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身躯在城墙上摇摆,尾部又横扫城墙下的地面,干奢的沙亭军和梁无疾率领的匈奴骑兵,一同陷入火海之中。
    平阳关城内的建筑,城外的龟甲,都升腾起了冲天的火焰。
    火龙还在不停地游动肆虐,滕步熊张开双臂,发出了一连串的狂笑。
    不过滕步熊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火焰中,妫辕和少都符迈着大步,朝自己走来。
    少都符和妫辕并没有被火焰烧成灰烬,他们身上的甲胄在不断熔化,但是身体上,一根毛发都没有被烧伤。
    滕步熊惊骇不已,连连后退。
    妫辕步伐飞快,三两步走到滕步熊身前,一把将滕步熊手中的油灯夺下,狠狠地摔在地面。
    火龙的身躯立即崩裂,化作无边的火雨,纷然落下。
    妫辕伸手把滕步熊的脖领拎起,“是大景皇帝吩咐你这样做的吗?”
    滕步熊把手臂举向天空,地面上掉落的兵刃纷纷飞向妫辕。
    但是少都符早有准备,轻松地将滕步熊施展的金术化解,飞刃全部落向了城墙之下。
    “曹阿知说得不错,”妫辕说道,“大景的皇帝,最擅长玩弄权术,让所有人相互争斗,他暗藏奇兵,坐收渔翁之利。”
    滕步熊眼睛看着妫辕,喉咙科科作响。
    “你是想问,”妫辕冷静地说,“为什么你的火神符无法将我与少都符烧死?”
    少都符走到妫辕身边,“如果不是徐无鬼的提醒,今日就死在了你的手里。”
    “徐无鬼?”滕步熊一时之间并没有醒悟过来,“我与徐无鬼之间素无往来,他怎么会让你留意我?”
    少都符看了看城墙下的干奢,“因为干将军和少都符在凤郡的时候,遇到过你们五雷派的一个人物,叫做黄化吉的。这件事情,你可能已经忘记了,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
    “黄化吉与五雷派,”滕步熊沉声说,“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五雷派了。”
    “可是你并没有跟着五雷派消失,”少都符说道,“而是留下来给圣上炼丹,丹室里炼鹿矫的丹炉,需要火神符来维持。”
    “没想到这种细微的小事,竟然被徐无鬼发现了端倪。”滕步熊明白了。
    “中曲山清阳殿,是天下炼丹术的正宗,”少都符说,“徐无鬼发现不了,倒是奇怪了。”
    “因此徐无鬼觉得我跟随你们到平阳关,身上带着火神符,就一定不怀好意?”
    “万事留一点退路,也是好的,”少都符说,“即便你不突然发难,这副任嚣城锻造出来的辟火术甲胄,也并不是累赘。战场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滕步熊看向城墙下方,龟甲仍旧在熊熊燃烧,但是梁无疾已经收拢弓骑,退到了百步之外,与干奢的沙亭军列阵对峙。
    “没有我的火神符,”滕步熊说,“以各位的能力,无法将梁无疾斩杀在平阳关。”
    妫辕走到滕步熊面前,“圣上的御旨是让我们将梁无疾阻拦在平阳关外。”
    滕步熊笑道:“可是梁无疾似乎并没有退兵的打算。”
    妫辕和干奢、少都符顺着滕步熊的目光看去,看到平阳关内,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鬼兵,凝聚成一团雪雾,从城墙中渗透而出,回到了梁无疾的身边。
    “梁无疾会退兵的,”妫辕说,“平阳关一战,梁无疾必退兵无疑,我们只是要印证一件事情。只是为了印证这件事情,会让平阳关的百姓受到牵累,为此少先生一直在犹豫。但是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滕步熊想了许久,若有所悟。“莫非梁无疾还有所忌惮?”
    话音未落,滕步熊看见郑蒿带着一个妇人从城墙下走出,经过沙亭军阵,由干奢亲自护送,直到梁无疾的阵前。而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滕步熊终于明白了,“梁无疾的妻室在平阳关,他本以为妻小已经遇害,无所顾忌,当然要全力攻打。我却没有想到,郑蒿违背了圣旨,私自将梁无疾的妻室庇护在府内。”
    “郑大人和梁无疾,在弈芝山曾经结拜金兰,”少都符说,“郑蒿为人即便甚是不堪,却没有忘记这一点,他把崔氏和梁无疾的儿子收留了。”
    “郑蒿看似酒囊饭袋,”滕步熊说,“不想倒是个聪明人。”
    少都符提醒妫辕:“梁无疾退兵了。”
    大家同时向城下望去,干奢已经从梁无疾身前离开,率领沙亭军退回到平阳关城墙下。梁无疾整顿麾下的骑兵和弓兵,慢慢退去,鬼兵也渐渐隐去了身形,化作雪雾漂浮在梁无疾阵后。
    滕步熊知道大势已去,“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在下?”
    “你也回不去洛阳了,”少都符说,“你走吧,念在你是一代道家宗主,或许能将五雷派慢慢经营恢复。”
    妫辕说:“少先生心地仁慈,你可以走了。”
    滕步熊无话可说,他拱拱手,慢慢走下城墙。他的性命早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五雷派也已经灰飞烟灭,现在天下之大,滕步熊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孤家寡人,该如何去将五雷派死灰复燃。
    当干奢登上城墙的时候,梁无疾军队已经离开了平阳关。
    干奢看着少都符和妫辕说:“圣上就是师乙。”
    “梁无疾亲口说的?”少都符问。
    “确认无疑。”干奢说,“青城山壁画,篯铿留下的线索是真的。”
    “安灵台和篯铿都认定圣上就是师伯,”少都符说,“那就没有错了。”
    妫辕说:“梁无疾接受了我们的条件?”
    “他的妻儿安然无恙,又知道我们联手,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干奢说,“他是战神转世,不如在漠北做他的匈奴单于。”
    “以梁无疾的兵法和实力,漠北和西域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妫辕说,“不知道他的子孙,会在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他不会来了,”干奢说,“可是他没有承诺自己的子孙会不会引兵南下。”
    “即便是,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妫辕看向干奢,“跟我们无关了。”
    少都符叹口气说:“没想到我确认了师伯的身份,师伯却已经过世。”
    “事情还没有完,”干奢说,“师乙在大景蛰伏百年,一定有他的道理,现在我倒是担心在洛阳三位仙山门人的安危。”
    妫辕劝慰干奢:“任先生和支先生都是仙山门人,师乙惦念道家四象神山的渊源……”
    “问题就在这里,”少都符说道,“我师伯一定留了后手,可能对三大仙山门人不利,不然为何要把我支开到几千里之外的平阳关。”
    “我义兄徐无鬼心思玲珑七窍,”干奢说,“圣上的手段,我看不会奏效。更何况圣上已经驾崩。”
    “要是我师伯没有死呢?”少都符说,“我似乎想通了一个道理。”
    干奢和妫辕看着少都符,心中都有一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随后少都符说出来的话,让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设想。
    “现在的皇帝姬康,”少都符说,“可能仍然是我的师伯。”
    注释
    [1]篯铿号彭祖,从此之后,篯铿的名字被避讳,天下百姓皆知彭祖,篯铿之名,除了研究历史的学者和道教门人之外,知之甚少。另,彭湖即如今洛阳市“隋唐城遗址植物园”内小湖。支益生身上一一掠过,随后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姬康连忙摊开绸帕,伸在圣上面前,另一只手轻抚圣上后背,圣上用尽全身力量,咳嗽两声,吐出了一口浓痰,但是已经无力吐出。姬康小心翼翼地用丝帕将圣上嘴边的浓痰揩拭干净,随手将丝帕塞进了自己的腋下。徐无鬼跪在龙床的右侧,看到丝帕上鲜血淋漓,心里顿时一惊。
    第十八章 洛阳之变
    梁无疾回到了鹿谷,这是他出塞后第一战所在的战场,正是在这一战,让他获得了征伐漠北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