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重只是扫了一眼,并未留意,对她来说,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重要。然而就在她走过那竹棚时,坐着的那人忽然叫道:“站住!”
    叶重重末加理会,依旧前行,于是三个伺候着的人里就有一个打伞跑了出来,喝道:“喂,我家郡主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郡主?叶重重的眉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回头看去,坐着的那人眉目如画,非常年轻。
    耶位“郡主”挑了挑眉,斜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你就是叶重重?我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呢,原不过如此而已,”
    她身旁捧茶的一个嬷嬷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就她这姿色,怎么比得上我们家庆平邵主!”
    原来她是庆平郡主——叶重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不屑。自非凡公子要成亲的消息传开后,众多女子为此争风吃醋的事件层出不穷,而其中被提的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庆平郡主。据说这位定宁王的独生宝贝生性刁蛮,人人头疼,但对非凡公子却是一往情深,痴缠到底。没想到此番她竟然吃醋找茬找上门来了。
    庆平郡主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胆怯,神情就更嚣张了,“喂,见了本郡主也不来行个礼,真是没教养的野女人,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真是给你未婚夫丢人!”
    叶重重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我既没教养又不高贵,自然是样样不及郡主殿下,可是非凡还是决定娶我,不娶你。这就够了?”
    “你——”她的这句话刺激到庆平郡主,庆平郡主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旁边的两个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郡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有什么话好说的?姓叶的你给我听着,我不许你嫁给非凡公子!你听见了没有?我不许,我不许?”
    叶重重的眼睛里惆怅之色一闪而过,望向庆平郡宅时,却是晶晶发亮,“郡主为什么不去对非凡说呢?叫他不要娶我,您是郡主。他不敢抗命的。”
    “你,你,你……”庆平郡主浑身气得发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看似文弱的女子居然敢这样对她说活。
    叶重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
    “站住!不许走——”话音未落,一记长鞭“啪”的一声直挥过来。叶重重下意识地往左避开,右手翻转一把接住长鞭鞭梢,攻击她的正是庆平郡主本人。
    可惜这位郡主平时必定是娇生惯养?虽有武功却浅薄得很,叶重重才轻轻一扯,她就顿时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栽到在地上。
    三个嬷嬷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去扶,“哎呀,郡主您没事吧?摔疼了没有?快快快给郡主擦药……”
    “走开!”庆平郡主推开她们,一拐一拐地走到叶重重面前,恨恨地道:“你居然敢还手?你好大的胆子,不要脑袋了!我,我,我回京城一定要告诉我皇表兄……”
    “够了!”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尴尬到了极点?
    非凡公子转身向那两个武士示意,两个武士就走到庆平郡主面前道:“郡主,得罪了?”说着半拉半架地带她上了马车,一路只听庆平郡主大叫道:“放开我,你们弄疼我了,你们这两个家伙,居然对我用强,我回去一定告诉父王,一定……”
    那三个嬷嬷什么也不敢表示,乖乖地也跟上车去。车夫挥动长鞭,“驾——”马车渐行渐远,不一会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叶重重还是静静地站着,什么都不说。
    非凡公子看了她一会,忽然走到她面前,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围在了她身上。动作自然而轻柔,仿佛曾经为她披过很多次衣,
    叶重重浑身轻颤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他对地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已字不提,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也当做没有发生过,只是非常轻柔地问她——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叶重重抬眼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讨厌他如此专注的眼眸和如此温文的声音。她转身,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
    非凡公子默立了一下,跟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就这样两人都被雨淋湿。
    叶重重终于思不住开口道:“你这是干什么?”
    非凡公子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喜欢雨中散步,我陪陪你而已。”
    叶重重停住,凝视着他,非凡公子的眼睛明亮如星,且带着丝丝暖意。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样的风神?美貌赛过女子已是过分,再加上这么柔情脉脉的一双眼睛,试问天下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不是萧离?
    想起萧离叶重重心中一痛,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一把丢还给他,眼中不自觉地溢满了泪,“你这算什么?你以为这样就算帮我,对我好?我就会因此感动吗?我不要你替我解围,也不需要你的衣服来遮雨,还给你!还给你!”
    她拔腿就跑,任两幕把一切都隔离得远远的,包括那件带着她体温的披风,包括那个给她披风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夜晚感受他的温柔?在这个今她已经对感情全然绝望的夜晚。
    她的江湖已是苍白,怎经得起别的颜色再来渲染?
    夜雨清秋,长街一片凄寒。惟有风声呼呼,时断时续……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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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睡下后就开始做噩梦,反反复复都是同个梦境。
    梦见随园的朱漆大门在风雨中时隐时现,她站在很遥远的地方看着那扇大门,然后开始咳嗽,不停地咳,到最后咳出丫血。那些血不知怎么地就染到了朱门上,顺着铜钉一丝丝地润下来,混着雨水流淌得很急。
    在梦中她清楚地知道那个地方是随园,可是怎么走也走不过去,然而只要她一张口,血就会喷到朱门上,比原来的颜色更鲜艳。
    最后叶重重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不动。此时已是四更天,但是外面依旧下着雨,所以房间里很黑。她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慢慢地回味着刚才的梦境,然后开始不停地哭。
    很多年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让情绪飞扬下,这十年来,一直刻意地压抑,她的心事就像是被尘封了的禁忌。表面风光无限又怎么样?她没有知心的朋友,甚至可以说,一个朋友都没有。
    完完全全的孤独,贯穿了这十年的岁月。惟一支撑着她的动力也在昨夜彻底终结。新的一天已来,但依旧黯淡无光,迷蒙,且不可得知。
    叶重重披衣站了起来,走到桌旁点起灯,把昨天黄昏时未填完的下半阕词接着填上、依旧是朱砂,艳红得像是梦境里的鲜血。
    “曾记游子歌醉去,怎恨重入梦中。翻惊碎尽女儿意,落琼几多愁,何必慕秋风。”
    她轻念出声:“落琼几多愁,何必慕秋风?”
    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声音重复道:“落琼几多愁,何必幕秋风?”
    她吓了一大跳,然后睡在外室的碧落醒了,睡眼惺忪地走进来道:“这只鹦鹉好奇怪哦,一大早就吟诗……小姐,你也起得好早啊,”
    原来刚才是鹦鹉在学舌……叶重重提着的心放了下去,然而眉宇间仍是哀愁,她看着那只鹦鹉,鹦鹉也歪着脑袋看地,两只圆圆的眼珠又黑又亮。
    “小姐,我这就去给你打水梳洗。”碧落说着边打呵欠边走了出去。刚出门没多久,就听见她一声尖叫,“天啊!”
    接着匆匆跑丁回来。急声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你让我收到房里来的那几盆索菊都死了!”
    叶重重这下惊心不小,她连忙跟着奔出去,到小厅的花架上一看,顿时没晕过去。只见花架后的窗纸破了一大块,风雨呼呼地灌进来,吹了一地的残花落叶,而她最珍爱的那几盆素菊都已东倒西歪,只剩下秃秃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