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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这么走。步履敲在路面上,很快被风声吞噬。
    夏圣轩右手插在口袋,蜷缩的手指间握着那张签——
    井夜一时想不出什么更新鲜的安慰,直说:“哎呀,迷信,迷信啦,别当真。”又指着一旁的解签树说:“不好的签都得绑在这里,不能带走,晦气。”
    反倒是圣轩说:“既然是迷信,那带回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啊?可是……”
    “没什么,留个纪念好了。”
    说迷信,把字拆一拆就变成了让人迷惑的相信。
    没有太多吃惊诧异和害怕。
    夏圣轩淡淡地看着几米外的政颐走到了家门前,开门时里面的光亮把男孩映得整个轮廓发虚。
    其实圣轩心里非常明白,抽到这样的签,才最是应该。
    初十早上,夏政颐还蜷缩在被子里时,听见母亲上班去的响动。有可能是要找袋子装东西,连续 ■ ■ ■ ■ 的声音持续了半分钟。
    政颐朝那个地方喊了一句:“吵死了!”
    像被突然折断似的干脆,屋里瞬时归于了无限的安静,甚至要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到有人出门时的那“喀哒”一声。
    夏政颐把头又整个蒙在被子里。
    不能用“实验”来定性。只是一件件地,如同岁月倒流般,一度消失与他身上的那些任性和不讲理,开始重新披挂上阵。藤蔓似的把他包裹在中间。
    他说不想吃饭,就连桌上的筷子沾也不沾。
    他说要打游戏,就连凌晨时母亲忍无可忍的劝阻也置若罔闻。
    又或者让他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却刻意甩在地上。
    每完成一件,便又继续出下一件的原因,就是因为无论怎样,政颐的母亲都没有厉声地呵斥,有时政颐和她顶撞,最后扔出一句:“你还想来管我么?你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政颐母亲便立刻有些红起眼眶地抚着手臂,再也不说一语地回过身去。
    小男生的心里简单计算着加减法。每一次他的任性又获得了对方的忍耐,政颐就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一点点,一步步地,他向自己的计划靠近过去。虽然过程也许并不愉快,但坚信着结局会是让人满意的。
    等到哪天他能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到放弃似的无奈,或许也就说明,那个不可饶恕的婚姻,就能在自己的执著下被最终破坏。
    为此他甚至想到了夏圣轩。
    当时,在夏政颐的心里,还不那么情愿把圣轩列在河界的对岸。
    整个寒假不同往年。一个人总是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也不想找同班同学来家,难免地会很是心痒地想拖圣轩来。于是这个下午,怀着多重心情,政颐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夏圣轩看到他时的表情即便谈不上吃惊,可还是有刹那的停顿。
    两人间的格斗游戏打到一半时,政颐终于开口了:
    “你会同意他们吗?”
    “嗯?”圣轩低头看坐在地上的政颐。
    “你爸爸和我妈妈。”
    “……”
    “我不会答应的。”
    “……嗯……”
    “你也去说好不好?”
    “什么?”
    “别让你爸爸——”
    “……政颐。”
    “圣轩哥,你也去说,好不好?”
    “……”
    “好不好??”
    突然之间非常非常孩子似的,甚至有些哀求的口吻,对于十五岁的夏政颐来说,都是有些久违的。夏圣轩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神,如同身不由己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的喉咙里发出了“嗯——”的一声。
    夏先生看着儿子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动,“小轩”“小轩”地喊了两声,对方才应声。
    “怎么了?”
    “嗯?”目光的焦距对回来,“你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再有十多天就开学了。”
    “哦,对,没错。”
    “……那么,”做父亲的在儿子身边坐下来,用非常坦诚的口吻说,“我想和徐阿姨,在你们开学前,把婚事简单地办了。”
    夏圣轩咽了一次又一次喉咙,最后几乎忘掉了怎么开口说话似的,许久许久才终于发出声音:“可……是,政颐那边……”
    夏先生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徐阿姨会说服他的。”
    圣轩完全能够想象政颐的计划是如何以失败告终的。
    十五岁的孩子果然还是太过轻易相信自己的力量而忽略父母的职权。无论他怎么抗拒吃饭、弄乱家什、顶嘴、撒气,这些终究在大人眼里只是不成器的小表现。并不能改变成年人一旦下定的决心。当父母始终站在父母之位上,那是天性般地能够压制自己的孩子。
    直到终于有一天,政颐的母亲在男孩一句极端恶劣的话中变得怒不可遏时,她一挥巴掌,就将政颐先前建立的点滴“胜利”打得烟消云散。
    忍了许久的母亲用越来越严厉和绝望的声音数落着他,数落着他,直到眼泪流得她浑身发抖。可还是指着政颐,不断地说着他的不懂事,任性,和自私。甚至最后她拿起手边的杯子就朝男孩身上扔了过去,弹回来掉在地上,马上碎了。
    十五岁的政颐除了捂着火辣辣的脸完全不知所措外,根本没有任何再行事端的能力了。
    他还细嫩的手臂甚至拿不出学别人赌气离家出走的资本。
    这些都是夏圣轩完全能够想象出来的。
    当他在父亲和政颐母亲举办的小小的结婚仪式上看见夏政颐时,对于他所经历的事,完全想象得出来。
    二月的某个中午,夏先生和政颐的母亲徐阿姨正式办了酒席。既然是再婚,不会搞得很热闹,请的客人只是最亲近的一些同事或亲戚。
    夏圣轩还是得看着自己那肝有问题的父亲少喝酒。还好有自己尚未成年这一点做挡箭牌,避免了被连累地灌醉。
    空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朝政颐所在的座位看去。
    一直没有说话,没有行动的夏政颐,面前的可乐杯里还剩了大半。等他回过头来时,夏圣轩突然背后一紧。
    政颐的目光在他脸上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就转开。
    好像圣轩站在河的对岸。
    已经离新年过去很久了。
    夏圣轩的抽屉里,有本书中被随手一夹的纸签也是那“过去很久的新年”里抽的。
    他抽到的第十二号。
    “十二号。下下签:
    水漫兰吴路不通。
    云英阻隔在河东。
    舟航也自吞声别。
    未卜何年再相逢。”
    PART TWO
    五月的长假结束后不久,发生了一件对于相当多女生来说的坏事。先是流言,然后流言在一阵又一阵的“澄清”“迷惑”中来回几次后,被最接近当事人的好友“证实”了。
    谢哲对于前来打听的女生们露出绝望似的悲痛:“嗯,没错。夏圣轩这个坏蛋,交女朋友了。”神情逼真到让女生们都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失落,不由自主地安慰他:“好可怜,不要难过……”
    夏圣轩把衬衫袖子卷起来。过去五分钟后热得受不了,领子下第二颗纽扣也解开。这时他看见井夜举着两杯饮料朝这里一路小跑,站到面前时已经汗淋淋的。
    “怎么这么着急?”
    “啊,我怕你等久。”
    “没关系的。”接下一杯饮料。
    两人沿着树荫走,随后夏圣轩注意到井夜的鞋带或许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松开了,他一边抽回女孩手里的冰点,一边提醒着。
    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过十字路口时,手在女生腰边轻轻搭住后一揽。
    还在一个月之前时。
    忙着搬家的夏圣轩几乎快要在这个春天里累垮了。因为父亲的再婚,新来了家庭成员后的居住情况肯定要跟着调整。夏政颐的家并不是紧临着这里,中间还隔了两户,所以想当然似的“把两家间的墙打通”,只是一个很天真的念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