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于幽幽地说,他总是喜欢拿这件事来亏我。
    “如果你乖又听话,哪天我心情好了,再带你去吃什么叫真正一流的大餐!”
    我也幽幽地回话,举起双手的冲天炮:“不要怕不要急,等尾巴冒火了再放!一、二、三!”
    泽于他要跟我学的事可多了,改天还要教他用手接蝴蝶炮。
    仍是后话,泽于成了辩论社的传奇前辈,在他的指导下交大辩论社还是无往不利,常常出现在大赛四强之林,但我一直很逊,与最佳辩士距离仍旧遥远。不过没关系,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反倒是杨巅峰那小子当了社长,还拿下两次最佳辩士。
    当然我也照旧帮他打新女友的分数。而眼前这个我给了九十九分。
    “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告诉我。”
    泽于开玩笑地说,举起了他手中的肯亚。
    “别在你的女朋友面前乱开玩笑,把她弄跑了可别怪我,我赔不起。”
    我假装生气,递给他可爱的女友一杯巧克力脆片。
    泽于终于也等到了他的那一个人。
    我就说,世界这么大,仓仔都有办法了,何况是你。
    “思萤,你别得意,至少胡萝卜会投我一票。”
    百佳哈哈一笑,抱着啃着大白菜的胡萝卜。
    “那可不一定,胡萝卜每个暑假都住在我家,还到处大便做记号!”
    我神气地说,摸摸胡萝卜的尾巴。
    这就是善良又不服输的百佳,我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她说那就来场公平竞争吧,两年的非洲之旅会改变许多事的,所以她选择了一起等待生命中的那个人,也选择了被那个人等待。当然,百佳这天使般的女孩也释放了我心中隐隐的内疚。
    但百佳万万没料到的一件事,就是她自己。
    大三下的寒假,百佳闲闲没事跟思婷的山服社出团到观雾两个礼拜,在海拔两千多公尺的高山上跟一个大二的小学弟双双坠入情网,下山时就成了一对。
    世事难料,美好的事往往更让人难以想像。
    “我也搞不懂我在想什么,不过未来的事谁知道?阿拓还没回来呢,说不定他一回来我就芳心大乱喔!”百佳玩着我床头的长颈鹿,边说又边睡着了。
    不过百佳还是住在阿拓的旧居,胡萝卜也还是跟着她,我想就算阿拓回来了,百佳也不会将胡萝卜还给阿拓,她们俩一人一狗可黏得很。
    然后,我大四了。
    算算日子,如果没被狮子吃掉,阿拓也应该快回来了。
    大家,大家都很想他。
    乱点王的店装潢平淡无奇但气氛轻松,许多路人都不自觉进来喝杯咖啡、看看书报消磨午后时光,从此就变成了常客。越来越忙,我跟阿不思打算再找一个帮手加入我们。我问过百佳,但她正专心准备研究所甄试没有空闲。
    墙上挂着老板娘跟音乐家从埃及寄回来的大照片,金字塔前,苏门答腊趴在音乐家的脑袋上眯着眼睛,老板娘的手里则捧着一个睡熟的小娃头。我常常跟乱点王呆呆看着照片出神,猛一回神时脸都笑僵了。说到结婚,抽到金马奖的哥回来了,现在在工地跟铁头学监工,我猜他跟文羚之间也快有个谱了吧。
    “小妹,你打算准备研究所考试吗?”
    阿不思熟练地拣选豆子,在炉里放进些许干果打算一起烘焙。
    “看到泽于常常抱怨写论文跟跑实验的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我笑笑,吃着自己做的松饼,不自觉看看墙上的日历。
    十月七号,这天好像有什么意义?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
    这些年来我跟许多怪人当了好朋友,我发觉学历跟人生快不快乐没什么关系,重点是我们生活的态度:能不能幽默地看待自己及这个世界。
    我想,冲煮一辈子的咖啡,或许就是我跟阿不思的浪漫吧。
    “阿不思,你一直都没跟我说过,当初弯弯为什么会被你从阿拓那边抢走啊?阿拓跟我说的版本模棱两可,什么努力就会成功啊我根本不信。”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乱点王老板也凑了过来。
    乱点王仍旧在追阿不思,即使他后来知道他钟情的对象是个拉子。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每每使人疯狂。但谁知道接下来会又会怎样呢?
    “原来思萤喜欢的人的前女友是被你抢走的?怎么抢的?”
    泽于好奇地抬头,放下杂志看向柜台。
    他打算念博士班,看看能不能让近视破表不用当兵。
    “阿拓的秘密,最适合由专业的人体师来保管。”
    小才一边说话一边从鼻孔喷出七彩泡泡,肩上的鹦鹉嚼着槟榔。
    他现在是驻店高级人体师,每个礼拜收票公演的时候都吸引满屋子的掌声,偶而还会去东门城下免费表演。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要听。”
    坐在小圆桌旁的阿珠跟技安张也感到兴致盎然。
    他们都在网路上看过我写的故事,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是个谜。
    “这答案有这么重要吗?”
    阿不思酷酷地说,但她已经无路可逃,被我们团团围住。
    阿不思叹了口气,嘴巴才正要打开。
    此时,技安张的鼻孔突然流出两杠汹涌的鼻血,大家全吓坏了,一时手忙脚乱。
    “你怎么搞的?怎么说流鼻血就流鼻血?”
    阿珠匆匆拿着桌上的卫生纸塞住技安张的鼻孔,阿不思则打开冰箱拿出冰块包在厚布里,压在技安张的鼻梁上。
    “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呐!”技安张发抖着,鼻血居然一时止不住。
    突然店门叮咚打开,一个熟悉的、愣愣的面孔踏进店里还背着个大包包。
    黝黑的皮肤,细长的双眼,还有那呆到不行的笑容。
    “我就觉得奇怪怎么夜市里面的店收了,在市区晃了一下,原来是搬到这里。”
    久违的爽朗声音,是阿拓。
    大家全静了下来,自动让开一条路,技安张则缩在角落发抖。
    “好久不见呢,刚刚回来吧。”我笑笑。
    这一刻我已经期待、准备已久,所以没有特别激动。
    只是,我手里开始忙着不停,先削了一个苹果,然后再将阿不思刚买的咸酥鸡一起丢进果汁机里。
    “是啊,本想先去找你再去跟百佳要胡萝卜,不过找你找不到正在苦恼的时候,竟然在这里看到‘等一个人’的老招牌,真是巧了!我还打算骑去问暴哥哩。”
    阿拓傻笑坐在柜台前,承认忘记我的电话号码。
    “出国前一天居然一个人跑去放烟火,你真没义气,然后去了非洲也没寄半张明信片回来,怎么?非洲有那么忙吗?忙着打猎还是剥人头皮啊?”我哼哼哼瞪着他,将一瓢生咖啡豆倒进果汁机,按下开关。
    果汁机吃力地运转,颜色极其古怪。
    “我到了非洲才发现我竟然没记下任何人的地址,超后悔!超笨的!当然也找不到网路可以连回来问啊,不过非洲真的很好玩喔!酋长还硬要把女儿嫁给我,我差点逃不回来!还好我跟大祭司玩二十一点赢了!”阿拓说完却哈哈大笑。
    我迫不及待,想要听他说说那些有趣的非洲行。
    “大笨蛋!你不知道我家地址,难道不会写交大女二舍李思萤收吗?那么简单!”我气呼呼地看着他。右手将果汁机里的怪东西倒出来,左手拿滤网过滤。
    “啊!对!我怎么没想到这点!”阿拓大惊失色,震惊自己的白痴,一旁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时候到了。
    我深深挺起胸膛,吸入氧气,跟勇气。
    “罚你一口气喝完这杯李思萤特调!然后还有九十九杯等着你!”
    我愤怒地将怪东西倒在大咖啡杯里,推到阿拓面前。
    阿拓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那杯李思萤特调,然后又看着我。
    我的爱情故事,现在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