看看吧!」
    真的要带她出门?!
    实在是太吃惊、太错愕了,以至於楼沁悠睁大了明眸,好半天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来,然后纤手悄悄捂住了檀口,她努力压抑想哭又想笑的冲动,却阻止不了整个人被感动的波涛所淹没。
    是真的,他真的要带她出门呢!
    明明像个最迂腐的大男人,说女人只能乖乖守在家裡头,不许她离家三尺外,连进城裡去买个东西都不行......
    现在却说要带她出门去看看!
    忽尔,她嫣然笑开来,那笑容灿烂得比阳光更瑰丽,而那深深凝住夫婿的眼神,柔情似水。
    一个非把她「踩在脚底下」不可的大男人,却老是把她捧在手掌心裡怜惜、呵护,虽然大咧咧得好像根本不懂得何谓温柔,却总是那样体贴窝心的关怀到她的心情......
    爹爹,或许夫妻之间并不一定要平等,只要他是个懂得疼爱妻子的好丈夫,而她也是个懂得珍惜丈夫的好妻子,这也就够了不是吗?
    ※※※
    「不好了,娘,不好了呀!」
    莽莽撞撞的,楼雪悠一头闯入书房裡,楼月兰好奇的跟在后头,正在商密要事的绿芙蓉与楼月霜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
    绿芙蓉攒起眉儿。「真是没规矩的丫头,又是什麼事了?」
    「不妙啊!娘,」楼雪悠喘著气道。「我刚刚才知道一件不得了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还不快说!」绿芙蓉不耐烦的敲敲桌案。
    「娘啊!咱们都以為让三姊吃上几个月苦头之后,她就会后悔了,会同意改嫁给宇文大公子,可是........」楼雪悠摇摇头。「错了,娘,我刚刚才知道,打从爹去世之后,三姊就没让婢女伺候过她了........」
    绿芙蓉怔了怔。「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楼雪悠瞄一下楼月兰。「爹去世后,三姊就开始自个儿打理自个儿的事,打扫房间、洗衣做饭,那种粗活儿她早就做惯了........」
    「胡说!」绿芙蓉怒斥。「她都跟我们一块儿吃的不是?」
    「只有早膳是一起吃的。」楼雪悠道。「因為咱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所以咱们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分开吃的,那三姊她都是自个儿做饭给自个儿吃的........」
    「為什麼我们都不知道?」楼月兰愈听愈错愕,也愈听愈愤怒。
    「因為........」楼月霜嘆息著。「我们都不够关心她。」
    绿芙蓉不悦的横她一眼。「我哪有那麼多空閒去关心那种小事!」
    楼月霜苦笑,没再吭声。
    而楼月兰则是一脸阴沉,想表现她的能力,却连续造成两次错误,她说楼沁悠不会下嫁粗俗人,结果楼沁悠嫁了,她又说楼沁悠吃吃苦头就会后悔了,结果楼沁悠早就习惯吃苦了。
    不断的错误,绿芙蓉又怎会把绿映庄交给她?
    没错,没有人知道她也有野心,所以她才会积极献计、献策要把楼沁悠送出去為绿映庄拉拢宇文世家,為的是替她自己的将来铺路。
    绿映庄早晚是属於她的,就算是亲姊妹,她也不会让给大姊的!
    「娘,该『设法』了。」脸色阴森森,她提醒绿芙蓉。
    「还用得著妳说!」绿芙蓉没好气道。「可是我和妳大姊得先赶到寧国府去一趟,那裡的事更急,非得先处理不可!」
    眼珠子贼兮兮的转了两圈,「那娘和大姊就快去快田,我留守。」楼月兰说。
    哼哼哼,这麼一来,她就可以乘机先把楼沁悠的问题处理掉,表现一下她的能力,让娘明白,能够接手绿映庄的不只大姊,还有她呢!
    「我也要去!」楼雪悠叫道,不管谁想出门,她都会缠著要跟去玩。
    於是绿芙蓉急急忙忙带著楼月霜和楼雪悠出门了,而楼月兰也开始精心策画她的阴谋。
    是娘说的,无毒不丈夫,所以,三妹,别怪她!
    ※※※
    成亲后,除了每十来天,傅青阳会进城裡一趟之外,他都留在家裡和楼沁悠一起养鸡种菜,午时后,他还会带楼沁悠一起去遛马,再一起洗马、刷马,顺便教教她有关於马的常识。
    这种日子非常单调又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平淡的家常对话,既没有深刻的人性探讨,也没有优美的诗词吟咏,无趣极了,因為她那个马贩夫婿虽然识字,却不爱看书,更别提颂诗唱词了。
    但相对的,这种生活也十分寧静又安详,没有任何令人悲戚的伤害,也没有任何迫人愤怒的冲击。
    有时候,楼沁悠觉得似乎能体会到爹爹所说的那种平凡的幸福了。
    没有很深刻,也抓不著、摸不透,只是淡淡的,飘落在呼吸的空气中,静静的流淌在消逝的时光裡......
    「走开啦,白雾,妳自个儿去玩啦!」
    噙著又好气又莫可奈何的笑靨,楼沁悠推开白雾直向她蹭来的大脑袋,但一眨眼,牠又转回来了。
    「白雾,拜託妳,别再闹了好不好?墨夜跟青哥进城裡去,很快就会回来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再一起跟他们去遛遛腿,我保证今天一定会比昨天久,但在这之前,行不行先让我洗完衣服?」
    就如傅青阳所说的,每天骑、每天骑,一个月后,白雾就认定楼沁悠是牠的主人了;傅青阳还说,往后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白雾再也不会让其他任何人骑上牠的马背了,因為牠比人还忠心。
    只是这麼一来,每当傅青阳骑墨夜进城裡去时,白雾就会缠著她撒娇,要她陪牠玩。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妳寂寞对不对?」白雾的湿鼻子还在她颈项上磨磨蹭蹭的,推得她东倒西歪,她根本没办法洗衣服,只好起身,安抚的拍拍牠的脑袋,「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