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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年夜饭在哪里吃的时候,谢哲说自己叔叔阿姨表弟堂哥爷爷奶奶的亲戚一大堆,家里弄太麻烦,应该是一起上饭店,说完又回问圣轩。圣轩想了想:“也许在家吧……”
    “哦,你那个邻居家的小孩也会来吗?”
    “唔……”不会吧。
    十二点差五分时,夏政颐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外面的烟火。电视里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全世界都是肆无忌惮的响声。楼下的空地上聚满了人,好几个地方同时点放烟火,天空像是织成的流光的萤。
    这时来了电话,是那位姨妈打来的。原本两家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络。可自从政颐在那里借住过一阵后,自然而然的关系便搭了起来。政颐母亲最后把电话塞给了政颐。男孩接过去,头一点一点地应着那边的祝福。
    “嗯。姨妈和姨夫也新年快乐。还有祝姐姐高考成功。”
    政颐的耳朵里听见那边很开心的笑声。
    已经十五岁、或许算上虚岁,此刻已经十六岁的夏政颐,这个时候,他体内那个单纯的、简单直接的、头发柔软的男孩子,仍然住着没有走。
    关于这个简单直接的男孩子的过去。
    哪怕仍然是用回忆的形式。
    有一年政颐读小学时面临操练。每个班都被老师拉到操场上天天练习正步走。当时政颐五年级。和其他五年级的小孩子一样,怎么能够轻轻松松做到像军人一样把手臂摆得又平又直呢。
    但还是练得很认真。
    对于五年级的小男孩来说,与“军事”有关的一点点内容,依然能够激发出足够的兴趣和注意力。
    从线的这头,走到线的那头。集体走。分排走。
    在又一次练习中,政颐感到右脚的鞋带有点松脱的迹象。他低头扫一眼,看并没有进一步加剧的样子。却突然,小男孩被提醒了。有个念头在他脑袋里飞速生产出来,以至于令他在最后的几步走里有些因为紧张而变形——
    如果鞋子在半路中掉了,可自己不加理睬,宁可赤一只脚走到最后的话,肯定是,肯定会被老师表扬吧。
    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而无措着,不知该怎么做。很想实施一回,可勇气还没有足够的分量支持自己。
    还在犹豫的时候,政颐跟着同排的其他孩子开始了又一个正步走的来回。没踏出几步,他听见身边传来的小骚动。转眼看去时,隔着自己两个位置的一个男孩,光着右脚,鞋子就落在身后几米的地方,可那男孩好似没有看见一般,也不在意别人的反应,继续摆动着胳膊朝前。
    政颐愣住了。
    他停下来。
    直到听见老师喊他的名字,才又跟上去。
    后来那个男孩果然被老师邀请到了领操台上,称他是榜样般地赞许着,让所有同学都向他学习。
    站在队伍中的夏政颐,右手一直背在身后,抓着衣服的一角,非常非常用力地握紧着。
    甚至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然而这样的无从下手反而让他更加怒不可遏。那天回家后连圣轩都莫名地吃了他几个顶撞。
    巧合也好,被别人突然抢先一步做掉了的事,十一岁的夏政颐曾经为此憋屈了整整一天。
    也许现在回头看会有点失笑。可十五岁的夏政颐,还是从十一岁的他那里走来的。
    这条路没有改变过太大的方向。
    他心里的那点骄傲,直接,包括还不完全却已经成形的爱或者恨,在它们尚且是喜欢和讨厌的阶段时,就已经早早地指明了方向。
    新年后的某天。到广场的喷泉附近时,夏圣轩看见了井夜,在他走过去时女生也发现了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垂在身边。
    “抱歉挺冒失地约你出来。”圣轩对她说。
    “没事。”
    对女生的主动邀约虽然是第一次,但夏圣轩却没有感觉任何紧张或不适应。性格里有很大一面填充了他的能力,怯场或畏手畏脚都和此地无关。更何况对于之前那次碰面时自己的举止,圣轩多多少少有点愧疚,就算是挽回。
    女生戴了橘黄色的围巾和手套,连点饮料也是橙汁。
    圣轩端着托盘坐下后问:“你很喜爱橙类?”
    “哎?”明白过来后肯定到,“嗯,因为听人说橙子是对味蕾刺激最大的。我希望当年纪很大,对味道不再敏感的时候,还有最喜欢的水果能够让我一直感觉得出它的味道。”
    夏圣轩盯着井夜看一眼,手里的吸管在食指间转了一圈。
    后来的聊天就不像上次那么生硬了。
    “你还在讨伐那些乱涂小广告的人么?”
    “如果让我撞见——真的很可气,刚刚重新粉刷完的墙壁,过一夜就又面目全非。”
    “那个跟踪你的家伙呢?”一直惦记的是这个问题。
    “前天还见他一回,但好像已经放过我了。”女生搓着一边的餐巾纸,“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不由自主如同兄长般的口吻又流了出来:“虽然正义感也很不错,可还是不要牺牲得太多了。”
    “嗯……没事的。”
    圣轩很想说“像你这样个性的人,应该找个护航者才对”,可他转念考虑了一下,忍了回去。
    智商和技巧都有相当分值的夏圣轩尽管没有先前的恋爱经验,却依然很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
    现在还有些太早了。像此刻的情况,适合做的应该是:
    他伸手摘过了井夜脸上一根橘黄色的毛绒线。也许是从围巾上脱落的。然后他笑笑说:“你体温挺低。”
    送女生回家时路过了一个小寺院。夏圣轩记得有年曾经和父亲打算在初一早上去寺院拜一拜。不是迷信,那时的他也没有女性似的浪漫祈祷心理。只是很单纯地觉得,新年了,去拜一拜,然后和和满满。
    踏实又简单的念头。只不过是像把睡觉时的被子在颈边掖掖紧。
    但最后没有去成,圣轩没有想到过也许正因为这是个踏实又简单的念头,所以全城里有那么多人都赶在初一早上涌往了各个寺院。他和夏先生被堵在距离目的地十多公里的地方,车流没有半点前进的迹象。最后忍不过时间,只好回家了。
    现在眼前的寺院比前年他们奔赴的要小得多了。人却依然不少。年长的多点,四下闻到很浓的香火味。
    本没有打算进去,但圣轩和井夜走过一个抽签的窗口时,他站了下来。
    “啊?你想试试么?”女孩问。
    “嗯……”不知怎么,突然有点在意。
    “万一抽到不好的结果会坏心情吧。”有点劝阻的意思。
    圣轩朝她轻笑了笑,还是朝窗口里交出两块钱。坐在里面的人指指一边的签桶。
    井夜跟着他走进去。男生双手握住竹桶摇了三下后,里面送出一枚竹条。顶端写着号码十二。看不出痛痒的数字。需要人对照着号码去翻阅一边贴着从一到一百数字的几排抽屉。里面放着你的签。
    圣轩一个个点下去,看到贴着“十二”的抽屉,拉出来。从里面拿出薄薄一张纸。他读起来。
    这时女生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地探过头。
    在十七岁前,几乎想不出有什么是“困难”。那些应当被看成困难的事——与父亲同住的单亲生活也好,照料邻居家年少的男孩也好,或者普遍男生们都要苦恼的游戏与学习的平衡也好,对于夏圣轩来说都不曾存在过。
    他甚至更早地比同龄人知道解冻食品不能用热水。
    眼下也许连异性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圣轩送完女生回家时,夜还不深,走到离家门还有不到一站路的地方,就看见了夏政颐。
    男孩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大概冷了的缘故,有点缩着脖子。走路还是有点拖拖沓沓的。
    圣轩没有追上去,保持着彼此间十多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