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一个少年。
    派蒙惊讶:“帕诺斯?你怎么在这儿?这里很危险。”
    荧提剑挡在他面前:“能出去吗?”
    草神同时撤退到她旁边:“结界再度封闭,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进来,但恐怕出不去了。”
    至于散兵,他一动不动,静静看着眼前,看着脚下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借景之馆初遇,名椎滩上逐步,他不会忘记踏鞴砂那夜,一个与所有伤感诗歌都不符的晴夜,这个可以预见未知的人早早看到未来,却抛下身后所有独自离开。
    他不会忘记丹羽失踪求援无果,最后心灰意冷,捧着一颗来路不明的心,用这双非人的手去关闭炉心处理污秽。
    炉火将四周烧的滚烫啊,他永远不会遗忘那足以灼伤非人造物的温度,以及此后再度失去燃起的熊熊怒火。
    五百年的时间,足够将大地翻了个遍。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帕诺斯回来了,像曾经每一次遇见那样,若无其事的站在他面前。
    他凭什么心安理得?凭什么不闻不问?五百年,他有再回过踏鞴砂一次吗?
    知晓未来的缄默者,这个人、这个人——
    机甲双手握拳,放在平台上。隔着距离,众人无法察觉散兵的异样。
    世界似乎被冻结了,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际,明明是神位的争夺,但少年如此突兀,竟引得他们都忘了接下来的举动。
    帕诺斯目光扫过众人,停在机甲的核心区域。
    他在透过那道小小的窗看谁?
    最后,散兵笑了:“哈哈哈哈……你没死?你居然没死?五百年,帕诺斯,你如何走到我的面前?”
    荧大惊,回头看向神色平静的少年:“他、五百年前,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回答的是散兵:“五百年前他在借景之馆找到了我,教习我刀技武艺乐理,日日如此,直到桂木将我带离开。
    旅行者,不是很高尚吗?回头看看,这个一副无害无辜姿态的罪人,亲手造就你眼前的我的预知者,对周遭发生的所有灾厄视而不见的人,值得你保护吗?”
    荧没吭声,倒是派蒙一脸懵圈,在少年和散兵之间眼神反复游弋,最后小声叮嘱荧,说这肯定是散兵的骗术,让她不要上当。
    荧同意,草神却没忍住回头。
    这种对峙下,抗衡的人里大概只有掌握意志、拥有听到他人内心能力的存在才会在此刻相信散兵的话。
    纳西妲清楚听到,在散兵指控下的轻声叹息。
    他在心里,以一贯冰凉的语调说:「是。」
    “不相信?你现在就能问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以我对这个人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荧感到帕诺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少年不主动搭话,更未多做解释。
    那目光平静依旧,又像在等待一场旷日持久的审判。
    人从来并非善恶两端,旅途中她不乏遇到帕诺斯这样的人,又因过往接触许多少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印象并非全是好的,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帕诺斯要做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与他对峙博弈者对他的转头支持。
    凯亚说他有趣,夜兰说他有用。
    连她自己都觉得,帕诺斯虽然性格和认知古怪,行为上有些出格,姑且算个好人。
    所以她几乎不曾怀疑帕诺斯在须弥的原因不纯,尽管她知道对方可能牵扯进国家间的阴谋。
    此刻,当自己眼中的“恶人”,那个企图夺走神位的愚人众伸手指向自己身后,声称着他恶贯满盈。
    动摇了吗?不,她只觉得荒诞。
    握着无锋剑的手未动,甚至保护者的戒备姿态未变一瞬,荧没有与帕诺斯对视,她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朴素的问题。
    “旅行者。”
    “我……”
    草神和帕诺斯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提醒道:“现在不到解决疑问的时候。帕诺斯既然出现在这里,并对眼前发生的事有所认知,此刻他站在我们这边。等一切结束再问不迟。”
    言辞间对少年多了些信任。
    荧没看到草神说话时帕诺斯神色的转变。
    起先是困惑,等草神说完转头对视再是了然。
    没看到想象中内讧的场景,散兵也不遗憾。
    他能听到底下的窃窃私语,不过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想听听时隔五百年,这个骗子还能说出些什么蛊惑人心的话。
    可他还是失望了,帕诺斯只静静看着,像审视一场不足以细细品味的烂俗戏剧。
    明明身在其中,又带着局外人的疏离,一如记忆中的冷漠。
    草神的话更是,呵——
    机甲的手缩紧,散兵忽而笑了。
    ——无知的可悲,你怎么能期待一个眼睛不在地上的人?